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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迟迟未敢动手,残肢人连声催促道:
“还磨菇什么?你先卸下我的左手左足,依次是右手右足,不待天风指点,你该懂得怎么做的。”
赵子原做梦也想不到这桩令人难以置信的工作,会落到自己身上,此刻他欲罢不能,只有惴惴步至轮椅左侧,像肢解活人一般,把残肢红衣人左手左足自齐肩齐腹处卸下——
继而转到轮椅右方,迅速地将他的右手及右足一一卸了下来!
赵子原伸手一按轮椅把柄,“轧”“轧”机声亮起,钢铸椅座徐徐上升,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空匣,他将那一对手脚整齐地放进匣里,再将残肢人自轮椅上抱将起来置于床上,残肢人躺在床上满意地道:
“娃儿你的动作倒是相当干净利落,老夫倒没有选错仆人。”
赵子原不语,残肢人嘿嘿狞笑一声,复道:
“老夫四肢残缺已久,知者却少之又少,娃儿你认为老夫事实上与一团肉球并没有分别吧?”
赵子原再度仔细注视眼前这个残肢奇人,但见他双手双脚悉被齐根切掉,伤口结成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肉疣,肋肩及小腹附近肌肤累疡,泛出血漉漉的紫红颜色,厥状惨怖已极。
纵然他是第二次见到此等惊人的景象,依然感到胆战心惊,闭眼不敢再瞧下去。
他长吸一口气,问道:
“老爷四肢是如何失去的?”
霎时,残肢人面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而又凄厉的表情,喃喃道:
“塌屋……红死的假面具!嘿,肉球、肉球……”
天风惊呼道:
“老爷,你……你……”
残肢人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喃喃道:
“塌屋……红死的假面具!嘿,肉球……嘿嘿……”
霎间,他面上神情突然变得凄厉异常,晶瞳里生像蒙上了一团幻雾。
天风惊呼道:
“老爷,你,你怎么了?”
残肢人给着身子,在床上打了两滚,嘶哑地低道:
“肉球,一团肉球!嘿嘿……”
第十八章 万劾轮回
赵子原见对方忽然变得如许失态,不禁呆了一呆,但一时却悟不出残肢人神情之所以突变的缘故,好一忽,残肢人才从半痴迷状态转醒过来,他双目一翻,道:
“娃儿,方才你问我什么广
赵子原缓缓道:
“小可问及老爷之四肢何以残缺不全?”
残肢人狞笑道:
“普天下知晓老夫残肢秘密之人屈指可数,而且在这些知情者中亦从来无人敢向老夫问及此事,娃儿你可知此问正犯了老夫大忌?”
赵子原道:
“小可不过随口间问,老爷不愿说出就罢了。”
残肢人阴沉沉地道:
“你无端问及老夫私隐,老夫可不能平白饶你过去。”
说着,转朝天风道:
“天风你将轮椅铁匣里的轮回锁拿出来……”
天风闻言,面上忽然泛起惊悸不敢置信的神情,期期艾艾道:
“轮回锁!老爷是说那轮回锁?”
残肢人道:
“那轮回锁已有许久没有动用了,今日正好用来施诸这娃儿身上。”
天风低应一声,举步走到轮椅之前,将座垫掀起,伸手徐徐自木匣中取出一副铁器,赵子原下意识将视线移到天风手上所执的物事上面,只见那铁器系由两块乌黑的铁板双面合夹而成,顶端绕有一圈弹簧,构造简单异常,自外表观之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铁器在天风手中被摇得啷当作响,声音刺耳之极,赵子原不知他们主仆俩卖的什么玄虚,不觉皱一皱眉。
天风冲着赵子原阴笑道:
“小子你莫小觑了这两片铁器,它是水泊绿屋独门三大酷刑之一的刑具,专用来整治为仆不忠不顺者,当年我就曾尝过此一毒刑的苦头,嘿嘿,那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你立刻就可以领略到了。”
他故意加重最后一段话,期使在未动刑之前便使对方心怀惧意,以增加用刑的效果。
赵子原果然动容,却忍住没有作声。
残肢人道:
“天风,在你受刑过后,业已学会如何使用刑具,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赵子原道:
“小可不过是无心一言之失,就值得以刑加身么?”
