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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圣巴戈见桑琼连败多人,兀自气定神闲,毫无疲备之态,不禁心中暗惊,表面仍故作镇静,冷笑说道:“小辈狂妄,略获小胜,便如此沾沾自得,阿兰,你就下去会会他吧!”
兰花娘娘应了—声,缓缓站起身来,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柄长剑,徐步而出。
她奇丑的脸部,全用厚纱掩盖,腰肢款摆,莲足生花,颇具妖娆风韵。
行到场中,双手一抱长剑,轻哂道:“想不到你会复原这么快,居然胆大包天,还敢搦战奴家!”
桑琼沉声喝道:“贱婢睁开狗眼看看,那边棚下敞轿中坐的是谁?”
兰花娘娘冷漠地道:“我早就看见了,这是他当初自以为了不起的报应,十年前,他自觉尊贵,不把别人放在眼中,如今丢人现眼,正是咎由自取,怨得谁来?”
桑琼怒叱道:“贱婢欺主昧心,至今犹无悔意,似你这种毒恶淫贱的东西,万万留你不得。”
声落,脚下横移,手中剑疾然一翻,飞点而出。
兰花娘娘不慌不忙,长剑向侧轻轻一推,卸敌势,抢先机,一招二用,光华暴展,接连还攻了三剑之多。
三招使完,两人霍地分开,桑琼已被迫退出四步。
兰花娘娘傲然哂道:“只说数月未见,必有精进,原来也不过如此。”
桑琼淡淡一笑,道:“等一会你就知道厉害了。”
两人相对游走半匝,桑琼突又出剑,但剑势一发即收,接踵而来的,仍是兰花娘娘连招快攻,结果总是被迫退闪开去。
如此周而复始,既未见他施展“飞龙三式”,也不见另有什么克敌奇招,形势上,显然落在下风,全场武林豪客都不禁替他担心起来。
兰花娘娘越战越勇,长剑翻飞,每出手必占上风,得心应手,狂态渐露,剑招也渐渐凌厉起来。
数十招过去,桑琼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完全处在挨打的地位,连欧阳玉儿也看得黛眉频皱,替他捏一把冷汗。
双方高人和四周观战群雄,十有九成都暗估桑琼必败无疑,其中只有一个人却在聚目凝视,频频颔首,好像对桑琼颇为赞赏钦佩。
那个人,正是嗜剑如狂,高倨北棚客位的阴山掌门人三眼魔母。
百招之后,兰花娘娘气势更盛,长剑飞旋上下,幻化千百朵剑花,紧紧将桑琼裹住,娇叱一声:“小辈撤手!”
只见桑琼手中飞龙剑应声脱手,飞射而出,就在全场惊叹声中,兰花娘娘长剑疾探猛然刺向桑琼胸际……
彩棚内爆起一片惊呼,欧阳玉儿身形如箭,疾扑对场,莫金荣和罗天奇等也惶然跃了起来……
人影纷乱中,但见寒光耀目,血花崩现。
兰花娘娘的剑尖湛湛刺破桑琼外衣,突然身子一抖,剑势竟停顿不前,一缕殷红鲜血,从头发中缓缓渗出,滴落襟前。
接着,剑尖虚软垂下,人也摇晃着摔倒地上。
群雄悚然猛震,人人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突然的变化。
久久之后,大家才发现,原来兰花娘娘头顶目汇穴上,正插着桑琼那柄脱手飞出的“飞龙剑”,整个剑身没人头颈,仅剩下剑柄犹在发髻上。
全场数百武林高手,竟然只有三眼魔母心里明白,那柄剑,是被桑琼施展“驳剑”之法,由上而下,刺入兰花娘娘脑门。
敢情桑琼在接战之初,连连败退,正是在激发兰花娘娘轻敌之心,狂念一生,她自然不会想到使用驳剑之法,然后方能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出其不意的一击成功。
待欧阳玉儿奔到,桑琼已由阿兰尸体中收回飞龙剑,平静地说道:“玉妹妹,把贱婢首级带回去,祭奠耶律夫人时还要用它。”
欧阳玉儿不知是喜是惊?连连点头答应道:“你连战许多阵,也该先回去休息一会了。”
桑琼摇头微笑道:“我不累,等解决了曹克武,再休息也不迟。”
欧阳玉儿道:“强敌尚多,这一阵让给咱们姊妹如何?”
