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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点儿已在咱们眼睛监视之下,适才咱哥儿俩还在酒肆中和张居正朝过面,无疑的,他今夜定必是要下榻在径阳章太守的府宅。”
烘兔道:
“咱探得此番张居正到边地出巡,有一名中原武林高手随行左右,负防护之责,咱哥儿不敢冒然行事,是以才决定将你老请了出来。”
甄定远皱眉问道:“那武林高手是谁?”烘兔道:
“此人乃是山西白石山庄庄主沈治章,这沈庄主功力虽不见得如何高强,但一生慷慨任侠,在武林中地位极高,他既然随同张居正出现于此,事情就不简单了,只怕有更多的中原好手,隐身在暗地里保护着张居正。”
甄定远俯首沉思了一会,道:
“你猜得不错,凭沈庄主的名望人缘,果然能够号召到许多江湖好手,做张居正那糟老头的护卫武师。”
赵子原闻言心子一动,暗忖:
“他们所提到的白石山庄沈庄主,不是顾迁武的女友沈浣青的父亲么?有他出面保护张首辅,难怪暖兔、烘兔不敢轻举妄动了。”
甄定远复道:
“职业剑手受雇是论件计酬的,酬金你带来了没有?”
暖兔、烘兔犹未回答,但闻一道粗大的嗓子接道:
“带来了,甄堡主请过目。”
话声中,一名粗扩的汉子从院内黑暗处走了出来,微弱的月色照在他那长满于思的脸上,赫然是那漠北怪客狄一飞!
他手上持着一只长剑,来到三步前定身,须臾,蜿蜒的石路上又陆续步出了四名劲装汉子,分杠着两口沉甸甸的铁箱——
狄一飞道:
“这口剑唤做‘青犀’,是前朝名匠铁筷子所打铸,今晚狄某才从镇上铁匠铺赚了过来,正好转赠与甄堡主。”
说着,缓缓将手中所捧的长剑递了过去。
甄定远接过宝剑,仔细摩掌了一番,动容道:
“果然是青犀神兵,它的前一个主人是中州一剑乔如山,乔如山遭谢金印杀害后,便辗转失落江湖,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狄一飞不答,迳自指着那两口铁箱,道:
“铁箱里装有十万五千两银子,连同这口青犀神兵,便请甄堡主点收,事成后,再另行奉上同样数目的银两。”
甄定远视线扫过铁箱上面,道:
“宝剑及银两老夫都照收了,此事今夜必能办妥,而且不用老夫亲自动手……”
狄一飞呆了一呆,道:
“你——你不亲自动手?”
甄定远略一颔首,道:
“随我来——”
当先举步离开花亭,狄一飞及暖兔、烘兔稍事踟蹰,亦随身跟上,一行人绕过曲厌的小径,走进前院大堂内。
待得那四名劲装汉子抬起铁箱离开,赵子原方欲振身缀上,突见一条黑影自左前方花丛间一闪而出!
抬着铁箱的四名大汉犹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只觉眼睛一花,一个体态龙钟的老人笑眯眯站在面前。
那老人笑道:
“四位难道不认得老夫么?”
右首一名汉子怔道:
“你是何许……何许人?……”
那老人道:
“四位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们。”
那四名汉子相互打了个眼色,将肩上扛着的铁箱放下,四只手掌宛如毒蛇般伸出,击向老人的身躯。
他们四人竟然淬发毒手,欲一举置老人于死地,老人微微一笑,身子未见如何作势,竟从四掌交击中穿了出去。
老人竟颇从容,续道:
“你等乃是来自水泊绿屋,这些数以万计的金银珠宝也都是从绿屋运出来的吧?真不知绿屋主人为何要资助狄一飞,买通职业剑手去谋刺张首辅……”
话未说完,那四名大汉露出满面惊恐之色,身形齐地虎扑而起,铁掌翻飞,左右齐出。
暗处的赵子原见那四名大汉身手矫健,掌力万钧,此刻居然同时出手来对付老人,实无异苍鹰搏兔,孰料那老人目光一扫,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戟指划空点穴,四名大汉发出一声闷哼,相继栽倒地上。
赵子原瞧得心惊不已,暗忖:
“这老人不就是镇上铁匠铺的店掌柜么?我的怀疑没有错,他果然是身怀绝世武功,却是深藏不露,装成老态龙钟的模样,混迹在市贾之间,只不知他如此做是为了什么?目下为何又突然在此地出现?”