残肢人阴声道:
“如果你不是为老夫收为仆人,这无心一问就足够要你的命了,须知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你能熬得住本门轮回锁毒刑,老夫便可以饶你一命。”
赵子原情知对方心术阴辣,多言无益,遂故意装出畏怯之容,不再说话。
残肢人狞笑一声,道:
“娃儿,你害怕了不是?”
赵子原不答,尽在心中忖道:
“目下我体内毒素已解,随时都可甩手一走了之,只是如此一来水泊绿屋这条线索也就跟着断绝了。”
他在脑中将全盘利害得失迅速作了衡量,考虑自己要不要继续佯混下去,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天风喝道:
“小子与我跪下!”
他手执铁器趋近赵子原身侧,戳指疾点他的肩井穴,赵子原不欲闪避,当下感到双腿一软,竟至跪倒地上。
天风面上浮起森森的杀气,从刑具中拍出一支金光闪烁的薄细金圈,两头弯接,恰好将赵子原双手牢牢扣住,他用其余二片铁板自两边穿过金圈,弹簧一紧,便如一只巨型铁锁一般,把赵子原胸背紧紧夹住——
赵子原立时感到十分痛楚难禁,即连呼吸都不得舒畅。
天风唇角牵动,露出残忍满足的一笑,徐徐转身向躺在床上的残肢人躬身一揖,高声说道:“下仆开始施刑了——”
残肢人冷森森道:“魂游太虚,万劫轮回!”
天风又毕恭毕敬的哈了个腰,双手一抽一抖,弹簧金圈立刻飞快回转起来,一时只见簧丝重重叠叠,形成嗡嗡一片,那簧丝每转一圈,夹在赵子原胸背的铁板便自压紧一分。
赵子原只觉胸膛有似被压上一块千斤之石,肋骨就在迸裂压断,窒息而不能透气的肺部有一种抑遏不住的难过。
天风狞声道:
“你把牙关咬紧了,好受的还在后头。”
手上一使劲,金光灿然的薄细簧丝疾转丛圈,铁片一分一分地夹紧,赵子原惨叫一声,仰首咯出一口鲜血,竟自昏厥过去。
残肢人道:
“停止!天风你下手要有分寸,老夫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年轻仆人,可不许让你活生生整死。”
天风唯诺,迎面泼了赵子原一头凉水,赵子原悠悠醒来,张眼触及天风那唇角所挂的残酷笑容与残肢人冷森的面容,正待破口大骂,可是身上穴道被点,一句话也说出不口。
此刻他胸臆充满了恚恨怒火,心想使用这种世上少有的毒刑,任何人性未泯之人都会觉得太过残忍,但水泊绿屋这残肢人却动辄施诸于人,而他的仆人天风虽则亦领略过毒刑滋味,自己施刑时简直又像一个报复虐待狂者,生似非将赵子原折磨至一佛涅粱不休。
只听天风咒道:“蹩脚的家伙!”接着又开始转动簧丝,赵子原只觉一阵剧痛攻心,腹中一口浊血涌了上来,再度昏迷过去。
天风哼了一哼,用冷水把赵子原弄醒,铁锁一夹,赵子原胸前衣袂登时应势裂开,露出皮肉,天风连眼皮也不霎动一下,握持刑具的手臂暗暗一加劲,簧丝又连转数圈,赵子原胸背已是紫痕累累,伤口淌出血丝,他间而发出乏力无声的呻吟,和残肢人时断时续的阴笑,使室中洋溢着一片森冷惨酷的气氛。
那“轮回锁”是武林有数的秘传毒刑之一,此种刑具的特色乃是专用以对付武林高手,而且武功越高者所吃的苦头越大,赵子原的武功虽然并不如何出色,但在天风蓄意的折磨下,着实也尝够了诸般苦楚。
将近一个晌时下来,赵子原已是数度昏厥,全身脱力倒在地上。
残肢人道:
“够了,天风你把刑具移开。”
天风遵嘱弄开刑具,只见赵子原四肢软瘫,面若金纸,竟似马上就要断气的模样——
天风慌道:
“这小子蹩脚得很,恐怕有性命之忧……”
残肢人恚道:
“早就关照你下手不可太重,'奇書網整理提供'如今姓赵的娃儿若是无救,少不得要你到黄泉路上陪他作伴!”
