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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又长长叹了一气,接着道:“我现在才总算明白,‘蝙蝠岛’这三个字的意思了。”
胡铁花道:“是什么意思?”
张三道:“你知不知道蝙蝠这样东西身上缺少了什么?”
胡铁花茫然的摇了播了头。
张三道:“眼睛——骗蛹没有眼睛的,是瞎子!”
胡铁花道:“你的意思是说——蝙蝠岛上的人都是瞎子?”
张三道:“想必是的。”
胡铁花皱皱眉道:“可是——瞎子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张三苦笑道:“瞎子当然不可怕,但自已若也变成瞎子,那就可怕了。”
胡铁花脸色也有些变了,道:“你难到认为我们一到编幅岛,也会变成瞎子。”
张三道:“嗯。”
胡铁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手段能将我弄瞎,除非他们真有魔法。”
金灵芝长长叹息一声,道:“他们用不着魔法,无论谁一到那里,自己就会变成瞎子的。”
第十七章 人间地狱
寸草不生。
石头是死灰色的,冷、硬、狰狞。
怒涛拍打着海岸,宛如千军呼啸,万马奔腾。
岛的四周礁石罗列,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触礁的船只,看来就像是一只只被恶兽巨牙咬住的小兔。
无论多轻巧,多坚固的船,都休想能泊上海岸。
天地萧杀。
胡铁花披襟当风,站在海岸旁的一块黑石上,纵目四览,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动容道:“好个险恶的所在!”
张三苦笑道:“我若非自己亲眼看到,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地方,竞有人能在这种地方活得下去!”
胡铁花也道:“也许他们根本不是人,是鬼,因为这地方根本就像是个坟墓,连一样活的东西都瞧不见。”
张三道:“甚至连一条完整的船都没有,看来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休想走得了。”
胡铁花转向金灵芝,问道:“你真的到这里来过一次?”
金灵芝:“嗯。”
胡铁花道:“那次你怎么走的?”
金灵芝道:“是蝙蝠公子叫人送我走的。”
胡铁花道:“他若不送你呢?”
金灵芝垂下头,一字字道:“他若不送,我只有死在这里!”
她一踏上岛屿,连舌头都似乎已紧张得僵硬起来,每说一个宇,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说完了这两句话,她头上已沁出了冷汗。
听完了这两句话,胡铁花身上似已觉得冷飕飕的,手心竞也有些发湿。
他现在才相信确实比石观音的迷魂窟,水母的神水宫都可怕得多,因为那些地方毕竟还有活路可退。
这里却是个无路可退的死地!
楚留香沉吟着,忽然道:“你说的那蝙蝠公子就是这里的岛主?”
金灵芝道:“嗯。”
楚留香道:“你可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金灵芝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楚留香道:“也没有人看到过他?”
金灵芝道:“没有——我已说过,到了这里的人,都会变成瞎子。”
楚留香淡淡的笑了笑,道:“如此说来,这次原公子倒反而占了便宜。”
胡铁花道:“占了便宜?为什么?”
楚留香道:“因为他本来就是瞎子。”
金灵芝忽然抬起头,道:“香帅……现在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也许还来得及……”
楚留香道:“离开这里?到哪里去?”
金灵芝道:“随便到哪里去,都比这里好得多。”
楚留香道:“但这里岂非无路可退么?”
金灵芝道:“我们可找条破船,躲在里面等,等到有别的船来的时候……”
胡铁花打断了她的话,道:“也许我也愿意陪你等,但你却不知道这老臭虫的脾气。”
金灵芝道:“可是……香帅,这地方实在太凶险,你难道不想活着回去么?”
胡铁花叹道:“你越这么说,他越不会定的。?”
金灵芝道:“为什么?”
胡铁花道:“因为越危险的事,他越觉得有趣。他这人一辈子就是喜欢冒险,喜欢刺激,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灵芝垂下了头,缓缓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以为我怕死——其实我怕的并不是死。”
楚留香柔声道:“我明白,这世上的确有些事比死还可怕的多,所以……金姑娘若想留下来,我们绝不会勉强。”
胡铁花道:“你也可以叫张三留下来陪你,他本就应该这么样做的。”
张三咬着牙,瞪了他一眼,道:“只要金姑娘愿意,我当然可以留下陪她,只怕她却不要我陪的,要你……”
金灵芝忽又抬起头,凝注着胡铁花,道:“你愿不愿陪我?”
胡铁花擦了擦汗,道:“我当然愿意,可是……”
金灵芝道:“可是怎么样?”
胡铁花抬起头,触及她的眼波,终予轻轻叹了口气,道:“没有什么,我陪你。”
金灵芝凝注着他,良久良久,才轻轻道:“只要能听到你这句话,我还怕什么?……”
一块屏风的岩石后,悬着条钢索,吊着辆滑车。
钢索通向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金灵芝将他们带到这里,胡铁花就忍不住问道:“这里就是入口?”
金灵芝道:“上次我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胡铁花道:“为什么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金灵芝叹道:“有些地方要进去本就很容易,要出来——就难如登天了!”
楚留香道:“这滑车的终点在什么地方?”
金灵芝道:“就是他们的迎宾之处。”
楚留香道:”蝙蝠公子就是在那里迎接宾客?”