那掌柜老头举手投足间,解决了四名大汉,随即将他们拉到花丛问,然后又将两口铁箱也藏了起来。
他自己甫藏好身子,那甄定远似已听到声响,又自前院走了回来,在石亭前顿了顿,喝问道:
“是谁?”
黑暗中没有应声,甄定远四下扫视了一眼,自言自语道:
“莫非是我听错了不成?……”
缓缓跨前一步,陡然一个斜身,右掌猛抬,往那店掌柜藏身的花丛推了过去,一刹间,花叶簌簌作响。
赵子原暗叹道:
“这头老狐狸,好灵敏的耳目!好深沉的心思!”
说时迟,那时快,甄定远一掌才出,花丛中急风骤响,数十道强劲的暗器风声,直袭甄定远。
一忽里但见漫天寒星闪烁,数十只种类不同的暗器在同一时间发出,手法之巧,劲道之强,俱可称得上江湖独步,甄定远功力虽高,心思虽密,却也冷不防会遭到这样的暗器奇袭,一掌去势不免微微一窒,纵身避了开去。
就在甄定远闪避暗器的刹那,一条黑影陡然冲天而起,疾逾掣电地跃上墙头,一掠即逝。
赵子原眼尖,已经瞧清那掠去的黑影便是那掌柜老头,他一手还抓着一口铁箱,这铁箱如此沉重,须要四人分抬,他竟两手抓了两口,神形还是如此轻灵神速,那等神力,那等轻功,当真令人咋舌。甄定远破口喝道:“不要走!”
他身子一振,掠上高墙,院外夜色苍茫,不见人影。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心中不断自问:
“那店掌柜是谁,他到底是谁?”
直到此刻,狄一飞、暖兔、烘兔才闻声赶了过来,狄一飞目光一转,登时了然于胸,说道:“有人混了进来么?”甄定远皱眉道:
“正是,那人身法好快,老夫居然拦他不住。”
狄一飞瞠目惊道:
“什么?他是什么人,居然在甄堡主面前说走就走,就连甄堡主也奈何他不得?……”
甄定远仰首沉吟,半晌不语。
这时暖兔、烘兔自花丛中,将那四个被点中穴道的大汉拖了出来,狄一飞神色又自一变。
他沉声道:
“这四人既然直挺挺地躺在此地,装满珠宝的铁箱只怕已失去了,是不是那人随身带走了?”
甄定远点点头,道:
“那人的身份,老夫已经想起来,那些银子纵然被他带走一时,却也不能永远被他带走的,老夫自有计较。”
语声一顿,复道:
“你听说过香川圣女这个人么?”狄一飞晶瞳一亮,道:
“便是那以美色及财富惊动天下武林的神秘女子么?咱老狄若连有关圣女的轶故传闻都没有听过,岂非变成井底之蛙了,哈!哈!”
甄定远道:
“香川圣女倾城美色是天生的,咱们且不去说它,只是她财富珠宝的来源,颇费人猜疑,因为据老夫所知,她以前曾穷困潦倒到瓮餐不继的地步,如何一下便成了暴富?手头老是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
狄一飞道:
“关于这个,江湖中人言人殊,有的说她生长在巨富王候之家,有人说她发现某处藏宝的所在……”
甄定远摇首道:
“所以说传闻最容易失真,香川圣女财富不源,绝不是这样的!”
