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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受四次伤势发作之苦以外,还要受尽我的讥讽羞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拖延上三月时间,你受伤的经脉即将开始硬化,那时你纵然心中后悔,但已无法可想了。据老夫所知,纵然是一代神医国手,也无能把人体逐渐硬化的经脉复元。现在,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先熬受三天试试,看老夫之言,是真是假?三日内你若能回心转意,一言相求,老夫当不惜消耗真力,打通你受伤经脉。如若你还要这般傲硬,那就把你最宝贵青春耗在阁楼之上,陪老夫一辈子吧!”
上官琦冷然答道:“我不必用三天时间去想,现下就可以肯定地答覆你:我永不后悔!”脸色神情之间,一副大义凛然之态,当真是豪气干云,视死如归。
怪老人和他相互凝注了一阵,忽然闭上双目,喃喃自语道:“好倔强的娃儿。”
阁楼上恢复了一片死寂,靠窗处摆放的几盆盛开桂花,散发出浓郁的幽香,但这撩人绮念的桂子清香,和这阴森可怖的环境,很不调和。
上官琦努力使自己忘去一切,使心清清明平静,不知何时,已沉沉睡熟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日升三竿时分,阳光透窗而人,照入下阁楼中。
怪老人怀抱着一只黑漆木箱,凭窗而坐,抬头望着无际蓝天,背影中流现出无比的寂寞。
上官琦暗自叹息一声,忖道:“像他这般枯守这阁楼之中,一过十几年的岁月,寸步难离……”
突然心中一动,脑际中闪过一个念头,暗暗忖道:“以他这般武功之人,纵然失去了双腿,也难把他困居这阁楼之中,不知何故,他竟十几年不肯离开?……这荒凉的古刹中,人迹罕至,藏经楼下那坛坛骨灰,又是何人寄放?……这些年来,他又食用什么?”
这种种疑问—一从脑际闪过,使他对眼下怪老人,有了更多的迷惑。
忽觉一阵气血涌塞,经脉暴胀,心知又到伤势发作时辰,赶忙屏绝杂念,平伸双臂,使身体重心,分配在全身各处,躺得异常舒适,准备迎接气血闭塞、经脉暴胀的痛苦。
但觉平日畅通全身各条经脉的行血,此刻突然像被人在几处经脉要位上分隔起来,气血难以通行,壅积在几处要穴经脉之处,筋脉暴胀欲裂,全身痛楚无比。
但见他头上汗水,有如水浇一般,滚滚而下,但却咬牙苦撑,不肯发出一句呻吟之声。
那怪老人静静地坐在一侧,圆睁双目,一瞬不瞬地凝注着他,脸上神情十分奇怪,也不知他在想的什么心事。
上官琦望了那老人一眼,别过头去。
他性情刚直,宁断不曲,不愿让那老人瞧到他痛苦神色。
怪老人冷笑一声,说道:“现下你伤势不过刚刚发作,待那积血渐消,全身经脉经过一阵暴胀之后,复变收缩,那时脉道之中行血蠕动,有如千百条毒蛇,爬行于全身经脉之中,麻疼痒酸,万苦齐作。别说你这般年轻之人,就是老夫这般身历惨变之人,也难有忍受那等痛苦的定力……”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救于你身历的疾苦……”话至此处,倏然住口不言。沉默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继续说道:“那就是在你积血渐消之时,点了你三大晕穴。”
他原想自己停口不言之时,上官琦定然会追问解救之法。哪知事情大出意外,上官琦竟似未曾听得一般,毫无半点反应,只好又自行按说下去。
上官琦强忍着无比痛楚,回头一笑,说道:“老前辈盛情,晚辈心领了……”
