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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我们知道了。”年轻人恭敬地说。
“办完后,给我回个信。”
“您老放心。”
钱叔坐回椅子里,补了句:“出去小心点。”
他们把我放进担架,默默地抬出门。
陆子鹰不断催促,让他们快点走。刚到院门口,听到后面传来诗诗的声音:“鹰哥哥,王八蛋,这就跑了?”
陆子鹰紧张地说:“快快,上车上车。”
唐纤纤十分开心:“今天晚上看了一出好戏,叫作‘娇蛮小妞抢女婿’。”
“请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陆子鹰钻进后车厢。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汽车朝巷子另一端驶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诗诗姑娘的骂街声……
………………
离开神秘的庭院,车子微微颠簸着,不知驶往哪个方向。
柳仲和陆子鹰、唐纤纤围坐在我的担架前。我半昏半醒,伤口不太痛,或许已经痛得麻木。柳仲不时侧过脸,朝车窗外面看一看,辨别着方向。前面驾驶室很安静,没人打扰我们,每个人都刻意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似乎在遵守某种规则。
迷迷糊糊的,我总在想:庭院里的那家人,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异类?还有这车里的人,以及将要见到的医生……这座城里到底有多少秘密?人与人之间,是否真的像接触的那样?
柳仲俯身移近我,从担架旁边拿过药棉,蘸了矿泉水,轻轻濡湿我的嘴唇。
“夏兰,别担心,会没事的。”
“嗯。”我无力地点点头。
又感觉像是在一叶孤舟里,风雨飘摇。不过我们现在是四个人,更紧密、更温暖。另外还有默默帮助我们的朋友,永远不知他们的名字,根本不认识。总有些生命中的过客,奔波着,充满赤诚……
那么,我对柳仲他们,是否匆匆过客?
车子终于停下。后车厢打开,我被抬了出去。
接下来是一段狭窄的通道,然后眼前突然亮了,如同进入白昼。
或许是灯光刺激,我感到异常疲倦,沉沉睡去了。
恍惚间,似乎有人影晃动,不断闪现的灯光旋转着,身子在动,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我……
……
(40)单程票
再次睁开眼睛,果然到了白天。却已是第四天的中午。
“夏兰……醒了……”唐纤纤的声音。
脚步声传来。陆子鹰出现在床前。
我茫然地移动脑袋,朝旁边看了看,明亮的房间,窗前有一束花。看到那束花,我的心安静下来。天蓝色的窗帘随风轻动,屋里很暖和。
我收回目光,艰难地问:“柳仲呢?”
“他去外面查看情况。”唐纤纤说。
我闭起眼睛,仿佛看到柳仲,伫立在某个角落,密切留意着四周的变化。他穿着黑色风衣,长发微微拂动,领子竖起来,像一座冷酷的雕像。他会在那里观察很久,直到确认安全。
我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肩膀。
“手术很成功,伤口正在愈合。”陆子鹰的蓝色太阳镜闪烁着。
“那个东西……”
“鱼箭啊?你想留作纪念?”陆子鹰笑着问。
我牵了牵嘴角,没再开口。
唐纤纤说:“你安心养伤。这里是钱叔提供的住所,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时,柳仲从外面进来了,快步走到床边。“夏兰,你醒了。”
“嗯。你还好吧?”我看着柳仲。
“好。”柳仲依然那么沉静,两腮多了胡茬儿,显得更成熟。
唐纤纤说:“我煲了粥,夏兰吃点吧。”
“感觉饿了。”我笑了笑。
“能吃东西就好。”陆子鹰兴奋地说。
我慢慢坐起身,肩膀感觉还是牵扯得痛,一条胳膊抬不起来。准备喝粥的时候,他们都要喂我,最后唐纤纤拿过碗,由她来喂。
“夏兰是我喂肥的,可别忘了哦。”唐纤纤笑道。
我看了看房间,问:“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显然陆子鹰的家已经回不去了,在西安这座城,哪里是我们下一个落脚点?
