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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住口!”
展千舫声色俱厉:“要知道,这会儿你的责任最重,你必须保持一切的体力,渡过这场浩劫,为咱们展家船坞保存一线生机!”
“你忘了你是展家长子,你的责任比我还大!”
展千舫神情凄怖:“你是白痴,难道看不出爹爹和我都遭到了结算,我们突围脱困的胜算能有几成?更何况……。”
“不好了,千舫!”燕盼归急慌慌的冲出来,她花容惨淡,颤声的道:“婆婆自尽了呀!”
兄弟俩神色大变,他们二话不说,立刻奔进寝室。
只见展老太君盘坐在床上,她的背倚靠奢床边,胸前却指着一支金步摇,珍珠子犹在昏暗中摇摆。
“婆婆!”兄弟俩目嘶喊。
展老太睁开眼睛看着这两个孙儿。
“我必领赎罪!”
展老太君平静的道:“我不能再拖累你们……。”
“婆婆!”
展千舫的心在满血:“您怎么能够在这节骨眼儿上想不开!”
展老太君发出深深的叹息:“当年我一念之慈,不肯接纳千帆的忠告,执意收容建成这个畜牲,才会招致今日这场横祸,我自知罪孽深重,百死难赎!”
展千帆紧紧抓住展老太君逐渐冰冷的手,白牙紧咬着下唇,痛楚僵硬了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将战栗钉锁在血腥的苦涩里!
展老太君审视眼前那张俊逸的脸庞。
“千帆,我很高兴你能赶同来……。”
展老太君身躯倏搐,她缓缓阖上眼睛,微弱的吐出馀音:“愿上苍赐怜,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平安……。”
展千舫紧咬牙关,他抬起头对着黑冷的四周,用力的吸了几口气,然后扼住展千帆的手腕,拖着他跪在祖母的遗蜕前,磕了三个响头。
当他们站起身时,却见燕盼归犹在床前磕头不止。
展千舫连忙拦住妻子:“盼归!”
燕盼归抬起翦瞳,她那双深邃的黑眸,闱着教人心悸的光芒。
“方才婆婆支使我去寻两条黑巾系发,不想是教我做千古的罪人!”
展千舫挽住妻子的香肩,将她拉起来,然后他从妻子手中紧捏的两条黑巾里,抽出了一条,亲手为她挽发而结。
“我们现在都不再有悲恸的资格了。”展千舫的眼光紧结在妻子的脸上,他的表情十分沉肃。可是他的声音却柔和无比:“为了我,也为了你腹中的孩子,盼归,你必须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坚强。”
燕盼归忽然间觉得喉头哽塞,她不禁一阵冲动,直扑丈夫的怀中,把头紧贴在那宽阔的胸膛上。
展千舫全身的肌肉蓦地一僵,他猛力住下唇,将妻子推到展千帆那儿。
“你立刻招呼你的朋友和忠儿一块儿离开,我去安排撤退之事。”
展千帆探掌握住兄长的手腕,他凝视展千舫。
“保重?”
展千舫回视乃弟,他的嘴角颤出不可察觉的抽搐,在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展千舫微微颔首,才轻轻的吐出两个字:“保重!”
展千帆做一个深呼吸,他走到燕盼归的前面,背对着她蹲下去。
“来,嫂嫂,我背你虽开!”
展千舫朝向妻子点点头之后,转身走出颐心居。
不一会儿
颐心居的外面出现好几道的黑影,分别朝向三个方向逸去。
其中展千帆背负长嫂,藉着树影掩护,悄然走出展家后院,而忠儿则小心翼翼尾随在展千帆的身后。
当他们翻跃桥头,落地于展家后巷之时,展千帆的双眉猛然耸动,目中暴射出杀机,并且驻足而立,逼视屋墙转角。
展千帆掂一掂长剑,双眸眯成一条细缝,沉着的叮嘱燕盼归:“要抓紧我,嫂嫂,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绝不可松手。”
燕盼归眸波微炽,她坚定的应道:“我明白,千帆,你不用顾忌我!”
