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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唁的亲友陆续到来,欧阳长寿及赵四娘才起身默然答礼。
太阳西沉,天色渐暗。
众仆点起无数的白烛。同样是蜡烛,昨夜的烛令人觉得和欢喜庆,今日却充满冰凉的凄清。
欧阳长寿及赵四娘晚也没吃,赵容国亦劝之无效。
昨日来的许多宾客都已散去,不过,崔一山、彭公志、紫翠雀、青虚道长、百侣、百德大师这些人及其门下弟子,仍然留下欧阳庄过夜。
起更了,灵堂内清惨惨,冷冰冰,欧阳长寿坐在棺边一动也不动,脸上呆如木偶,看不出他心里想些什么。
也许什么也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乃人间一大惨事,欧阳长寿还能想些什么?
赵四娘看了丈夫一眼,吃了一惊,短短一天,欧阳长寿的双颊便深深陷了人去,双眼没有往昔的丝毫神采,像木头般插在棺边。
赵四娘不觉又垂下泪来,这个丈夫一日之间已使她几乎认不出来,往昔无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天崩地裂的大事,他都未皱过一下眉头,现在……
赵四娘心痛地道:“长寿,你昨夜没睡,去躺一会吧。”
欧阳长寿默默摇头,看来好像要坐到天明。
赵四娘目光又再模糊起来!
二更梆子声传来,欧阳庄里静得像一潭死水,连犬吠声也没有。
灵堂上,赵容国叹道:“长寿、四娘睡吧,有事明早再商量。”
“爹,你先睡吧,女儿还不困。”
赵容国虽然生了四个女儿,可是最疼爱这么女,他无限怜惜地道:“听爹的话,去睡吧,明早还得去找司马老头算帐呢,那老头可非庸手,没精神哪能应付。”
赵四娘精神倏地一振,此刻若有什么能鼓舞她的话,只有报仇这件事,她拉一拉欧阳长寿的衣袖,低声道:“长寿去歇一会吧,爹说得有理!”
欧阳长寿声音沙哑地道:“你们先睡吧,我再坐一会就会去书房歇一下,你放心,我还挺得住。”
“贤婿不要过度伤心,也许小鹏天生是个短命相,现在伤心也没益处!”赵容国先走离灵堂去。
赵四娘看了丈夫一眼,也掩面急步人内堂。
欧阳长寿眼光没有离开过巢小燕的棺材,棺盖尚未钉盖,烛光下巢小燕脸白如纸,双眼闭下缨嘴微张,嘴角似乎尚带着两分春意。
欧阳长寿的身体又再颤动起来,他一双眼睛注视巢小燕的尸体多过注视自己的儿子,似乎对媳妇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只有一个儿子,只有一根苗,这根苗现在断了,若说他不伤心不惋惜,那只有呆子才会这样想。
三更的梆子声传来。
欧阳长寿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他的书房就设在大厅后面,而灵堂就放在大厅里。
书房的灯则亮起不久,詹天宏自外匆匆赶来,他用手在门上扣了两下。
“谁?什么事?”
“庄主是我,天宏。”
“门没闩,推进来吧。”
詹天宏推开门闪身而人,黑暗中墙角之后一对闪光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视着。
一忽,只听欧阳长寿道:“天宏,你也辛苦了,你歇下吧,明天开始将会更辛苦,司马老头绝非庸手,唔,你去通知护院一下,要他们小心点,提防马老头趁黑摸人来。”
“是,属下这就去,”詹天宏推开门出来,又把门带上,这才转身出去。
黑暗中那双闪亮的眸子也跟着隐去。
隔了半柱香,书房的灯光才熄灭,院子里一片黑暗,一朵乌云飞来,把玉兔裹起,天地间更形黑暗。
旭日自雾中跳出,已有不少城外的亲友闻讯赶来欧阳庄,准备吊唁。
赵四娘略梳洗一下,里着素服步出灵堂。紫翠雀看了她一眼,心头一酸忙把目光移开。
赵四娘对各人茫然地点点头,对丫环道:“春花,你看看老爷起了床没有?”
