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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无心思缜密,道:“师兄,你将那些地名再背一遍看看罢。”
韦小宝的记性倒是甚好,不打嗝地将甚么“叽里咕噜江”、“呼你妈的山”、“阿爸儿”“阿妈儿河”的倒背如流他说了一遍。
心无略作沉思,道:“看来藏宝之地一极有可能在西里木的河、精奇里江、呼马尔窝集山等等地方的交界之处了。”
韦小宝接口道:“可交界的地方那么大,却又哪里去找?”
心无又想了一想,问道:“师兄,地图上有没有不是山河、江的地名啊?”
韦小宝不假思索,道:“有是有一个,只是太过奇怪,叫少林寺。”
心无奇道:“少林寺?那不是在河南么?”
韦小宝道:“是啊,定是笔贴式稀里糊涂地弄得错了,是以也没放在心上。”
心无抬眼望天,自言自语道:“真正奇怪之极,满洲极北之地,竟然出来了一个少林寺。”
一阵金风吹过,树叶纷纷落下。
就在江岸边上,群山环抱之中,树梢晃动处,蓦地显现出一只红砖琉璃屋角。
又是一阵金风,送过来和尚颂经的声音。
心无眼睛一亮,道:“师兄,那是甚么?”
其实并不用打听,两人急奔过去,心无一看,那寺院的门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少林寺”!
韦小宝在少林寺出过家,依稀认识这三字,喜道:“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老子这不是回了老家来了么?他奶奶的,秃驴怎么也不来迎接高僧?”
心无极是把细,与韦小宝到了寺门,向知客僧施礼道:“大师有请了。”
知客僧年约四旬,合什还礼。
心无道:“贫尼兄妹外出,错过了宿头,想借宝刹歇息一宿,不知可以么?”
知客僧道:“都是佛门弟子,师太不必客气。”
韦小宝心道:“他奶奶的,河南的那个少林寺连女子都不让进去,这个少林寺却是连尼姑也收罗,不知到底哪个少林寺错了?”
虽说同是佛门弟子,毕竟男女有别,是以知客僧将韦小宝与心无,安排在寺院旁边的一个幽雅僻静的院子里歇息。
侍候茶水的是一个小沙弥,心无问道:“小师父,前些年我路过这个地方,怎么没见过少林寺啊?难道这是新建的么?”
小沙弥笑道:“师太,你忒也小瞧了少林寺啦,这是顺治五年建成的呢。”
心无笑着夸奖了他一句,道:“小师父年纪轻轻,倒是博学得紧呢。我看那匾上的字,也写得极为浑雄,极具大家风度。”
小沙弥更是得意,道:“师大的识见,果是不凡。听师父说,这字是顺治爷亲笔写的呢。”
待得小沙弥走后,心无极为高兴,道:“师兄,咱们找准地方啦,你想,顺治五年,也就是清兵入关不久,在关内抢劫的珍宝,正巧运回。少林寺三字,格局虽然宏大,却是透出稚气,顺治其时正值年少,是他的亲笔无疑。”
韦小宝道:“还有,他巴巴地建个少林寺在这里做甚么?无非留个特殊的记认罢了。”
心无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咱们得处处小心才是。你看那个知客僧么?施礼之时,衣袖微微飘起,显得内力深厚。还有刚才那个小沙弥,你可千万不要看轻了,轻功大约不在你我之下。”
韦小宝惊诧道:“是么?我怎么看不出来?”
心无道:“只怕少林寺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呢”。
韦小宝想了一想,道:“对了,既是这等重要地方,朝廷自然得处处小心。不要说藏龙了,只怕连野猪、狗熊,都藏在这里,卧在这里。”
忽然听得一声长笑,房梁之上,“呼”地落下了四个人来,将韦小宝与心无围在了核心。
韦小宝大惊失色:晴儿、郑克爽、痨病表小叫花和于阿大。
韦小宝道:“他奶奶的,老子说甚么野猪啊狈熊啊,当真来了几只。”
韦小宝心里却极是奇怪:“他们怎么也知道这个少林寺?”