怪老人怔了一怔,道:“什么?麻疼痒酸之苦,实非人所能受。孩子,你就是钢筋铁骨,也一样忍受不了。”
上官琦淡淡一笑,道:“晚辈如果真难以熬受之时,自会了断自己,老前辈不必多费心了。”
怪老人冷哼一声,骂道:“老夫生平之中,还未遇上过像你这般不知好歹之人,届时你忍受不了之时,可别向我求救。”
上官琦微微一笑,闭上双目。
但觉那涌行在几处脉穴之处的积血,渐渐消去,暴胀欲裂的经脉,为之一松,无比的痛苦,突然消解,精神随之一畅。
但他心中知道那老人决非相欺之言,这刹那的舒适之后,紧接着将是更难熬受的痛苦,借这轻适的瞬间,用出了所有的气力,疾向一侧翻滚过去。
要知人体气血的运行,本有一定的常规,脉道被伤,气血壅塞,久攻不通之后,积血就渐返原位。
上官琦虽然尝试了经脉暴胀欲裂之苦,但他觉出时间并不长久,只要咬牙苦忍,或能撑得过去,万一忍受不了时,再想自尽之法。但他又不愿让那怪老人瞧到他强自忍受痛苦之状,是以借身体舒适的刹那间,翻滚到阁楼一角。
怪老人似是已对上官琦完全绝望,连转脸望他一眼也不愿瞧,打开身边黑色箱子,滴滴热泪,滚落箱中。
上官琦却注意那老人的一举一动,瞧他打开黑色箱子,热泪就夺眶而出,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那黑色箱子之中,也不知放的什么?怎的能使这冷若冰霜的老人,一瞧之下,就热泪滚滚?”
未容他心念转完,突觉胸中伤处一阵麻疼,紧接着各处伤穴一齐发作,麻疼大作,经脉之中,若有物蠕蠕而动,而且愈来愈凶,有如千百条毒蛇,爬行在体内一般,痒疼交作,酸麻难忍,果然是痛苦无比。
上官琦咬紧了牙关,强忍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不肯出一句呻吟之声。
但这等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纵是钢筋铁骨之人,也难以忍受得了,只觉全身汗水,泉涌而出,整个的躯体,似被万蛇啃噬一般,终于发出了呻吟之声。
怪老人回头瞧了上官琦一眼,缓缓合上黑色箱盖,仰脸一声长笑。
笑声凄厉刺耳,直似碧霄鹤唳,悲壮中混入无比的痛苦,震得壁间积尘纷纷落下,屋瓦格格作响。
直待那凄厉的长笑之声停息之后,才望着上官琦冷冷说道:“我道你真是铜铸铁打之人,原来也承受不了。”
上官琦伤势发作正凶,全身痛楚难耐,根本就无法听清楚怪老人说些什么,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地启动。
忽见他左手一拍地板,纵身跃了过来,右手挥动,连点了上官琦四处晕穴。
上官琦晕穴被点,立时昏了过去,呻吟之声亦随着停了下来。
他无法再看到那怪老人做些什么,当他醒来之时,天色又已人夜。
睁眼望去,只见那怪老人静静地坐在身侧,双目圆睁,神光如电,凝注在自己脸上。
他缓缓举手,轻按在胸口之上,对那万蛇穿过经脉的痛苦,似是犹有余悸,呆呆地瞧着那怪老人的冷冰冰的脸色,说道:“咱们无怨无仇,你这般折磨我,不知对你有什么好处?”
怪老人冷漠的脸色,突然泛起了一丝笑意,道:“只要你答应我学我武功,替我杀两个仇人,我就打通你受伤经脉。”
上官倚摇摇头,转过身去,答道:“我一日夜中,有大部时间不受被伤经脉困扰之苦,你纵然防范严密,但也无法每时每刻都监视着我。”
忽听那怪老人低声求道:“我已是年近古稀之人,不知哪一天就要死去。如若不能把我这一身武功传授于人,死了实在可惜!”
上官琦道:“世上尽多才质俱佳之人,求之不难,你又何苦一定找我?”
怪老人怒道:“我非要传你不可!”
上官琦道:“要我学会你武功之后替你杀人,晚辈决然不干。”
怪老人黯然一叹:“老夫生平之中从未开口求过别人,今日破例求你一次。”
上官琦道:“老前辈有什么事求我呢?”