柳仲说:“不用担心,等你恢复得差不多,我们就离开这里。”
“去哪?”我看着他。
陆子鹰接口说:“反正是离开西安。老家伙给我们安排好了。”
我轻轻点点头,没有多问。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尽快下床行走。
………………
养伤这段时间,一切都很安宁,我甚至有些不习惯,仿佛生活在田园,就连风中的香味都是清新的。
伤口痊愈,拆过了线,我们准备动身了。看来这次要去的地方很远,柳仲他们用了好几天时间做准备。买了两个行李箱,除了日常物品,柳仲还与唐纤纤去银行,从保险柜里,把我们剩下的药拿回来。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这是一场“地址不明”的旅行。
离开西安时,我们只知道坐什么车,第一站到哪里,然后换乘什么车,再到哪里,又会遇到谁……以此类推,直到终点。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为了保密。
小雁塔的钱叔安排得很细致,除了保护我们的安全,也要保护他的家人。而且钱叔并不完全信任我们四个人,这也很正常,他不了解我们,万一我们中间某个人出现纰漏,对大家都是灾难。蛇人猎手会顺藤摸瓜,找到钱叔,实施残忍报复——这样的事,我们都不愿发生。
所以一切按钱叔的规矩办。无论怎样,我们是可以信任他的,至少,他救了我。
终于可以出发了。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兴奋,还是不安。
前途——对我们四个年轻人来说,又是一个未卜的青春谜题。其实不仅蛇人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只要踏上第一步,不可能再重新走过。
我们手中,只握着一张单程票。
(1)玩游戏
火车速度缓慢,这是即将报废的列车,主要为铁路内部的员工服务。由于票价便宜,一些学生选择了这列车,只要消磨得起时间,这趟火车几乎没什么缺点。
昏暗的车厢里没多少人,寒风从破损的窗缝涌进来,里面还是感觉沉闷。
我们四个在玩扑克牌。
硬座的椅子很不舒服,我斜倚在角落,陆子鹰挨着我;唐纤纤和柳仲,并排坐在我们对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自然而然分化成这样的关系。感到最高兴的,应该是唐纤纤和陆子鹰吧。
我微微低着头,心不在焉,跟着他们出牌。
陆子鹰忽然嚷道:“糖精,你出5678多好,我正好有一手JQKA。”
唐纤纤不高兴地说:“注意牌品,输了要认铆。”
柳仲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牌局与他无关。
我把剩余的牌扔到桌面。陆子鹰开始洗牌,手指非常灵活,指尖翻飞,扑克牌哗啦啦地响着。不由得想起那次“街头捉皇后”,如果没有那次冒险,就不会遇到陆子鹰……
“好,开始,这次一定要反败为胜。”陆子鹰朝手心哈口气。
我淡漠地说:“有那么严重吗?”
唐纤纤笑道:“就是玩嘛,看鹰二爷认真的。”
陆子鹰说:“重要的是,要赢。就算小孩子过家家,也要拿出诚意。”
“游戏就是游戏,无论你多有诚意,也成不了游戏里的爹妈。”唐纤纤嘲讽地说。
扑克牌抓在手里,大家开始出牌。
我扔出一对4,唐纤纤打出一对7,陆子鹰扶了扶太阳镜,马上甩出一对Q,柳仲压上一对A。接着柳仲出牌……
陆子鹰用力喘了几口气,说:“车厢太闷了。”
唐纤纤说:“你把太阳镜摘了,坐在火车上,还装什么样子?”
