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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烷青芳容惨变,道:
“大哥是不肯谅解于我了,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我并不怪你……”
说到后来,晶莹的泪水盈眶滚滚而落,那目光真教人瞧得心碎了。
她任由泪水在颊上流下,咬牙道:
“我走了,顾郎你好生保重。”
别身施施而行,顾迁武恍若不闻不见,只是沉着脸色默不作声,沈烷青走近山门时,自袍人忽然一掠而上,冲着顾迁武道:
“小子再闷然不响,老夫便一剑把你劈为两段!”
他声色俱厉,大有逼迫顾迁武立刻回答之意。
赵子原见状暗道,这白袍人虽然行事怪异,但去不失其浓厚的人情味,不觉对他增加许多好感。
顾迁武惨然笑道:
“你把我杀了吧!我若能以一死得到解脱,倒也一了百了。”
沈浣青闻言,回身朝白袍人检衽一札,低声道:
“前辈盛情可感,但此事原怪顾郎不得,你老千万不能对他有所不利……”
她尽管芳心凄楚,柔肠寸断,但口气仍是深情一片,一霎之间,顾迁武只觉愧作得无地自容,脱口道:
“沈姑娘,你——你可愿意和我一道走?”
沈浣青破涕为笑道:
“当然,大哥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眼波中含蕴了无限柔情,顾迁武与对方目光一触之下,更油然泛起一种惭愧内疚之感。
他激动地忖道:
“我成见如是之深,未免太过于自私了,而且我明知绝对无法舍割此情,缘何不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一下,我目下所感受的痛苦,乃是不堪忍受她的昔日遭遇,如能看得开些,何来痛苦可言呢?”
想是这么想,但日后自己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仍觉毫无把握,一颗纷乱的心子,总是无法安定下来。良久,他微唱道:“咱们走罢,我送你回白石山庄去。”
于是和赵子原拱手拜别,又向白袍人躬身行札道了谢,转身偕同沈浣青缓缓离开词堂而去……
赵子原目送两人离去,心中感慨万千,暗道他俩原可成为幸福的一对爱侣,却是造化弄人,眼下虽然言归干好,但潜伏在二人中间的阴影依旧存在,想到此地,只觉感触愈甚,几乎无法排遣。
白袍人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沉思:
“小伙你独个儿在痴想什么?现在老夫开始授你剑法——”
赵子原如梦初醒,道:
“就在这里?”
白袍人以点首替代了答话,赵子原愕道:
“这座洞堂已非隐秘之处,尊驾难道没有考虑到武啸秋,甚或水泊绿屋那唤做‘女娲’的女人会去而复返?”白袍人道:“你甭唠叨行么?老夫自有计较——”
自腰间解下佩剑,递与赵子原,道:
“你且将师门所授的剑法演练一遍,老夫再决定授剑的门径。”
赵子原接着长剑,抖手抽出剑身,但见光涌霞生,漫天寒光飞驰,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剑”!
