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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武当弟子,手捧玉盘,已经站在无名真人的两旁,一个盘子里放的是掌门人的印信,一个盘于里放的却是一件破旧的道袍,这件道袍乃是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的遗物,这两样物事是武当派掌门人权力的象征。
无名真人忽道:“你们暂且退下,我有话说!”两名弟子面面相觑,大为惊诧,须知按照规矩,在无名真人作了按任掌门的宣告之后,便当接过印信,披上道袍的。“宣告”不过是刻板文章,说话无多,很快就可“念”完,即使不依惯例,无名真人也不该叫他们退下,到时再让他们匆匆忙忙地走上来,但掌门人有命,这两名弟子也只好退过两旁了。
客人不知道武当派的规矩,还不觉得怎样,武当派的弟子可是人人心里嘀咕,眼睛望着无名真人,竖起耳朵来听。
只听得无名真人缓缓说道:“本门弟子想必都还记得,无相师兄代师收徒,立我为掌门弟子那天,曾发生一件特别事情。”
这件事情武当派的弟子当然全都知道,但也有些客人是尚未知道的,纷纷向武当派的弟子打听。
无量长老说道:“那天东方亮冒充他的师父上山挑战,无名师弟只不过用了一招,就把他的人皮面具剖开,令他心服口服的认输!”无量满肚密圈,只待无名真人在接任之后便即让位给他,他只道无名真人是想夸耀他的“得意之作”,因此给他说明。
一众客人方始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无名真人是因立了这件功劳,方得继任掌门的。”巴山剑客过铁铮笑道:“那天打败了徒弟,今天打败了师父这可真是无独有偶,也是来给贵派新掌门人增庆的啊!”无量长老听得不觉皱眉头,过铁铮说罢方始省起,这个恭维有点不大合适,打败徒弟的新掌门人,打败师父的却是比新掌门人晚两辈的小弟子。
无名真人继续说道:“我本是俗家弟子,那天一上山,无相师兄便替我主持出家仪式,跟着又立我为掌门弟子,此事其实是不依本派常规的,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无色长老道:“此事也并非没有前例可援,本派的第三代掌门就是俗家弟子牟独逸,牟祖师也正是你们牟家的祖先啊!”
无名真人道:“那是二百年前的事情了。自先祖独逸公以俗家弟子接任掌门之后,就从来没有过相同的例子,我不想破例。”
无色道:“你虽然是在出家的同一天被立为掌门弟子,但也已经是出家人的身份了,不算破例。”
无名真人道:“我刚说过,这不过是无相师兄的权宜之计。我在受命之时,就曾许下诺言,我是准备随时让贤的。”
不波对无名真人最为佩服,他是个直性子,便即说道:“是啊,前任掌门师伯是因你的剑术无人能及,而本派又正处于多难之秋,做掌门的人,除了精通剑术之外,还要年富力强,精明能干才行。因此,这才想到,要把你请来,接任掌门的。前任掌门决定的这桩事情,不管是否当真如你所说那样,只是权宜之计,但在一切情况没有改变之前,你总是还要勉为其难的!”
无名真人道:“不,已经有变了。”
不波大声道:“你以为挫败了剑圣师徒,就可以对前任掌门交代得过去了么?你难道不知本派还有比你这个更重要的事情,要你担当、料理!”
他在第一次发言时,说出,“本派正处于多难之秋”这样的一句话,如今又说出了“本派还有比挫败剑圣师徒更重要的事情”要无名真人担当的话,登时舍得全场耸然动容!有的人心里想道:“武当派如今正是威名显赫,如日中天,怎能说是多难之秋?”但也有些人对武当派的“多难”略有所知,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只盼不波多揭一些“家丑”。
无量长老皱了眉头,心中责怪:“不波已经是位列长老的了,怎的还是如此不通世故,把不该让外人知道的也说出来。”但因不波是已故首席长老无极道人的大弟子,且又已升任长老,无量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便阻拦。
无名真人说道:“你既然说了,我也不用对朋友隐瞒了,十七年前,本派有三位和我同一辈份的师兄,死因都很离奇,这个案子,我们是必须查究的。但我不做掌门,也可从旁协助呀!”“秘闻”揭露,众人自是不免一阵沸腾。
不波待场中稍静下来,说道:“无名师叔,你曾是中州大侠,以大侠的身份,怎能为德不卒?大事未了,就要让贤?”他情急气愤,口不择言,不称“掌门”,改称“师叔”,而且居然责备起新掌门人来了!
无量这才装作忍不住喝道:“不波,不可如此放肆!须知我们只能劝掌门人回心转意,却不可口出怨言。”
无名真人却似毫不在乎,淡淡说道:“不波,你说得不错,我这大侠之称,只是浪得虚名而已。我的确是道心不坚,只待新掌门确定之后,我就要还俗了,或许我还俗之后,更加方便我为本派出力。所以,你可以责我道心不坚,但为德不卒这四个字,那倒似乎责得过重了。”
即将接任掌门的人,竟然说要“还俗”,武当派的道家弟子,都觉脸上无光。但无量却是乐意看到他当众出丑,故意叹了口气,说道:“你难耐清修之苦,那也不能勉强,唉,怪不得你刚才说是不想破例了,原来你早就有了还俗的打算!”弦外之音,当然是赞成无名让出掌门之位的了。
不波忙道:“师叔,请你三思而行,你口口声声说要让贤,可贤人却在何处?”