金灵芝道:“有时是丁枫在那里。”
楚留香道:“丁枫究竟是蝙蝠公子的什么人?”
金灵芝道:“好像是他的徒弟。”
楚留香沉吟了半晌,又问道:“从这里到那地方有多远?”
金灵芝道:“我也不知道有多远,只知道我数列七十九的时候,滑车才停止。”
胡铁花笑道:“看来女孩子的确比男人细心得多,我就算来过,也绝不会数的。”
张三道:“就算数,也数不对,你根本不识数,连自己喝了多少杯酒都数不清——有时明明只喝了二三十杯,却硬要说自己已喝了八十多杯。”
胡铁花道:“我知道你会数,因为你喝的酒从来没有超过三杯。”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能数到五十么?”
胡铁花瞪跟道:当然……”
楚留香道:“好,一上车,我们就开始数,数到五十的时候,我们就往上跳。”
数到“十”的时候,滑车已进入了黑暗。
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连一点光都没有。
也没有声音。
每个人的身子随着滑车往下滑,心也在往下沉。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的确就是黑暗,就是看不见!”
数到“三十”以后,就连入口处的天光都瞧不见了,每个人都觉得越来越闷,越来越热。
难道这真是地狱的入口?
胡铁花紧紧握着金灵芝的手,数到“四十六”的时候,他的手才放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跳!”
张三只觉自己的人就像是块石头,往下直坠。
下面是什么地方?
是刀山?是油锅?还是火坑?
无论下面是什么,他都只有认命了。
他根本已无法停住!
好深,还没有到底……
张三索性闭起眼睛,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足尖触及了一样东西。
他再想提住气,已来不及了。
就算下面只不过是石头,这一下他的两条腿只怕也要跌断。
忽然间,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将他轻轻托住——他当然看不到这只手是谁的,但是除了楚留香还有谁?
“唉,有楚留香这种朋友在身边,真是运气。”
但这念头刚在他心里升起,这只手已点了他身上七八处穴道!
更闷,更热。
张三就像条死鱼般被人摔在地上。
他咬住牙,不出声。
这人居然也什么都没有问,只听他脚步缓缓的走出去.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牢狱?
楚留香、胡铁花和金灵芝呢?
张三只希望他们比自己的运气好些。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接着,又有一个人被摔在地上,摔得更重。
胡铁花的运气并不比张三好,他落下时,落入了一只网。
一只仿佛是铁丝编成的网。
他全身骨头都被勒得发疼,这一摔,更几乎将他的骨头都拆散.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但无论他怎么骂,都没有人理他。
脚步声已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关起,听声音不是石门,就是铁门。
突听一人轻唤道:“小胡?…”
胡铁花一惊,道:“张三吗?”
张三叹道:“是我,想不到你也来了。”
胡铁花恨恨道:“这个筋斗栽得真他妈的冤枉,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就糊里糊涂的落人了人家的手里。”
他这一生也充满了危险和刺激,出生入死也不知有多少次,每一次都至少还能反抗!
这一次他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张三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懂得她为什么要害怕了,也许我们真该听她的话的。”
胡铁花咬着牙道:“我现在才知道那煽蝎公于简直不是人,只要是人,就不会可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
张三道:“石观音比他如何?”
胡铁花也不禁叹了口气,道:“石观音和他一比,简直就像个还没有断奶的小孩子。”
张三苦笑道:“看来我们一到这里,他们就已知道了……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我们却看不到他,这才叫可怕。”
他忽又问道:“金姑娘呢?”
胡铁花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老臭虫呢?怎么还没有来?”
张三道:“你希望他来?”
胡铁花叹道:“就算他的本事比我们大,毕竟不是神仙,到了这种鬼地方,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的。”
张三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也许他的运气比我们好,他…”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门又开了。
又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将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胡铁花和张三心都沉了下去。
门又关起。
胡铁花立刻唤道:“老臭虫,是你么?”
没有人回答。
张三失声道:“莫非他运气比我们还坏,已遭了毒手?”
胡铁花道:“绝不会,他们绝不会将一个死人关到这里来。”
张三道:“就算未死,受的伤出必定不轻,否则怎会说不出话?”
胡铁花沉吟着,问道:“你还能不能动?过去瞧瞧他I”
张三叹道:“我现在简直像只死蟹——你呢?”
胡铁花叹道:“简直比死蟹还糟1”
张三道:“也许……也许这人不是老臭虫,是金姑娘。”
只要楚留香还没有死,他们就有希望。
所以他希望这人是金灵芝。
胡铁花却断然道:“绝不是。”
张三道:“为什么?”
胡铁花又不回答了。
张三着急道:“你吞吞吐吐的,究竟有什么事不肯说出来?”
胡铁花还是不说。
张三沉默了很久,黯缀然道:“老臭虫若也到了这里,我们就死定了。”
突听一人道:“我不是楚留香。”
这声音正是方才那人发出来的。
这声音听来竞仿佛很熟。
胡铁花、张三同时脱口问道:“你是谁?”
这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人,是畜牲——不知好歹的畜牲。”
张三失声道:“勾子长,你是勾子长。”胡铁花也听出来了,也失声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