一个二十出头,长得颇为标致的丫头应声而去?
家丁立即换上新的白烛,堂上摆了不少吊客来的礼物,都是些黑白素布。
一忽儿,只见春花气急败坏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赵四娘脸色一沉,低叱道:“春花,你几时学得这般没有礼,大呼小嚷着什么?”
春花泪水在眼眶里乱转,泣道:“老爷,老爷他倒在书房地上,没有了……”
赵四娘脑内嗡地响了一声,堪堪没有晕倒。
赵容国眼明手快伸手扶住女儿,急声道:“詹总管,快去看看!”
詹天宏脸色一变,连应也没有应一声便冲了出去。
当他出来时,众人只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了答案,欧阳长寿一定也已遭了不幸。
赵四娘尖呼一声,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扑倒在她爹怀里。
饶得赵容国一生英雄,此刻也没了主意,一运气,一股内力由他掌心涌出,源源输入赵四娘体内。
一忽,赵四娘才醒了过来,喊了道:“苦也,爹爹……”泪如雨下。
群豪的心情也如铅石般沉重,紫翠雀也禁不住淌了两行热泪。
赵容国强自镇定一下心神,叫道:“春花快扶住夫人!”
春花不敢怠慢扶着赵四娘坐下。
赵容国对青虚道长及彭公志答道:“各位请跟老朽人去看看!”
书房里后窗打开,两张椅子翻倒,欧阳长寿曲着腰倒毙地上,身上无伤无痕。
赵容国把欧阳长寿的尸体翻开,伸手在鼻端一探,没有一丝呼吸,心头一酸,禁不住滴下两滴老泪。
彭公志道:“青虚老道,你说欧阳兄是被什么所伤?”
青虚道长十七岁便下山闯荡江湖,以心思慎密见称同道。今年已六十多岁,论见识及江湖经验,以在场来说数他第一。
其他人武功虽然未必不如他,不过都是一门之主,成名后反而少在江湖上走动,至于百侣及百德大师,毕生只下过七次嵩山。
青虚道长看了一会,道:“似是让人点了‘乳突穴’,你们瞧!”
欧阳长寿的上衣已被解开,众人一看“乳突穴”下果然有个淡淡的指印。
这是人身的三十六个死穴,中了一指还能有命?
“青虚老道,看得出是用哪种武功么?”彭公志再急问一句。
青虚道长摇摇头,道:“只能证明凶手使的内功心法是正宗的,绝非那些旁门左道的毒掌毒指!”
彭公志垂头叹道:“这岂不是等于没说!”
“恕贫道无能,不过,放眼武林,能够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之下,一指点倒欧阳施主,只怕绝不超过十个人!”
崔一山道:“哪十个人?”
青虚直起身,道:“除了做派掌教,少林掌门及硕果仅存的三大长老,这五人之外,余下的峨嵋‘七绝师太’,昆仑掌门‘一剑震九州’梅九山梅施主,关外的‘雪山老魔’郝坚,苗疆‘化外异人’以及曾经把武林闹得满城风雨的‘唯我尊’之外,贫道实在猜不出还有谁人能有此功力,起码在座之人没一个有此能力。”
崔一山道:“但上述十人都是多年不涉足江湖了,这似乎没有可能!”
“这个贫道便不知道了!”