晴儿笑道:“妹子的功夫与心计都好得紧啊,只是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心无却是显得极为平静,道:“既是大伙儿一块来了,平分就是。”
韦小宝道:“是啊,何必狠霸霸的?按照江湖规矩,见者一份也就是了。”
晴儿冷笑道:“江湖上还有另一个规矩,叫做黑吃黑,二位难道不知道么?”
心无道:“你要怎样?”
晴儿道:“不怎么样。只是想挑断了二位的琵琵骨,再帮我们找到室藏就是了。”
韦小宝吓得说不出话来,心无却冷冷道:“姐姐,你想你几位做得到么?”
晴儿道:“从前我们几个人合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眼下么,哼哼,你相助心上人打通穴道,功力消耗殆尽,处置你还有何难?”
韦小宝望着心无,心无默默地点点头。
韦小宝心道:“他奶奶的,老子注定了要死在晴儿小娘手里的了。”
绝望之时,韦小宝看着于阿大,道:“三弟,你打谱怎么办?”
于阿大道:“我……”
忽然,晴儿轻声哼起了动听的小曲儿:“熨斗儿熨不开的眉间皱,剪刀儿剪不开的腹内忧,菱花镜照不出的你我形容瘦……”
于阿大顿时含情脉脉,目不转睛地看着晴儿,道:“我听晴儿姑娘的。”
韦小宝骂道:“于阿大,你忘恩负义!有了老婆,便不要兄弟了么?你难道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做妻子如衣衫,衣衫破了能换,兄弟又是手又是脚的,断了就他奶奶的接不上啦。”
晴儿嫣然一笑道:“人家于大哥啊,就是喜欢要衣衫,不喜欢要手足,你管得着么?”
韦小宝道:“晴儿姑娘;你要挑断琵琶骨甚么的,价码实在大高了些,能不能落一落?”
晴儿道:“你当本姑娘与你做买卖么?喂,你们还等甚么?赶快下手罢。”
于阿大撇开了韦小宝,与晴儿一人一把长剑,挑向心无的肩头;痨病表小叫花与郑克爽对韦小宝恨之入骨,自然将兵刃递向韦小宝。
心无断喝道:“姐姐,你们不要胡来,我有要事要说。”
韦小宝也道:“对对,你们不要胡来啊,我也有要事要说的。”
晴儿道:“挑了再说。”
率先长剑挑出。其余三人一看,也是立即下手。
就在这时,只见黄龙大侠疾步抢了进来,身形晃动,也不知用了甚么手法,四人的穴道,一起被点,手举长剑,一个个泥雕木塑一般。
黄龙大侠将心无与韦小宝拉在了身后,道:“晴儿,郑义虎,你们自相残杀的本事,倒是大得紧哪。”
晴儿骂道:“又是你!你是甚么东西,敢来教训本姑娘1
心无喝道:“姐姐不得无理!他老人家是……”
话音未落,黄龙大侠一把拉下了蒙在炼脸上的人皮面具,道:“晴儿,你不认识我了么?”
在场的人,除了韦小宝,谁也没见过黄龙大侠的本来面目,晴儿和痨病表小叫花郑义虎一见之下,魂灵吓得出窍。”
晴儿颤抖着声音,道:“你,在怎么会是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心无喝道:“还不快叫义父1
那时候的雯儿、眼下的心无曾经给韦小宝讲过丐帮原帮主成龙的事情,这时见突然冒出了雯儿姊妹的“义父”,心道:“怎么黄龙大侠是两个小娘的义父么?她俩的义父,不就是丐帮的前帮主成龙么?雯儿亲口告诉我的,说是成龙死了,由此而引发了丐帮的许多变故,她也因了这个干系成了丐帮叛徒的,却又怎么没有死?他奶奶的,丐帮行事乱七八糟。”
晴儿道:“义父不是死了么?妹子,还有郑师兄,我们都是亲眼看见的,又是亲手将他老人家埋了的,怎么又出来一个义父?”