“还有——。”展千帆放柔了声音“如果不敢看,就闭上眼睛,前面有强敌环伺,我们必须杀出去!”
燕盼归将柔荑紧抵着展千帆的双肩做为回答。
“好一对亲密的叔嫂!”
只见巷子两端,同时包抄十来名,头系白巾的执器之人。
至于开声说话的人,相貌长得倒还不错,眉弯如女,鼻直口方,尤其是那对眼睛,闪闪发光,彷佛是注满了水气。
展千帆目中喷火,一个字,一个字,由齿缝间迸出:“游——建筑成!”
游建成阴恻恻的笑了一笑:“不敢,我的小表弟,记得我才听我表姨丈提起,展家这个风流俊俏的大才子,又到外头去寻欢作乐了,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浔阳江面的玉公子已出现在这儿,而且——啧啧——叔嫂相亲,莫非有意共效于飞,比翼私奔?”
展千帆眼中的怒火化成冷电,他扫视逼近的人潮,最后将目光停在一名削瘦的中年人身上。
“宋晓江,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和游建成这无赖,一同犯下这桩人神共愤的愚行。”
“如果你要怨,就去怨你那个心血俱冷的老子吧!是他多行不义,活该遗祸子孙!想想宋某在展家船坞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去年继恩犯了一点儿小错,展毅臣竟然不顾这些年的情份,硬将继恩交给官府治罪,害得我宋家,仅留的这点血脉,断送在刽子手的刀斧之下。
展千帆,既然你老子不在乎我绝后,我还会在乎他家破人亡吗?展相公,二少君,这就叫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你是知书达礼的读书人,总该懂吧!”
展千帆眼中的冷电,逐渐凝结成两道冰柱,他将长剑一振,平举胸前。
他知道宋继恩一向贪杯好斗,惹事生非,父亲为了他,确实也伤透了脑筋,如果不是看在宋晓江的面子上,宋继恩恐怕早死一百次了。
而去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居然出手打死府台大人的六公子,漏子出大了,任父说情面通天,也无法再为他关说人情,消灾了事。
展千帆没有想到宋晓江,竟然会因为这桩事故而怀恨父亲。
世道险,人心更险,展千帆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突围!突围!突围!为了重建展家船坞,为了父兄,更为了因守护船坞而死难的弟兄,他一定要突围!
展千帆暗中对忠儿打了一个手势,只见他长喝一声,剑气暴涨,遽画银虹掷空曳行,宋晓江但觉一股寒意迎面袭来,他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的挥刀急退。
游建成大喝道:“上!并肩子上!”
语声刚歇,展千帆的长剑便击上了游建成的面颊,游建成闪避不及,右脸挂彩,他目中射出凶光,振起长剑。
只是他更阴毒,他的剑锋不直接找展千帆,却一味针对燕盼归而发。
虽然展千帆已经示意忠儿,必须全力护守他的背后,可是他也很清楚忠儿的功力,不足以抗拒游建成的全力之击,他不敢恋战,被迫朝巷口逼近。
燕盼归紧附在展千帆的身上。
她感觉到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惊人的力量,那股力量一向不为她知遗。
她看见一轮又一轮的剑华,不断的勾唤出血光和哀号,而她的掌心,也不断的渗出冷汗,交落在这夜的混乱之中。
她晓得展千帆的前胸,及后背都已经濡湿一片,可是她却无法去判断那片湿里,有多少是汗,有多少是血!
她只知道有好几次,她明明看到了一簇剑影刀光,朝她飞掠而来,展千帆总有办法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腾游走,及时挡护着她。
燕盼归虽然不谙武击之道,但是她毕竟嫁入武者门庭,镇日的耳濡目染,多少也吸收了一些常识。
她了解她的安全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而这样的体会,却像针般扎入她的心口,燕盼归闭上眼睛,贝齿紧紧的咬住下唇。
她明白她绝不能够,在这种局势之下发出声音,她总不可以分散展千帆的心神,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僵直的娇躯,以及那双深陷在屋千帆肩窝里的手指,早已经渲泄出她激涨的情绪了。
他们到了巷口处,展千帆的目光突现厉芒,他拚着透支体力,激发出一股内力,然后他握住忠儿的手臂,沉喝遗:“上!”
