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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那艘船的人发现她的小舟了,惊惶逃命心态影响她的判断力,杯弓蛇影风声鹤唳,是逃命者的正常反应。其实那些人并没留意在岸旁的小船竹筏,逃走的人所驾的船,必定放乎中流尽快向下急驶,怎么可能沿岸慢慢漂流?小船钻入芦荻丛,更不会引人注意了。
她甚至以为对方正循她留下的走动痕迹,在后面穷追,因此小心地不时折向或绕走,辛辛苦苦布下迷踪路,引追的人往错误的方向追。她后面鬼影俱无,她是自己吓自己穷紧张。
淮河自寿州迄凤阳,短短百余里,名义上经过两县:怀远、定远。但沿途除了怀远城外,并无其他大埠,没有繁荣的经济区,大的市集其实也不大。稍有名气的两座小埠,是蚌埠集和洛河镇。当时的蚌埠集市民,做梦也没料到在数百年后,这里会成为数百万人的大都市,那时,全集的人口不超过三万,仅是凤阳西面的一处水陆交通略为重要的小市集而已!洛河镇更小些,当时仅有三百余户人家。淮河在北面向东奔流,镇东有洛涧会合,称洛口。一条大木桥跨越洛涧,是官道贯通东西的桥梁,镇北没建有码头,往来的船只皆傍岸停泊。本镇以农产为主,货船以运送农产为大宗。小客船靠岸的不多,旅客皆走官道自由自在些。这座小镇自是交通要津,水路与官道分别经过镇北镇南。地势也相当重要,近乎三不管也三要管地带。镇本身属怀远县,镇西属寿州,镇东洛涧以东属定远县,也许应该取名为三界首镇。
镇有两条街几条巷,东北角近河岸泊舟区,小小的巡检司衙门,像一座小庙,那就是洛河镇巡检司,有一位巡检大人,几名捕快十余名丁勇,以及轮役的役丁。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水陆的治安良好。
巡检大人叫徐寿春,绰号叫量天一尺,精明干练而且公正廉明,通常巡检是从九品起码官,职务与身分皆可佩刀,但他手中经常携带一根尺,像个捕快。捕快的铁尺最长的也只有两尺二寸,短的一尺八。但他的尺长有三尺六寸五分,所以叫量天尺,尺便成了他的绰号,比刀剑更管用,双手抡动,一尺下去,磨盘大的石块一击中分。后来,人口膨胀,怀远县治安首长主簿,也把衙门移到此地来坐镇,官署就傍着巡检司衙门。这是说,人口膨胀,表示治安恶化,水下陆上的蟊贼,也日渐增加,所以需要建立主簿衙门,由一县的治安首长坐镇。而在量天一尺坐镇期间,毛贼们相戒远高疆界作案,以免有理无理,先被量天尺敲断胫骨,再解送县衙法办,案未审便丢了半条命。寿州的五爪蛟,是淮河的牛鬼蛇神头头,洛河镇正是他院子门口的地盘,竟然也对量天一尺有所顾忌。他的爪牙弟兄,就不敢在洛河镇为非作歹,把在附近出事列为大忌。出了事他也不敢出面营救,爱莫能助。量天一尺是一个公事公办,软硬不吃的公正廉明,而且武功令毛贼丧胆的好官。外来的过往江湖英雄好汉,最好事先打听打听,不要在这里猎食撒野。这里不是通都大邑,没有油水可猎,也没有在此停留的必要,一举一动皆在镇民的透视下。镇上唯一的客栈叫悦来,只能接纳十余位需要在此地停留的旅客,设备简陋得很,很少有高尚的旅客投宿。其实这里是上航船只的中途站,所以河旁经常有客货船渡宿。下航的船只,不会在本镇停留。下航怀远城是七十里,上航寿州约五十出头。
月华曹娇弃舟登陆的河湾,在镇西南的五六里。她不知身在何处,本能地越野向东觅路,河向东流,往东定可到达凤阳。天黑之前,她不打算进村庄借宿问路,避免暴露行踪,追的人一定会向村落查问她的下落。那艘有六个可疑人物的货船,傍晚时分靠上了镇北的河岸。附近共泊了七艘大小船只,不像是长程的客货船,岸中没有忙碌气象,一些大人小孩在满天晚霞下,悠闲地在河岸上嬉戏,一切皆显得平和安详。六个人皆穿了青劲装,带了刀剑,却没有行囊,跳上岸浑身水湿,似乎一个个精疲力尽。