心无道:“姐姐,郑师兄,义父根本就没有死,那不过是女儿与义父演的一场戏。”
又对韦小宝道:“韦大哥,我也骗了你……”
两年之前,由于天地会内部的纠纷爆发,一夜之间土崩瓦解。于是在江湖上,原先被大地会显得名声不大的帮会,就显山露水了。
丐帮就是其中之一。
正在这个时候,韦小宝隐蔽云南,江湖上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股风,将韦小宝掌握了鹿鼎山藏宝图的秘密,拂拂扬扬吹得到处都是。
丐帮帮主成龙,也就在这个时候,心中动起夺宝的念头。
他自知事情极为不易,便与义女雯儿商议,演出了这幕假死的悲剧。
这样,丐帮内乱,江湖门派不至于太过防备,而且这样雯儿与晴儿以及成龙自己分兵三路行事,劫宝之事又多了几分希望。
这个秘密,只有成龙与雯儿知道。
成龙以“龟息”之法,屏住了呼吸假死,在埋葬的当天晚上,被雯儿悄悄地救了出来。
从此,黄河岸边出现了一个黄龙大侠,而江宁织造曹寅的府上,多了个善解人意的丫鬟……
心无道:“师兄,我所以选中了织造府,是因为江宁织造曹寅不但在朝廷中极有权势,而且在江湖上也交游极广。以师兄在朝廷中爵爷的身份和在天地会中香主的位置,又是扬州人氏,只要在江南现身,江宁织造曹寅都不会没有耳闻。”
韦小宝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大的隐情,惊讶得伸出舌头,许久吞不口去,道:“辣块妈妈不开花,丐帮的这等心机,比起小玄子皇帝与老婊子大后,也是有过甚么而甚么不及埃”
心无身为尼姑,却向韦小宝福了一福,道:“韦大哥,多有得罪。”
成龙也是深深一揖,道:“韦兄弟,你若要怪罪,便怪罪我罢。”
韦小宝苦笑道:“也没有甚么怪罪不怪罪的,丐帮的兄弟得了这许多珍宝,叫花子一个个成了大富翁,那也好得紧哪。”
成龙道:“韦兄弟,本来我是想将珍宝据为丐帮己有,不过这两年在黄河边上,亲眼看到数不清的百姓饱受黄灾之苦,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就改变了主意,要将这些珍宝运到黄河沿岸,赈济灾民。韦兄弟,这珍宝本该为你所有,你说这样行不行?”
韦小宝心道:“小命握在你的手里,我说不行也得你愿意埃”
可是,一想到这么多的珍宝,自己却一无所得,又暗自惋惜。
正犹豫间,一眼看到了心无的一双秀目,正满怀希冀地凝视着自己。
韦小宝脱口而出,道:“这些珍宝么,我早就送给了雯儿……不,送给了心无师妹了,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啦。”
心无眼里满是笑意,道:“谢谢你1
成龙道:“韦兄弟,我替黄河百姓,也谢谢你啦。”
韦小宝道:“不值甚么。”心里却道:“空口说白话么?你要谢我,就叫你女儿不要做尼姑罢。”
成龙道:“丐帮弟子听着,就这么定了。人各有志,勉强不得。于阿大、郑克爽两位朋友,按照道上的规矩,挖了珍宝之后,你们尽自己所能搬运就是。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郑克爽胸怀抱负,一心想的是复兴祖业,是以对钱财看得较重,当下默不作声。
于阿大却摇头道:“我不要钱。”
成龙道:“那你有甚么盘子,尽避开来罢。”
韦小宝笑道:“成老爷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个把兄,看上你家大小姐啦。”
晴儿忽然“啐”了一口,道:“他看上我了,谁看上他了?哼,自作多情。”
于阿大结结巴巴地间道:“晴儿姑娘,你,你不是答应过我,我的么?”
晴儿道:“我答应你甚么了?哼,本姑娘只是想借你的手夺宝罢了。嫁你?你撒泡尿……”
一个黄花闺女的嘴里,竟然吐出这等粗俗的村语,令人乍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