赵容国叹息道:“这些事等下再研究吧!我们先出去告诉大家一声,免得他们心急!”众人鱼贯而出。
第十四章 火 拼
欧阳长寿及其儿子媳妇的死讯,震动了江北武林。
人们为此而传说纷纷,传说司马千钧及他儿子司马城是凶手。
司马千钧跟欧阳长寿的感情不是很好,但也没有仇恨,而且司马千钧为人十分正派,他儿子也薄有侠名,听者都有点不信。可是,说者却言之凿凿,生似是亲眼目睹似的,于是听者也就相信了,于是整个江北都在注视事态的发展。
司马家势力虽然也不小,可是跟欧阳家及赵家相比都要逊上一筹,何况是欧阳有及赵家联合行动。
司马千钧的好友都在替他担心。
可是司马千钧却躺在病榻上。
司马家的情况知道的人很少,司马千钧心中有什么想法,没有人知道。不过,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司马千钧是个硬汉,是他做的,他绝不会含糊,不是他做的,他也只会说一句:“司马某没做过这件事!”而绝不会因对方势大而后退。
江湖上知道的只是司马千钧绝不会逃跑或者躲藏起来,他不会如此,他的儿子也不会。
虽是初秋气爽的日子,江北却战云密布。
这一战,只怕就是惊天动地的一战,江湖上多的是好事的人,他们纷纷自各地赶向洛阳及中州一带,生怕错失了这多年难得一见的大战。
欧阳长寿的尸体尚未下葬,河北赵家的好手便已在欧阳庄齐集了,不但有赵容国的七个徒弟还有四个女儿三个女婿。
欧阳庄的人手没有赵家那么多,但庄上好手如云,这干人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把他们放开,就像出闸的猛虎,放到江湖上便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势力。
即使是江湖上的大门派,面对这两这有联合起来的势力,也不敢轻易言胜,何况是小小的一个司马庄。
欧阳庄里,上下都是信心十足,更可怕的这些人都是斗志旺盛,气势迫人。
世间上还有什么比心怀悲愤,志切报仇的力量还大?
欧阳长寿下葬的第四日,两路人马便在欧阳庄里誓师出发了。
这人群里有彭公志、紫翠雀、“风云刀”古逸飘、“断魂枪”麦浩、崔一山等人,一路上,彭公志跟麦浩等人有说有笑,只有崔一山一人抑郁寡欢,他心头像他的名字一样,仿佛纳了一座山在怀里。
司马千钧的庄院座落在郑州城东。大军自西城门进入,跟着浩浩荡荡向东进。
“中州大侠”崔一山经过自己家门也没有停下。他一路上都走在后面,自从到中州地界他便慢慢加快迅速越在前头。
此刻,他就走在最前方,像是一军之师。
司马庄比起欧阳庄显然不如,不过,庄里最少也住了百多人,但此刻却静得有点出奇。秋老虎把酷热发挥得淋漓尽致,子时刚过的阳光更似把人间一切都灼死般。
大军一到郑州,守待在郑州的各地英雄好汉便纷纷加入行列形成了一道长长的人流。
人流滚滚涌向司马庄。崔一山的脚步渐缓,似有千斤重般,额上的汗像小河般直淌。
终于到了。人流中人人心头俱是一紧,他们都知道,司马千钧自这件案子一发生,举家大小上至他本人,下至婢仆都没离开过大门一步,甚至没有人见到司马庄的仆人上街购买粗量。就好像是躺在家里等死一般。
赵容国顺理成章是这群人的两家统帅,他朝詹天宏点点头示意,詹天宏立即排众而出。
“洛阳欧阳家遗属登门讨罪,请司马千钧出门领罪!”他用内力发出去,声音大而不尖,远远传了出去。
庄门呀地一声打开,一个年轻的家仆走了出来,大声道:“敝上抱恙在床已近年,他说江湖上的传言根本是一项严重的错误!敝上从去年秋起从未离开此庄一步,试问怎会到洛阳去杀人?”
赵容国厉声道:“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病!”
年青人脸上青筋倏地浮起,半晌才渐渐平复。“敝上是否是真病,可有城中‘赛扁鹊’卢三帖作证!”
卢三帖不但是著名的大国手,而且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他武功固然好,重要的是医德好,不少武林中人上门求乐都不会落空,声誉甚佳。
赵容国道:“说不得他在病情较好时偷偷跑出去,到洛阳杀了人才再回来。”
年轻人脸色一变,带着两分怒道:“庄主的武林地位非同一般,说话却强词夺理,岂不令我这个后生小辈失望!”
赵容国老脸一红,沉声道:“小子赵某今日不是来与你斗口的,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