怪老人道:“我求你答应我,学我武功;认我作师与否,都不要紧,只答应替我杀上一个人,就可以了。”
上官琦看他脸上神情凄然,心中大是不忍,暗道:“世间那有求人学艺的师父,这老人这般相求于我,不知是何用心?难道真如他所言,一个练习上乘武功之人的资质,极难遇得,而我又确有了这等修习上乘武功之人的资质不成?”
他沉吟了一阵,说道:“难道老前辈的武功,除了晚辈之外,当真就不容易找得继承你衣钵之人么?”
怪老人又是一声叹息,道:“像你这般资质之人,找来虽是不易,但也并非难寻得……”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不过,资质之外,更难求得的,是侠义之心。像你这般资才,又具侠义之心的,那就绝无仅有了。唉!要知一个资质过人、聪明绝伦的人,如若没有侠义之心,武功愈是高强,为害世间愈大,老夫曾经亲睹其人,而且亲身经受惨痛……”话至此处,倏而住口,点点热泪,滚了下来。
上官琦道:“老前辈要我杀害之人,可就是残害老前辈的正凶么?”
怪老人道:“此中经历,老夫不愿亲口对人说出。但我可以告诉你的,他决不是一个好人。”
上官琦道:“不知老前辈可否把那人姓名,告诉于我?”
怪老人摇摇头,道:“不行。”
上官琦道:“晚辈如若答应下来,决不会背弃诺言,那时老前辈传了我的武功,挟恩告诉我仇人姓名,与其那时叫晚辈左右为难,还不如我现在死去的好。”
他看那怪老人武功绝伦,心想他的仇人定然是极负盛名之人,决非一般武林人物。这一答应下来,不但责任艰巨,而且又想对方是武林中正大高人,那时杀既不是,不杀又觉愧对老人承诺,是以不肯答应。
怪老人突然敛容说道:“好吧!不管你肯不肯为我报仇,我也要打通你受伤的经脉,传你武功。”
上官琦道:“晚辈不愿意无缘无故受人之恩。”
怪老人举手点了他穴道,说道:“我要传你武功,那就非要传你不可,还能由得你作主么?”
上官琦被他点了哑穴,口不能言,身受内伤又重,也无法和他挣扎,只好瞪着一双眼睛,听任那怪老人的摆布,心中空自焦急。
但觉身体被那怪老人不停地翻来转去,折腾了半天工夫,才觉到一只手掌抵在背心之上,一股热流传入身体之中。
那怪老人的功力深厚,热流绵绵不绝地攻入体内,但那热流一近受伤经脉,受到阻力,难再通过。
但热流滚滚,冲撞之势甚是强烈,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才通过一处伤穴。
他觉着攻入体内的热流,在打通一道伤穴之后,忽然消失,紧接着就听到那怪老人的喘息之声。
待那怪老人喘息之声停了良久,重又开始把手掌抵在他背心之上,热流重又向体内攻去。
到他伤势将要发作的时间,老人就点了他晕穴,使他知觉消失,忘去痛苦。时辰一过,又拍活他晕穴,继续运功打通他受伤经脉。
怪老人足足耗去了有三日夜工夫之久,才把上官琦受伤经脉完全打通,说道:“我已决定把一身武功传授于你。唯一之求,你每日必须离开这阁楼三个时辰。你可借这三个时辰,去找些食物回来,听得我箫声相召,才准登上阁楼。”
上官琦回头瞧了那老人一眼,缓缓站起身子,舒展一下筋骨,穿窗而出。
一阵秋风吹来,忽觉精神一振,回头向阁楼之中望去,只见那怪老人手拿洞萧,怀抱黑色箱子,凭窗而坐,抬头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神情似是并不关心上官琦的去留。
他轻轻叹息一声,想着数日来在阁楼中的诸般经过,恍如经历了一场梦境。
忽然间,心中一动,想到了大殿上还陈放着师叔、师兄的尸体,在这等深山之内,荒凉的古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