桑琼道:“父仇妻恨,必须亲自了结,你要是不放心,咱们何妨一同会会曹贼,当面剖明昔年恩怨。”
欧阳玉儿点头道:“好!本来是咱们两家的事,应该由咱们自己了断。”
桑琼还剑入鞘,与欧阳玉儿并肩而立,朗声叫道:“曹克武,欺主淫婢伏诛,现在该轮到咱们了断当年恩仇了!”
曹克武眼见阿兰惨死,早已心惊胆裂,回头望望毒圣巴戈,竟流露出怯意!
毒圣巴戈残眉一皱,拂袖而起,道:“小辈心智武功两皆高强,你不是他的敌手,还是由本座亲自出手的好。”
曹克武正巴不得有这句话,精神陡振,忙道:“桑琼小辈口口声声欲了断昔年恩怨,弟子愿随掌门师叔一同出阵,面对天下群雄,历数昔年罪证,先教小辈无以自辩,然后由诸同门一出手,将小辈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毒圣巴戈略一沉吟,目注阴山三眼魔母问道:“阴山掌教高见以为如何?”
三眼魔母端坐未动,淡淡一笑,道:“老身以为不必倚众为胜,曹宫主既欲斥证其罪,何妨先行出面,假如小辈们自知理屈,甘愿束手领罚,就不须劳动众徒惹恶名,如果小辈们仍然不驯,那时或由圣君出面,或由老身伸手,还悉不能将小辈制服吗?”
毒圣巴戈哈哈大笑道:“阴山掌教阔论精确,甚有道理,克武,你就大着胆子去吧!不必跟他动手,只须当众折辱他一番就行了。”
曹克武心虽不愿,又不敢违拗,只得硬着头皮,举拐迎出彩棚。
他终是心有所惧,不敢走得太近,远在三丈外就停了下来,一面凝神戒备,一面大声说道:“小辈徒以侠义自居,心狠手辣,不在桑震寰老匹夫之下,曹某惨遭迫害,隐忍十年,正要当众揭开你父子的虚伪面具。”
语声微顿,转对四周群雄,厉声又道:“诸位皆系一时俊彦,想必都知道东庄、西堡、南谷、北宫所谓大世家,其实这四大世家,莫不是侠义为名,盗匪为实的伪善匹夫,曹某愿以十年前身受之苦,公诸天下,企求大伙仗义执言,秉公论断,渚位之中容或各有顾忌,未便同伸援手,至少从今以后,可以认清这些所谓侠义人物的真正丑恶面目了。”
话落,人丛中果然引起了一阵骚动,当时有人大声道:“我等虽不敢以公论自居,颇愿洗耳恭聆曹大侠指控,也愿听听桑少侠的辩解,以求事实真相,水落石出。”
桑琼肃容接道:“这位前辈说的极是,理越辩越明,桑某怎敢自居侠义,但为毁庄亡妻之仇,亦盼剖明当年结怨真相,如系先父理亏,宁愿代父领罚,否则,却要姓曹的交还公道。”
欧阳玉儿也接口道:“天寿宫受曹贼暗算,先父惨死,血仇一如东庄,亦当共同进退。”
曹克武点点头,阴侧侧笑道:“既然如此,曹某就坦述当年受害经过,列举证据,叫你们心服口服。”
微顿,又道:“不过,在曹某未述经过之前,先要请问二位几句话,也可以说为了引证事实,二位敢不敢据实回答?”
桑琼毫不迟疑道:“只要是咱们知道的,你尽管问。”
曹克武阴笑道:“首先请问,十年前,天寿宫尚未建立,那时欧阳天寿寄居金陵,你们桑家和欧阳一家交往密切,情感颇佳,这是真的吗?”
桑琼爽然点头道:“不错。”
曹克武又道:“后来,有一次欧阳天寿和桑震寰联袂西游,返回金陵后,你们两家尊长突然疏远,未久,欧阳天寿便举家迁往燕京,另创天寿宫,至死未相往来,这也是真的吗?”