伸向河岸的街口,皆建有通向水际的石级,既可作码头用,也是妇女们洗濯的工作地。
六个人系妥船,拾级而上,猛抬头,便看到河岸上街口站着五个人。
六人眼神一变,互相暗打手式。
江湖朋友夸口说天不怕地不怕,骨子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对执法的公人怀有强烈的戒心,一眼便看出这五个人是治安捕快,领头的人穿的正是官服。天下十大名震江湖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有一半是公门中人。
其中三名任职捕头,英雄亡命闻名变色而走,闯道的好汉,不敢擅入他们的管区招摇。
量天一尺的名头,在淮河上游,真有姜太公在此的威势,地区的牛鬼蛇神不敢和他照面,他那把量天尺真让宵小做噩梦。但那些天下级的过往豪强,很少听说过他这号人物,也很少在这种小地方逗留,豪强们也不屑在小地方摆威风为非作歹。踏上码头便是宽阔的街口,可看到几间小店铺。
“你们从寿州来?”量天一尺手中抚弄着那根光亮的铁尺,劈面拦住去路含笑问:“空的货船没载货,是你们的?”“有关系吗?”背上系有古色斑斓长剑的中年人,鹰目放射出警戒性相当慑人的冷电。
“我是本镇的巡检,我要查船籍,盘查可疑船只,你认为没有关系吗?”量天一尺仍然一团和气,说的话可就不怎么友善了。“朋友的。”中年人的警戒神色更浓了:“暂泊一宵,我们会识趣地干干净净离去。”
表示身分,意图。如果是不想多事的治安人员,会睁只眼闭只眼心照不宣。
“朋友的?好就算是朋友的,船上的船籍牌,可能是本航区内的合法船只。干甚么的?”
“途经贵地,买些食物。”中年人心中略宽。
“哦!很好。你们带了刀剑。”
“河上河下有水贼,携刀剑防身是合法的。”
“雇请的打手才许携带。”
“我们就是朋友雇请的打手。”
客货船通常雇有年轻力壮的保镖,但不称保镖称打手,可以半合法地携带兵刃,但携入闹市就不合法了。“那么,贵友就是船主了。”
“是的。”
“他贵姓大名呀!设籍何处?你,贵姓?”
“这……”中年人傻了眼。
“我们上船去看看船籍牌,不就明白了?一起下船看看好不好?走吧!”
中年人警觉地离位,争取安全距离。
“在下已经表明,暂宿一宵,千干净净地走路,够意思吧?”中年人打出手式,五同伴左右一分:“咱们替寿州五爪蛟桑大爷办事,保证怎么来怎么走,不动贵地一草一木,满意吗?”“本官一点也不满意。”量天一尺的笑容消失了,脸一沉逼前一步:“显然你在说谎,冒充五爪蛟的朋友。那条蛟聪明得很,决不敢派些不三不四的人,踏入本镇一寸地。我要查船籍,你们如果不是附近的人,我要查路引,没收你们的刀剑,人……”“我们走。”中年人急退:“后会有期……”
“查清楚你们才能走……”
一声怒吼,两名中年人突然拔刀向里聚合,刀光眩目,劲道猛烈,要抢制机先把量天一尺劈翻,也可能想用刀背将人敲倒作人质。黑亮的铁尺猛然挥出、分张,铮铮两声暴震,两个中年人被震退丈外。
“你走不了!”量天一尺沉叱,疾冲而上,铁尺一伸,单手点出远及八尺外,破风声锐鸣。“铮铮铮!”为首打交道的中年人,已乘机拔剑,接了猛烈的三尺,退下码头。
四名捕快也抡刀挥铁尺猛扑,志在擒捉活口。
六个人知道厉害,那根沉重的量天尺可怕,不敢再接斗,向下面的船只飞奔。
很不妙,已没有砍断缆绳将船撑离的机会,量天一尺五个人,已如影附形蹑尾跟下。