“你不懂,这是策略。我耍诈的时候,你就看不到我的眼神。”
“刚才还说讲诚意,现在又玩阴谋,男生没一个好东西。”唐纤纤咧了咧嘴,眼角余光瞥向柳仲。
柳仲静静地跟着大家出牌。
“哎,别一棍子打死。就算耍诈,也要讲诚意。”陆子鹰恬不知耻地说。
“说真的,我还没有看见过陆子鹰的眼睛,快摘掉太阳镜,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唐纤纤说。
“不。这是我的风格。”陆子鹰孤傲的说。
“德性。有本事永远戴着!”唐纤纤哼了声。
“我的眼睛,只给有缘人看。”陆子鹰说。
唐纤纤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问:“谁是有缘人啊?”
陆子鹰伸出胳膊,忽然扶在我的肩头,往我面前一凑。“当然是我的兰兰老婆。”
(2)雾气沉沉
我没想到他来这么一下,正要说什么,他识趣地收起胳膊。我狠狠瞪他一眼,却没搭腔,不然他更上劲。
唐纤纤有意无意看了看柳仲,对陆子鹰说:“你的脸皮比城墙拐角都厚。”
“我是认真的。那天打架的时候,夏兰亲口说,她爱我。现场不光有我们四个见证人,还有一帮坏蛋监督着,别忘了何里蕉可是我们的证婚人……”
“行了。”我漠然地打断他的话。
他马上闭起嘴巴,抓了抓头发。
唐纤纤嘻嘻笑着,忽然转脸问柳仲:“怎么半天不吭声?”
“没事。”柳仲说。
“你看夏兰跟陆子鹰,是不是天生一对儿?”唐纤纤注视着柳仲。
柳仲极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垂眼睑,没说话。
唐纤纤意味深长地说:“一物降一物,夏兰就是上天派来收拾陆子鹰的。”
陆子鹰及时加了一句:“这么说,糖精是上天派来伺候柳仲的!”
唐纤纤高兴得面颊绯红,眼里闪过亮晶晶的火花,像个小女孩。不过嘴上却嗔怪地说:“陆子鹰最讨厌,谁要伺候别人?”
陆子鹰看在眼里,当然什么都明白,而且非常难得的,他居然不再说话,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我把手里的牌扔到桌上。“我去趟洗手间。”
柳仲本能地抬起身,楞了下,随即又坐稳了。与此同时,陆子鹰也起身,既想扶着我,又像是拦着不让我出去。局面僵了僵。
唐纤纤咯咯笑着。“你们两个男生,想干吗?”
陆子鹰说:“那个……车上不安全,我想送夏兰去洗手间。”
“别假装好人了,还是我去吧。哼。”唐纤纤用力推了柳仲。“快让路。”
柳仲侧过身,唐纤纤挤出去,在过道握起我的手。我低着头,与她一起朝中间的车厢走去。
………………
往车窗外扫了两眼,雾气沉沉的。离开西安已经三个小时,那座城市在我心里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凌乱的片断。
然后一个清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唐纤纤抱着柳仲,胸脯贴着柳仲的背。
两次,两个场景,奇妙地融为一体,凝固成剪影。想起来便有微微的疼。不过,疼得不那么厉害了,或许我变得更冷漠,或许在面对生存问题时,原本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夏兰,在想什么?”唐纤纤握了握我的手。
“没什么。”转脸朝她笑笑。
(3)不寒而栗
我们继续往前走,慢慢穿过车厢。角落坐着一个中年人正在抽烟,头上戴着严严实实的雨帽,可能是铁路员工。我皱着眉头,看到对面坐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越往前,越靠近车厢的连接部位,晃得很厉害。一扇车窗开着,旷野的风把我的头发卷起来,舞动着。
列车滑过铁轨的,耳畔传来撞击声,咣铛咣铛,像一只巨大的筛子。
我朝前迈了几步,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部位。这里很冷,厕所的门扇动着,啪啪作响,像蝴蝶翅膀,却毫无生气。
随意往另一节车厢看了看,那边空荡荡的,车顶有三盏灯,青白色光芒,在角落投下一片污迹。
“夏兰,你的脸色不太好。”唐纤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