无名真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顿了一顿,目光从无量、无色、不波三个长老的身上横扫过去。
无量长老的一颗心砰砰跳动,他是早已得知那伪装聋哑道人的王晦闻的设计的,原来的设计是要由无名真人让位给他,然后由他传给不歧。不过,无名真人是立即让位,他传给不歧,则可以等待几年,在传位之前,先立不歧为掌门弟子,如此安排,乃是因为无相真人曾经说过,在他身后的新掌门人,最好是选择年富力强者为宜,至于选择不歧做下一任的掌门,一来是因为不歧名正言顺(无相真人硕果仅存的弟子),二来是因为不歧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他们只是要不歧做个傀儡而已。
哪知不歧昨晚竟不惜自暴其罪,对“误杀”师弟一事,向耿玉京直认不讳,而且还先后对无名真人与耿玉京发誓,要尽一己之力,为他们找出当年杀害无极道长与两湖大侠何其武等人的真凶,王晦闻就是因此杀了不歧的。
无量患得患失,暗自思量:“不歧已死,我传给谁呢?若不先立掌门弟子,我又上了年纪,只怕一众弟子就不肯赞同由我接任掌门了。”忽地得了一个主意:“啊,对,我可以选择不波,他性子虽然憨直,但不通时务,自必也是要受我们摆布。
心念末已,只见无名真人的目光停在耿玉京身上,接着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人就是无相真人的唯一徒孙蓝玉京!”
此言一出,连在场的客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当派的弟子更是惊得呆了。
无量不觉失声叫道:“什么,你要把掌门之位,让给这个娃娃。”
无名真人斩钉截铁地说道:“不错!”
耿玉京吓得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才嚷得出来:“掌门真人,我、我、我怎能担此重任!”
无名真人作了一个手势,待场中静了下来之后,缓缓说道:“玉京虽然年少,他的剑法却是有目共睹的,剑圣都败在他的剑下,你们自问有谁能够胜得过他?我不过功力比他稍高而已,论剑法我也自愧不如呢!”他以师叔祖的身份,不惜贬低自己,对耿玉京的夸赞,也真可以说得是至矣尽矣了。
无量长老气得脸上通红,但他也不敢说出自己的剑法胜得过耿玉京。
不波是个“剑痴”,他呆了片刻,忽地说道:“我不知道别人怎样想,我对玉京师侄的剑法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无名师叔,你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材。本门也好在没有立下规矩,说是必须到了多少年纪才能够做掌门的!”言下之意,当然是赞同耿玉京了。
无量长老的二徒弟不妄道人心道:“师父不好说话,我只能替他说了。”便站出来道:“不波师兄,你的话虽然也有点道理,但玉京师侄毕竟只不过是十六七岁年纪,如何能统率同门?再说,做本派掌门,也不只是精通剑术就行的。无名师叔刚才说的也是‘让贤’这两个字,玉京师侄的‘贤’在哪里,我们还没见到呢!”
不波摸一摸头,说道:“晤,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无名真人道:“这个,我看你们倒是无须顾虑。”
不妄亢声道:“为什么?”
无名真人道:“俗语有云,近朱者亦,近墨者黑,玉京这孩子自幼就受无相真人的黛陶,人品又焉得不好?至于办事的才干,那是可以锻炼出来的。”
不波本无定见,不觉又摸了摸头,说道:“这话似乎说得更加有理,不错,倘若他的心术不正,已故掌门真人也不会将本门的内功心法和上乘剑诀传给他了。”
无相真人是群流景仰的人物,本门弟子对他的尊敬,那更是无须说了。无名真人把他抬了出来,谁也不敢反驳。
不妄嘀咕道:“但玉京师侄毕竟是年纪太轻,一下子就让他做掌门,这个,这个……”
无名真人道:“这个咱们当然还可以商量,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比如说,可以选两位长老辅助他,或者先立他为掌门弟子,那也未尝不可。”
无量长老忽道:“现在恐怕还谈不到商议什么办法的时候,有一件事情,必须先弄清楚!”
无名真人道:“什么事情?”
无量长老道:“若是有人犯了武林公认的戒条,他还能不能够做一派的掌门?”
无名真人心头一跳,沉声问道:“什么戒条?”
无量长老道:“结交匪人,吃里爬外!”
耿玉京跳起来道:“我结交了什么匪人,又怎样吃里爬外?”
无名真人喝道:“玉京,让长老先说!”
无量长老说道:“我不是怀疑无相师兄不会教导,但少年人心性不定,见识无多,初走江湖,也难保不会上了坏人的当,误入歧途,须知名师出高徒,良师出贤徒,这只是一般的常理,任何事情,都有例外的。”
憨直的不波又插口道:“这话也有道理,不过请你最好还是少发议论,多说事实。”
无量长老知他性子,被他顶撞,倒也并不气恼,继续说道:“刚才他和向天明那场比剑,你们是看得很清楚的了?”
不波道:“很清楚难说,看清楚六七成大概有的。”
无量长老道:“那你说,那向天明的剑法,是不是也有咱们武当派的太极剑意在内。”
不波道:“是有几分。但无论如何,他也比不上玉京对本门剑法的领悟。”
无量长老道:“这是两回事情,我问你,若是不懂那一派的剑法,能否创出剑意?”
不波道:“当然不能!”
无量长老道:“着呀,那么向天明是从哪里学来的本门创法?”
不波摸头道:“这我怎么知道?”
无量长老道:“你不知道我知道!”回过头来,陡地喝道:“玉京,你去年下山之后,就和东方亮做了好朋友,是也不是?”
耿玉京道:“东方亮也不是什么匪人呀,甚至即使他的师父向天明,师祖也并没有把他当作匪人的,否则当年就不会答应与他印证武功了。”
无量长老哼了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