六人飞跃登船,再飞跃而起,跃入浊流湍急的河流,顺流泅水而遁。
“今晚得特别小心戒备。”量天一尺返回码头:“一定还有其他同伙。要在本镇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惜没抓住活口,无法查出他们的底细。”“大人,会不会真是五爪蛟的人?”留了大八字胡的捕快眉心紧锁:“前天寿州传来讯息,那边闹得鸡飞狗走,大批各路龙蛇聚寿州,酝酿巨变极为可虞。大人,会不会是这些龙蛇窜来本镇了?”“可能的。传话下去,今晚严加戒备,但如非绝对必要,不可逞强出面与外来的人冲突。你们辛苦些,留意可疑的征候,也许可以查出他们前来本镇有何图谋,以便筹谋对策。”天一黑,全镇静悄悄,家家紧闭门户,家犬全部放出,有人在外走动,必定受到犬群的追逐。天黑后不久,月华曹娇悄然接近镇西南角,小心翼翼摸近街尾最后一座民宅,大吠声令她感到不安。一些江湖好汉有门路弄到辟犬药,她没有。
肚子闹空城计,她必须猎得食物充饥,同时要向镇民打听消息,弄清身在何地。
看不到灯光,依稀可以看清街舍的轮廓,镇外围房舍参差错落,接近毫无困难。蓦地她向草丛中蹲下,凝神向左侧倾听。她的听觉极为敏锐,连文斌也十分激赏。
没错,有人潜行,而且人数不少,踏草声清晰可闻,已接近至二十步内了。
她真有草木皆兵的感觉,屏息以待,紧了紧背上的包裹,随时有拔剑的打算。
老天爷!果然是穿劲装的夜行人,距她的十步左右,突然停下转向镇中张望。
六个人,看外形她不陌生,就是那艘追来的货船上,操舟技术比她高明不了多少的六个人,虽则背系的兵刃夜间没有光芒出现。她蛰伏如虫,留心动静作撤走的打算。
“我们一定要向镇民查问妖女的下落。”
她听到那有浓重鼻音的人向同伴说话,听了个字字入耳,“妖女一定在这里落脚,镇民必定见到她。这鬼镇像在闹贼,所以警备森严,凡是接近的人,必定受到盘查。咱们一到便碰了钉子,几乎栽了。妖女能言善道,镇民会容纳她的。”“码头没看到她的船呀!”另一个说:“老哥,咱们如果来硬的,妖女却又不在这里落脚,岂不浪费精力,又开罪这里的人,偷鸡不着蚀把米,划不来哪!”“等后面的人赶来,咱们一无所得,如何交代?咱们脸上也无光呀!”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呀!仓卒追赶,毫无从水上追的准备,不能怪咱们无能。也许妖女没在这里泊岸,连夜驶往凤阳去了,咱们却认为她必定在这里落脚,不但浪费工夫,也误了大事。”“你就是怕那个小狗官!”
“不怕是假,我有自知之明。老哥,咱们六个人恐怕也奈何不了他,万一被他……算了,你我心知肚明,来硬的咱们毫无胜算,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依我看,不如在这里等候从陆路赶来的人,商量之后再决定行动。看天色,该是二更将届,从官道飞赶的人,半个更次便可赶到了。”“你算了吧!又不是十万火急,一个更次他们能赶五十里?谁肯如此卖命呀?”
“少庄主杀妖女灭口的心念极为急切,他一定会不顾一切飞赶的,情势失去控制,灭口是唯一迫切的手段。他们预计天没黑就动身,一个更次赶四五十里并非难事。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时该已接近这里了,届时咱们去见他,说毫无音讯,你脸上挂得住?他会把你骂得狗血喷头,所以你坚持要找镇民盘问妖女的下落,免得挨少庄主臭骂,甚至挨耳光!““你的意思,仍是等少庄主到来时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