但他出剑时,绝无任何杀气自剑身透出,可说毫无威力可言,与白袍人拔剑时的气势,相去简直不能道里计了,他一发觉及此,顿生心灰意懒之感。
白袍人边声催道:
“快摆开门户啊——”
赵子原长吸一口气,足踏九官,持剑临风一抖,剑锋居中徐徐递将出去,姿态潇洒自如。
白袍人颔首道:
“雪斋十二剑式?原来你是阳武白雪斋孟坚石的传人。”
赵子原见对方一开口,便道出了自己的师承,似这等渊知博闻,已然足当一代宗师而无愧,正因如此,对白袍人的身份又多了几分猜疑。
他不遑多想以致分神,长剑比划摇动,自左角倒刺而上,只见漫空剑星点点,有若拨云雾而见夜空,朦胧不表。
这一式正是“雪斋十二剑”第二招“冬雪初降”,剑身跳动之际,白袍人蓦地一掠上前,双掌一左一右,直袭过来,赵子原不虞他会骤然发难,仓皇之下,不禁手忙脚乱。
白袍人双掌长驱直人,立将赵子原这一招“冬雪初降”破解了去,赵子原大为凛惕,猛力压腕攻出一剑,“呛”一响,已铁招为“雪雾凄迷”。
白袍人微微颔道,脱口道:
“可教,可教。”
双掌一收,左右双时齐飞,内力自肘间源源逼将出去,赵子原只觉剑子一沉,有若挑上了千斤重手。
他奋喝一声,腾足连退五步,来不及再度变招,举剑顺势封上,却无法将对方内力悉数化开。
这样一来,赵子原形势大危,剑式愈见繁乱,再也腾不出手施展“雪斋十二剑式”。
白袍人手臂一沉,宛似利刃一斩而下,赵子原勉力挥剑封架,不料对方掌招一变,“哧”一响,食中两指已自搭上赵子原剑身——
赵子原握剑的一手用劲一挑,却是纹风不动,心时暗叹一声“罢了”,这会子,突听白袍人沉声道
“欲窥剑道之大堂,首须培其元气,守其中气,使剑之际,气性不能培守,以致灵台杂乱,败象先呈,焉能使出一流的剑术?”
虽是短短数语,传人赵子原耳中,却有如当头棒喝,内心凛惕之下,灵台登时清醒许多。
他抢剑再攻,剑势突趋迅疾,正是“雪斋十二剑式”的首招“冬雪初降”,这一招式重演,远较适才沉稳泰然,剑上森寒凌厉之气,也越见强大,白袍人双掌一振,化去赵子原这一式。
此刻赵子原已全心沉缅于剑道之中,白袍人突地收手回来,赵子原骤觉身前压力一空,登时泛起无以为继的感觉。
他胸臆热血汹涌,大呼道:
“为什么要停止动手过招?”
“刷”“刷”二响,虚空速刺二剑,剑星在黑暗里宛如腾蛇般飞舞,二剑过后倏然停在半空中,上下不住跳动着。
白袍人双目神光中透出肃穆的意味,沉声道:
“赵子原听着:‘扶风三式’第一剑‘下津风寒’——剑身居中,捏诀于侧,含其眼光,凝其耳韵,匀其鼻息,锁其意驰,剑身动转五行,托圈而上,始而冉冉降下,一如风起下津,孟冬萧萧风寒……”
言罢转身步至山门内侧,闭目跌坐,不再答理赵子原。赵子原立即心神归主,提剑默演数遍。
单就“下津风寒”这一剑式,赵子原便足足演练五天之久,五天来他只吃些干粮裹腹,渴了便到祠堂后面打水饮用,他醉心于剑道,虽则箪食瓢饮,却不以为苦。
白袍人亦始终不离他左右,随时加以指点,有时竞镇日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在旁观赵子原的练剑。
五日过后,接着传授赵子原扶风第二剑式。
他将剑诀用口语道出,赵子原都一一默记于心,那“扶风剑式”繁复万端,他虽潜心演练,但进展仍然甚为迟缓。
这一日,赵子原练剑之后,正往后院提水喝饮,突闻祠堂前边亮起一阵鳞鳞车声及马儿嘶腾声,他心下一凛,连忙奔回祠堂,只见山门大开,当口停着一辆灰篷马车,再瞧白袍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堂外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语声:
“……你早料到我必然会再来找你么?……”
那白袍人的声音道:
“女娲,若你认为某家连此事都无法猜到,那么你未免大小觑于我了……”
另一道慵倦的女子口音道:
“你传技与那姓赵的小子,将来祸延己身,势必要悔之莫及的!”
白袍人冷冷道:
“这个用不着你多管。”
那“女娲”道:
“你知道那姓赵的小子是谁么?”
白袍人的声音道:
“他的身世,某家至今仍未能肯定,难道你竟比我还要清楚不成?”
“女娲”道:
“你是当局者迷,有关他的一切,我所知晓的或许还要比你更多一些。”
白袍人道:
“某家决定之事,从无更改,你不必多费唇舌啦,如若你阴谋对那后生有所不利,哼哼,某家绝不将你放过!”
