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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原无可奈何道:“也罢,一切依姑娘的意思。”
甄陵青勒辔下马,将坐骑系在亭前树干,两人举步登上石阶,亭中二十余道视线齐注在他俩身上。
赵子原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向众人作了一揖,道:
“诸位请了,咱们路过于此,上来喝水润润喉咙,只休息一会,立刻拔腿走路。”
亭上诸人却只是报以冷眼,并无任何应声,连最起码的礼貌客套也没有,赵子原不由觉得老大没趣。
突闻一道粗哑的嗓子道:
“喝水便喝水,那来的许多噜嗦!”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相貌凶猛的大汉,那汉子长得既高又壮,坐在石鼓上生似一座铁塔似的,气度倒有几分慑人。
赵子原不愿惹事生非,是以虽被对方无理抢白了一句,并不动怒,倒是他身后的甄陵青一向娇生惯养,颐指气使,那能忍得下这口气,她美目连眨数眨,心中已自有了算计。
赵子原迳自步至水桶旁边,取瓢舀水,咕噜噜足足灌满了一肚子。
甄陵青含怒道:“你不给我舀瓢水喝么?”
赵子原道:“当然,当然。”
当下忙拿起水瓢,舀了满满一瓢水,递与甄陵青。
甄陵青接过水瓢,却未立时喝饮,她靠近赵子原身侧,低声道:
“那说话的壮健大汉乃是晋南黑道总瓢把子任黑逵,他适才对你粗鲁无礼,待会儿我总要他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替你挣回一口气。
赵子原双眉皱了一下,未及开口,甄陵青续道:
“坐在任黑逢左侧的则是他的得力手下胡当家,罗当家,往后坐的有刘公岛刘岛主,奇岚五义昆仲,黄河竹筏帮帮主陆川平,还有那坐在任黑逵对面,始终闭紧双目,宛似老僧人定的青衫文士
语声微顿,复道:
“那青衫文士你甭因他其貌不扬而小觑了他,此人可是大江南北最负盛名的独行大盗田肖龙,谅你亦会听过他的大名。”
赵子原见她指认亭上诸人,历历如数家珍,不禁暗暗佩服,心忖:
“甄姑娘鲜少在江湖走动,未知如何竟能认得这些人物?”
但闻甄陵青微嚏一声,道:
“这于人在武林中都是有头有脸,独霸一方的大豪,不想竟会聚在一起,看来咱们有得热闹瞧了。”
赵子原默然无语,不时转首避开石亭右面那女人的一对眼睛。
甄陵青手掣水瓢,轻移莲步走向亭中石桌,经过任黑逢身侧时,忽然足步一滑,整个娇躯倒向任黑逢的怀中。
那任黑逵只觉一阵阵香风扑鼻,一时为之一怔,他下意识伸手欲扶住甄陵青身躯,突地面上一凉,甄陵青手持的一瓢满满的清水,竟然因一滑之势,完全泼到任黑逞脸上——
任黑逢做梦也料不到甄陵青会来这一手,乍不及防,上半身业己被冷水淋湿,水珠从他蓬散的头发滴落下来,甄陵青立稳身子,道:“对不住,对不住。”
口里虽说着道歉之语,可是面上却挂着开心的笑容,令人一望而知她其实是毫无诚意。
任黑逢双目露出凶光,他身为晋南黑道总瓢把子,居然吃一个女孩耍弄得如其狼狈,当着一众高手之前,这个跟斗栽得可大了。
他暴跳如雷道:
“臭丫头!你竟敢到老虎头上来持须………”
大吼一声,震得众人耳鼓呜呜作响。
紧接着他一扬手,登时一股潜力迎面涌到,甄陵青早有防备,对方手势才动,娇躯随之一转,有如风车般疾旋了一圈,那任黑逢含怒所发的一掌,竟因她一转之势而被化解了去。
任黑逵脾气最为粗暴,一击不中,第二掌随之发出,掌力挟着雷霆万钩之威,往甄陵青当头罩落。
倏然石亭右侧亮起一道娇脆的语声:
“任黑逢,你若伤了那个小妮子,眼看晋南黑道就得冰消瓦解了!”