忠儿不敢有误,他配合展千帆托送之力,纵身翻上瓦脊,并且振臂拉了展千帆一把。
“快追!”游建成在下面急吼。
“贼徒看招!”
展千帆听见连丝藕的娇叱声,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他能肯定她和陆翔青暂且平安了。
展千帆朝忠儿挥手示意,让他顺着檐角潜行。
没多久,陆翔青也赶到展千帆的身旁,他扯一下展千帆衣袖,低声道:“走江边,我已经请竺姑娘接应了。”
展千帆眸光倏闪:“掬欢姑娘!”
陆翔青点点头,又回身去招呼连丝藕。
展千帆眉头皱得很深,他抬起头,望着一片沉黑的洞穴,起伏壮阔的思潮,几乎崩裂了他的心墙。
这时候沙沙作响的风里,传来游建成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快追呀!一群笨蛋!”
展千帆连忙收心神,他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唯有冒险一途,以试凶吉。
在行走间,他又听见混浊的叱喝声振汤在空气里:“游建成,你回来了。”
展千帆心里微震,他觉得这声调好熟悉,仓促之间却又想不起是谁?
“我非宰了展千帆那个王八羔子不可!”游建成急怒交加:“妈的,我到今儿才从展老头的口中得知,原来这小子,早在四年前,就已经作梗我进入展家船坞,像这种狗杂碎,怎能容他活在世上碍我的眼。”
“展千帆已经受伤在身,他逃不了多远,派个人去追杀就够了,倒是这儿的善后,必须及早安排,以杜天下悠悠之口!”
展千帆忍不住咒骂一声,他背着燕盼归又领着忠儿,匆匆赶到江岸。
江面依旧宁静,小还留雅致,只是今夜的展千帆却已狼狈凌荑,徒馀满身的仓惶与凄厉。
展千帆刚现踪迹,舫中便传出竺掬欢的声音:“展二少,快请入舟!”
展千帆咬一咬牙,他牵住忠儿的手,提气腾身,直掠画舫。
登舟之后。
展千帆先放下燕盼归,然后朝竺掬欢拱手称谢。
竺掬欢盯奢展千帆胸前错落的血痕。
她的眼中遽闪痛苦之色,只见她长吸一口肃冷的空气,颤哑的道:“你受伤颇重,快进舱里!”
展千帆先读过眼前那一双眸子,他颔首之后,转对燕盼归道:“嫂嫂,咱们进去!”
燕盼归点一点头,她刚举步,身躯却猛然跌挫。
展千帆连忙扶着她,焦急的道:“嫂嫂!”
燕盼归苍白着脸,微喘一口撤:“没事,只是一点儿小伤!”
展千帆脸色倏变,他下巴一紧,不由分说便抱越燕盼归,冲入船舱中。
这时侯,陆翔青和连丝藕也双双赶到。
竺掬欢微微颔首,向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她转身面对小娟,吩咐道:“溯江而上!”这句话显然有违她哥的交待!
小娟的眼睛忽然睁大,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竺掬欢。
竺掬欢娇靥一沉,凤目暴射两柱精芒,逼视小娟。
小娟暗地一震,连忙低下头,遗:“婢子遵命!”
目送小娟的身影消失于船桅转角,竺掬欢的翦瞳中,竟然浮现出一泓波光,她悄悄的做一个深呼吸,将秋水内蕴,才转过身子,重新面对陆翔青和连丝藕。
她以纤指,比一比船舱,示意他们进去。
船身开始推,黑色的布将吟香小掩抹如灵幽般的玄诡。
船舱里,只点着一盏风灯,正搁置在展千帆左侧的地板上,灯火不住曲跳动,将展千帆那张强烈分明的轮廓,分割凹凸不平的形状,而他那胸腹之间交落着血痕和汗渍,在昏黄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