天风全力施为,直忙得汗流如雨,过了一个时辰,赵子原面色渐转红酡,鼻息渐粗。他继续运力催气,直到赵子原醒转,始嘘了一口气,放开手来。
赵子原一启眼,天风那狰狞的面容正映人他的眼帘,他猛然一冲掌,往天风心口直击而出一
这下事起突然,天风万万料不到赵子原乍一醒来就会立刻出掌发难,匆遽间身躯一偏,但闻“蓬”一响,掌缘自他腰侧扫过。
他虽然避开赵子原掌击之势,但临危闪避,情状却是十分狼狈。
天风厉声道:
“姓赵的小子,你不要命了么?”
赵子原身上所受刑伤过重,虽然天风运气疗治,仍未完全复原,此刻使劲出掌,已感到力不从心,掌上劲犹及不上平日的五成功力,不禁大为吃惊,是以眼下他纵然盛怒当头,却也不敢再贸然出掌。
天风冷笑道:
“敢情轮回锁还没有令你过足瘾头,你想再尝尝其他刑具的滋味是么?”
赵子原渐次冷静下来,缓缓说道:
“我不过只要试试自己在负伤之下,功力究竟削弱了多少,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天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时寻不出适当的话来反驳。
残肢人桀桀笑道:“娃儿你口风转得真快,足见心智高人一等。”
赵子原道:
“老爷言下意所何指,小可不懂。”
残肢人哂道:
“少在老夫面前装作了,适才你醒来之际,定然满腔愤怨,恨不得立毙天风与老夫于掌下,由是才会莽撞动手,过后你理智恢复,权衡利害之下,便想以一句话轻描淡写搪塞过去,老夫猜得对吧?”
赵子原心子重重一震,暗忖:“这残肢怪人可谓老好巨猾之极,居然一语揭破我的心意。”残肢人复道,
“可是老夫倒不在乎,总得教你心服口服,死心塌地做老夫的仆人,现在你就去打一盆水来为老夫抹身。”
赵子原暗自皱眉,久久不曾移动足步。
天风横身上前,道:
“小子你要装聋作哑不成?还不快去!”
喝骂里手臂一扬,打了赵子原一个巴掌。
赵子原怒目瞪了天风一眼,竭力使自己隐忍下来,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提起水桶无言走了。走出房门时,他隐隐见残肢人在对天风教训道;
“这小子深沉可怕得很,天风你莫要逼他过甚了,当心他……”
下面的话,便无法听得清楚,赵子原快步走到后院井旁,俯首低望水井中倒映的影像,脸上猛然浮起了一阵古怪的笑容。
他默默向自己呼道:
“果真我是那么深沉可怕,那么任残肢人主仆俩如何作贱侮辱于我,都没有隐忍不下的道理,赵子原啊赵子原,为了往年那段公案,你就吃吃苦头,做做下贱的工作,又有何妨?”
就在他喃喃自语的当儿,井底如镜的水面蓦然映出了一条纤小妍丽的女人情影,赵子原触目一瞥,随之脱口惊噫出声!
他这一出声低呼,井中水面的女子影子马上消失了!
赵子原霍地回过身子,只见身后空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影在
揉揉眼睛,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井底映出的那女子熟捻的面庞,他自知绝不致于看错,可怪的是对方一晃又杳然不见了。
赵子原压低嗓子,呼道:
“甄姑娘?是你么?”
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
赵子原又继续低呼了几声,却始终未见对方现身,他环目往周遭仔细察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