任黑逵性子虽称粗暴,武功却一点亦不含糊,一闻此言,转念间健腕一沉,硬是刹住掌势。
他侧首朝那发话的中年美妇道:
“桃花娘子,你最好将话解释清楚,俺老任……”
那中年美妇果然是桃花娘子,她截断活头道:
“你老任虽贵为晋南黑道首领,但自信能应付得了太昭堡的问罪之师么?此女便是甄定远的女儿。”
任黑逢侧目一望甄陵青,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只是一听桃花娘子的椰榆口气,不信也得信了。
他心惊忖道:
“罢了,那甄定远与武啸秋同为当今武林二大擎天巨擘,桃花娘子说得不错,我老任虽则霸处一方,仍万万不足与其相抗,否则不啻种下了灭身之祸……”
遂干笑一声,道:
“话说重了,这小姑娘一时不慎,弄翻水瓢,俺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不过可惜了那一瓢清水而已。”
桃花娘子笑笑,转朝甄陵青道:
“任大侠说过并未责罪于你,甄小姑娘,你可以走了。”
任黑逢在甄陵青转身时,目中凶光又露,但他深知个中利害,是以只有哑子吃黄连,硬生生隐忍下来。
甄陵青步回赵子原身侧,笑道:
“这一手如何?前晚我在客店房外窥见你冷不防泼了那仆人天风一桶水,遂也依样画葫芦泡制一番,姓的任的果然着了道儿。”
赵子原不以为然道:
“高明固然高明,但姑娘何必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甄陵青恚道:
“我不过替你挣回一口气,不想好心反倒没有好报,哼,没有一丁点男人气概,难怪你心甘情愿为残肢人的奴仆,做那等下贱的工作!”
赵子原心子仿佛被什么狠狠敲了一记,只觉难受异常,脸上自然而然露出痛苦的表情。
甄陵青见他神情突变,美丽的眸子登时透出愧疚之色,柔声道:
“你甭放在心上,我不是有意刺伤你的。”
赵子原默然,须臾,甄陵青忽然凑近他的耳朵,道:
“那桃花娘子老是拿眼膘向你,你认识她么?”
赵子原微微一震,道:
“不久之前我在大荔镇酒楼见过她一面,当时她似乎错以为我是另一个人……”
甄陵青悻悻道:
“五花洞出来的女人美则美矣,却没有一个不是荡检逾闲,声名狼藉的,你遇上时顶好装作视而不见,莫要理睬她们。”
赵子原听她居然苦口婆心教训起自己,只有唯唯诺诺。
甄陵青还待数说下去,突然身后一道娇脆的口音道:
“小妹子,适才我说好说歹解了你一围,未几你便在背后数说起我的坏话来,哎,真是好人难做,好人难做。”
甄陵青究竟面嫩,立时胀得通红,那桃花娘子款款上前,朝赵子原嫣然一笑,低声道:
“谢小兄弟……啊不,你对我说过姓赵,我却一逞儿以为你是姓谢,说来也真可笑。”
赵子原未及开口,一旁的甄陵青已自沉下脸来,抢道:
“久闻桃花娘子乃女中中帼,咱们太昭堡可不敢攀这个交情,你请自便吧。”
桃花娘子闻言并未动怒,道:
“这位赵小兄弟也是太昭堡的人?”
赵子原摇头道:“不是。”
甄陵青白了赵子原一眼,道:
“谁说不是?姑娘话说在前头,若有何人欲谋不利于他,太昭堡自不能不闻不问。”
她语声甚高,亭上诸人无不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惊异地打量着赵子原,暗暗猜测他的来厉。
而赵子原却因甄陵青突如其来的一语,而为之大感讶异,几番想要开口发间,终于又忍了下去。
桃花娘子脸上笑容未褪,脑际念头速转数转,移身离开步回原来座位。
赵子原压低嗓子道:“区区并非令尊下属,姑娘缘何有此一语?”