桑琼凝容道:“确是如此。”
曹克武双眉一剔,道:“你可知道他们当年忽然反目疏远的原因?”
桑琼摇头道:“不知道。”
曹克武重重哼了一声,道:“让曹某人告沂你吧,那是因为他们在西游途中,用无耻的手段,夺得了一部奇妙精深的武学秘笈,两人都欲据为已有,分赃不均,以致反目……”
欧阳玉儿突然娇叱道:“你凭什么敢说这话?”
曹克武冷笑道:“凭什么?哼!就凭曹某人是被害者,他们那部秘笈,就是从曹某人手中持强夺去的。”
此语一出,全场骚然,有的摇头不肯置信,有的低声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桑琼脸色一片肃穆,缓缓道:“你何妨先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听听。”
曹克武大声道:“我自然要说出来,好让天下同道,知道你们的本来面目……那部秘笈,名叫‘混元震天宝录’,乃是曹某人偶游敦煌石窟,无意所得,携返习练,竟被桑震寰和欧阳天寿撞见,两个老匹夫居然起意欲夺归已有,合力围攻曹某,并惨下毒手,斩断曹某双腿,终于夺去秘笈……”
他越说越激动,咬牙切齿,双睛暴睁,继续又道:“但曹某人福命两大,命不该绝,虽惨被断去双腿,并未死去,其后被本宫兰花娘娘所救,以身相许,终获再生,这段血海深仇,却无时或忘,十年来,曹某人隐忍待机,等待的就是今天当天下英雄,揭穿你们四大世家虚伪面具,天下武林同道,认清你们这种无耻恶行……”
欧阳玉儿突然叱道:“住口!”
曹克武话声微顿又起,冷笑道:“怎么?你情虚了吗?大约连你也没想到,原来天寿宫之能雄踞北五省,‘弹指飞星’手法和‘旋风十三式’剑法之号称武林绝学,却都是你那无耻的父亲,从别人手中偷来的!抢来的!”
欧阳玉儿浑身颤抖,唇青面白,怒极之下,探手便欲拔取佩剑。
桑琼及时沉声低喝道:“玉妹妹,别忘了大姊的话。”
欧阳玉儿松开剑柄,热泪盈眶欲泣,颤声道:“爹爹和桑伯伯岂是他所说的那种人!”
桑琼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曹克武,你的证据是什么?”
曹克武道:“曹某属下从你妻室桂如芳私柜中搜出的玉盒,从欧阳天寿秘枢中取回的半部秘笈,都是铁铮铮的物证。”
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卷黄绫封裹小册,和一只存放着另外半部秘笈的玉盒,当众扬了扬。
桑琼凝重地摇摇头,道:“这不足证明是先父和欧阳宫主所为,我问的是人证,是谁亲眼目睹经过?”
曹克武道:“人证亦有,你且等着。”
回头向彩棚中招招手,叫道:“贞儿,你出来。”
彩棚中站起一名少女,螓首低垂,热泪披面、迟疑、踌躇、几经犹豫,几经催促,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场中。
桑琼和欧阳玉儿凝目望去,不约而同心头一震,原来所谓“人证”,竟是勾魂仙娘路贞贞。
这时,路贞贞已步至场中站定,粉颈仍然低垂着,全场目光,都齐集在她身上,整座海心山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曹克武傲然一笑,朗声说道:“当年桑震寰和欧阳天寿逞凶夺书,残害曹某,自以为在荒山野地,神鬼不知,却未料到全部经过,都被曹某这位义女亲眼目睹,苍天有灵,报应分毫不爽,今天就叫她当着天下英雄之面,将目睹经过合盘托出,铁证如山,且看东庄北宫两家,如何向侠义二字交待?”
语声微顿,目光疾扫全场,最后落在路贞贞身上,沉声又道:“贞儿,抬起头来,把你当年所见所闻,详细说上一遍,让天下英雄听听武林世家是何等凶残,何等贪婪,何等无耻。”
路贞贞深吸—口气,缓缓仰起粉面,泪眼偷窥桑琼,似有无限幽怨,却没有出声。
但那目光中所代表的心声,却好似在说:“公子,我苦口劝你不要来,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呢?如今势迫至此,你叫我如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