“女娲”道:
“也罢,咱们不谈这个,我问你,二十年来你还朝夕对我怀恨于心么?”
白袍人不答,只是嘿嘿冷笑,笑声中隐隐透出埋藏胸臆里的仇恨烈火,赵子原倾耳听着,不觉呆了一呆。
“女娲”低道:
“如果我说二十年前那件案子完全是大主人与万三主人的意思,与我毫无牵连,你会相信斯言么?”
白袍人突地纵声长笑,道:
“笑话!某家岂会轻易相信妇人之言,而且是一个毒如蛇蝎的妇人,你推托得太干净了!”
“女娲”微唱道:
“然则这事是绝无圆转的余地了,你已决意以我为敌了?”
自袍人哂道:
“咱们早就是不共戴天的大敌了,二十年来某家无时无刻不在应付水泊绿屋的阴谋毒计,迫得冒名潜居,却依;日躲不过你们的追索……”
“女娲”道:
“我若有心与你敌对,七日前早就与武啸秋联手对付于你,又何必隐藏在车内不出呢?”
白袍人道:
“只因为你无致我于死的把握,是以不欲贸然现身,你当某家不知你的心意么?”
赵子原听到这里,祠堂后门倏然悄无声息闪进一人,那人像一阵轻风似的窜到赵子原后面,缓缓举起右手,笔直朝赵子原背宫印去。
那手臂去势甚是迁缓,全然不带飚风劲响,赵子原一心一意谛听白袍人与女娲的谈话,对行将及身大祸竟似浑然不觉。
这一忽里,突闻白袍人大声道:
“女娲!你那赶车人到哪里去了?”
赵子原倏地有所警觉,但感背后生凉,一种天生的本能又逼得他乍然清醒过来,信手一挥长剑,反劈出去。
这一下一个出其不备,一个仓促应战,只闻“哒”地一响,一股鲜血夹着半边耳朵喷跌于地——赵子原喝道:“马骥,你玩的还是这一套手法广
再瞧马骥的右耳已被剑尖削去,他一手握住鲜血淋漓的右颊,血液仍不住自五指缝隙间渗出。
马骥骇然失色,失声道;
“‘下津风寒’!你——你练成了扶风剑式?……”
赵子原方才在性命交关里,下意识施出数日前新习成的剑法,马骥趁虚偷袭,非但没能讨了好去,反而吃了大亏,被削下一只耳朵,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一个昔日被他认为窝囊废的少年,居然练成了这等剑术,内心骇讶之情,自是不在话下。
即连赵子原在一剑得手后,亦自怔了一怔,他虽然明知“扶风剑式”,定必精奥异常,却万万想不到威猛霸道以至于斯。故以一剑削下对方耳朵后,一时忘了再发第二剑。
祠堂外白袍人的声音道:
“女娲你一迳磨着某家说话,却在暗里驱命车夫马骥潜入祠堂,偷袭姓赵的少年,欲一举将他毁掉,但天下事往往与愿相违,说不定你那赶车人偷鸡不着,反将蚀把米咧。”
话声甫落,身形已自闪进祠堂,鹰隼般的双目四下一扫,眼色寒冷之极,举步向马骥走近。
马骥露出骇然之色,仓皇退出山门,白袍人并不相拦,居顷,但闻“得得”蹄声扬起,那辆篷车已去得远了。
白袍人视线从地上斑斑血渍及半只耳朵上掠过,冷然道:
“以那马骥的功力造诣,‘下津风寒’这一剑使到七成火候,定可将敌人一剑劈为两半,你去只削去他的一只耳朵,七日苦练,剑上功力仅及于止,教老夫好生失望——”
赵子原宛似被人泼了一头冷水,初尝胜利的兴奋心绪早已化为乌有,意态阑珊地道:
“尊驾以为我非可造之材么?”
白袍人道、
“至少在目下老夫是认为如此,若你自己不争气,不多用点脑筋,却如何能领略这剑法的神髓!”
赵子原大感心灰意懒,道:
“左右还有八日工夫,如果不能达成尊驾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