甄陵青道:
“看来那桃花娘子对你未尝怀有好意,所以我故意虚言警告她,使她不敢轻易动你的脑筋。”
赵子原不知甄陵青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何意思,正自思索间,甄陵青芳容一整,复行问道:
“我还未问你,日前你受武冰歆那贱人之命,借故潜入本堡,为的可是相机偷窃我卧房里挂着的那把金日断剑?”
赵子原道:
“姑娘即已知情,区区若加以否认,亦无法瞒得过姑娘了。”
甄陵青道:
“我早知你来到太昭堡必然另有目的,却不忍将你揭穿,赵子原,你不该始终欺骗于我……”
她幽幽叹了口气,继道:
“那天晚上,我发觉武冰歆那贱人潜入堡里,指示你行事机宜,我心知受骗,急怒之下,恨不得将你俩杀死当场,当时我实在愤怒得什么都不能想了。”
赵子原道:
“区区居然未丧命在姑娘掌下,实是幸运非常。”
甄陵青道:
“过后,爹爹把你送与残肢人为仆,不知如何我又开始为你耽心,遂瞒着爹爹溜出堡来,今日上午追上你们,向残肢人撤了个弥天大谎,设法使他释放了你,以免终生为他人所制。”
赵子原大感意外,道:
“然则依姑娘所称,令尊欲要求残肢人释我回堡之言,完全是假了?”
甄陵青重重一点头,赵子原只感啼笑皆非,暗呼道:
“你这不是帮了倒忙么?我体内毒素已解,随时都可一走,但我依然愿意忍受残肢人的百般折磨,便是为了欲跟随他去水泊绿屋,以探查昔年那一段公案,目下反因阴错阳差而坏了事,好在一个月后,尚有到绿屋去的希望……”
正忖间,那坐在石桌左后侧的陆川平启齿朝任黑逢道:
“任大当家,你获得的消息到底正确不正确?”
任黑逢转目望了左右侧坐着的两名助手一眼,那右边的劲装中年人立起身子,洪声道:
“据胡某所辖第二分舵兄弟昨日传报,圣女所坐在篷车正经过安峪,直往横岭关驰来,此地是她必经之路,午前诸位必能见到篷车出现。”言下重又落座,陆川平道:
“只为了一瞻圣女风采,便在此等候了足足一个上午,胡当家,你认为是否值得?”
那劲装中年人胡当家道:
“陆帮主何作此语?昨夜胡某得到这个讯息,转向总舵任大当家报告之时,陆帮主、刘岛主适为任大当家座上之客,是陆帮主提议先到这座石亭候待,目下敢是又有变卦了么?”
刘公岛刘岛主插言道:
“既然来了,焉能首鼠两端,说实话,举座之人有谁不想一瞧香川圣女的庐山面目?”
陆川平道:
“果然大伙儿都难免有这份好奇之念,近日武林中绘声绘影,将香川圣女渲染成美色倾城,直似天仙化人般的女子,此外她萍踪无定,行事如神,也是令人容易引起纷琢流言的原因。”他干笑一声,复道:“不过待会儿圣女芳驾来到,莫要竟是个奇丑无比的母夜叉,那就未免太煞风景了,哈!哈!”
赵子原闻言心中已有梗略,暗忖:
“原来这些人都为了一睹圣女容貌而等候于此,难道那香川圣女的名气当真大到如此地步?”
突然左首一道冷冷的声音道:
“陆帮主此言颇有亵读圣女之嫌,区区兄弟未敢苟同。”
陆川平吃人以冷言顶撞,神色霍地沉了下来,道:
“竹筏帮与奇岚五义向来河并不犯,陆某几时开罪了韩大侠?”
那说话者正是奇岚五义的老大韩中群,他谈谈道:
“陆帮主好说了,在下就事论事,陆帮主言语还是检点一些的好。”
陆川平怒哼一声,举步朝韩中群迫至,一伸掌疾往韩中群劈去。
他出手部位奇准,加之速度又疾,无愧为一帮之主,但他掌势只施出一半,立刻就停下了手,因为他的衣袖被扯住了——
陆川平又急又怒,脱口道:“什么人敢与陆某捣鬼?”回目一瞧扯住衣袖之人,竟是中原独行大盗田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