一旁的暖兔忍不住插口道:
“甄堡主的意思是说:那乘隙夺走两箱珠宝的人,与香川圣女有关么?”甄定远重重地一颔首,道:
“此事牵涉甚广,再说这些银两又是来自水泊绿屋,故此老夫亦不能轻下断言,反正我总要将它弄个水落石出,现在咱们办正事去吧——”
当下四人鱼贯离开庭院,走向前院去了。
半晌过后,赵子原才嘘了口气,自花丛中窜了出来,他一直耽心自己兔不了会败露行藏,若在平时,他隐身近处,果然必瞒不过甄定远的耳目,但因后者思虑复杂,一时竟疏略了过去。
赵子原闪躲着身形,足不履地掠至前院,大堂中隐约传出人语之声,他一跃而上屋檐,一足倒挂檐角,屏息自窗口望人。
火光自窗口透了出来,一只大红烛台置于几上,几旁分坐着甄定远、狄一飞及暖兔、烘兔。狄一飞开口道:“甄堡主要等的人,还没有到么?”
甄定远道:
“稍安毋躁,他会来的。”
狄一飞道:
“你老有此自信?”
甄定远道:
“你知道这座宅院原来的主人么?”
狄一飞道:
“这座宅院废弃已久,它的主人莫非就是全家在翠湖被谢金印所杀害的司马道元?”甄定远道:“话虽说对了、但仍未有尽实。”狄一飞诧道:“此言怎讲?”
甄定远一字一字道:
“司马道元一门十八口,并非全都死去,那一晚在翠湖舟舫,谢金印的手脚做得并不干净,他的剑下曾经留下了活口!”
窗外的赵子原闻言,心子不由震一大震,一时他脑海里立刻忆起了那传授他“扶风剑法”,自称“司马道元”的白袍人、
狄一飞满露不能置信的神色,道:
“这——这恐怕不太可能吧?”
甄定远冷冷一笑,方待说话,陡闻一道“得”“得”马蹄身由远而近,问而夹杂着一两声马嘶。甄定远沉道:“司马道元的后人来了,你们且等着瞧——”
蹄声一顿,一人一骑出现在宅院大门当口。
那人一跃下马,逞自走近大厅,赵子原定睛一望,只见来者竟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少年顾迁武!
赵子原一颗心子险些跳出腔口,暗呼道:
“武迁武,司马道元的后人居然是顾迁武?……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了……”
顾迁武一眼望见大厅中坐着的四个人,似乎愕了一愕,沉声道:
“我爹爹在哪里?”
甄定远阴阴道:
“顾迁武,其实老夫应该称呼你做司马迁武吧,你隐去真姓,在太昭堡当银衣队长多年,直到最近你离开后,老夫才将你的底细盘出,嘿嘿,姓司马的小子,你的保密功夫也算得相当到家了。”顾迁武面色一变,道:“你问我爹到底是在哪里?”
甄定远道:
“令尊么?你马上就可以知晓了。”
顾迁武自怀中掏出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笺,扬了扬,说道:
“这是家父着人传给我的书信,要我返回故园废宅与他会面,敢情这是你所设下的圈套?”甄定远道:“不错。”顾迁武惨然色变,道:
“依此道来,家父果然并未真的活在人世了,接到这封突如其来的书信时,我便有此怀疑,但还是忍不住赶了回来,结果还是走进了你的圈套。”
他目光落到手中那张信笺上面,接道:
“只是书信上的字,分明是他的笔迹啊,这又该如何解释”?
窗外的赵子原暗暗不解,忖道:
“如果他生下来就未与他父亲见过面,又怎能认出笔迹的真像?真是连我都被搞糊涂了……”甄定远道:“你若能确定此信是令尊亲笔所书,那就不会错了。”
顾迁武道:
“我曾看过家父留下来他老人家生前所写的家训,字迹与此信完全一模一样,是错不了的。”甄定远阴笑道:
“很好,老夫不妨告诉你,令尊司马道无并没有死,日下他被老夫监押在太昭堡的黑牢里!”
赵子原听得清楚,再细瞧甄定远狡诈的神色,暗道:
“此言虽然惊人,只怕有诈。”
司马迁武却已激动得不暇多虑,狂吼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