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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达人冲出两步,站稳身形,方自“咳‘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他茫然地望了温如玉一眼,又立刻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奇怪:“这丑人温如玉方自点了我的穴道,此刻又叫人替我解开作什么?”
而丑人温如玉此刻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满足的猎人在欣赏着她的猎获物似的,一分一寸地望着这垂着头的铁达人。
她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大约也会点穴和解穴了?”
铁达人仍然垂着头,没有答复,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答复,她只是冷笑着接口又道:“躺在地上的那只老鼠是你的师弟吧?”
铁达人愤怒地抬起头,但头只抬到一半,又立刻垂下。
温如玉冷冷又道:“你现在回转身去,把你的师弟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解开穴道。”
铁达人猜疑着、犹豫着,但终于转身,像多事头陀为他解穴时一样地为他师弟解开了穴道,甚至比多事头陀还快些。
温如玉冷“哼”一声,回转头去,再也不望这师兄弟两人一眼。
铁达人、石平两人像呆子一样地愣在那里,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他们可怜地交换着眼色,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这女魔头此刻究竟是何用意,但他们彼此间的目光却都是一样——茫然而无助。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温如玉开口,只有卓长卿在暗中可怜这两个少年,但是,温如玉终于开口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人撞在我身里,从来没有活命,立刻便是尸横溅血,有些运气却好些,他们至少还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好料理后事,而且——哼哼,假如他们聪明些,还可以不死。”
众人又自一愣。
卓长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说的——”温如玉目光一转,像利剑般扫了卓长卿一眼,冷冷道:“你听过在武林中绝传已有百余年的七绝重手这种功夫吗?”
卓长卿心头一震,目光转处,却见那多事头陀面色已变,铁达人、石平两人亦是面如死灰。温如玉冷冷又道:“中了七绝重手之人,当时虽可不死,而且看来毫无异状,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立时使得狂喷鲜血而死,而且——哼哼,死时的那种痛苦,便是神仙也难忍受。”
她缓缓转过目光道:“有些中了七绝重手的人,当时穴道虽然能被别人解开,他们也不会自觉自己是中了七绝重手,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颈后骨节,脊下第七节骨椎、两肋、两膝,以及——哼哼,鼠豁穴下都摸上一摸,那么……”
她语声生冷而缓慢,但见她一面说着,那铁达人与石平就都一面剧烈的颤抖着,当她说到“……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顶后……”铁达人与石平的手掌就立刻摸到颈后,当她说到“脊下第七节骨椎……”几乎像魔术一样,铁达人与石平的手掌,也立刻摸到自己的脊下的第七节骨椎……
等她话说完了,铁达人与石平的面容,已像是一块被屠刀切下的蹄膀似的扭曲了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已被人点了七绝重手,因为这一种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武功,虽然绝传已久,但他们却也听人说过,知道凡是身中七绝重手的人,表面一无征兆,但身上却有七处骨节手指一摸便隐隐发痛。
他们身上的这七处地方,正如传言中一样,当他们摸到那地方的时候,便有一阵疼痛,疼痛虽轻微,但却一直痛到他们心里。
因为他们深知中了七绝重手的人死状之惨,也深知这七绝重手当今天下还无一能够解救。
珠光是柔和的,但却有种难言的青灰色。
青灰色的珠光映在四周青灰色的墙壁上,映着那满布灰尘的窗纸,映着那黝黑而空洞的门户,映着那如意方便铲雪亮阴森的铲头,映着那丑人温如玉微带狞笑的面容……
“噗”的一声,石平忍不住跪了下去:“我……晚辈是……是……”
温如玉轻蔑地冷笑一下:“你是聪明的,是吗?”
石平垂下头,他还年轻,他不愿意死,他哀求,哀求虽然可耻,但在他眼中看来,却还比“死亡”要好得多。
卓长卿回转头去,他不愿看到这少年这种样子,因为他永远不会哀求,对这怯懦的少年,他有些轻蔑,也有些怜悯,若是换了一些人,若是换了一处所在,他或许会伸手相助,但现在,他只得暗中长叹,他也无能为力,何况即使他有力量,他也未见会伸手。
又是“噗”的一声。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另一个少年也跪了下去,只听温如玉冷冷说道:“原来你也不笨,知道死不是好事。”
多事头陀浓唇一轩,“咄”地吐了一口长气,提起方便铲,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转,他不聪明,因为他宁愿死也不愿受到这种屈辱,对这种屈辱,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可是,世上像他这种不聪明的人若是多一些,那么这世界便也许会光明得多,不聪明的人你说是吗?
温如玉轻蔑地冷笑着,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包淡红色的纸包来,随手抛在地上,冷冷道:“这包里的药无色无味,随便放在茶里、酒里、汤里都可以,而且……一假如徒弟把这药给师父吃,那么做师父的更不会发觉。”她冷笑一声,接道:“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吗?”
铁达人与石平身上的颤抖更显明了,他们的眼睛望着这包淡红的纸包,心头在怦怦地跳动着。
生命,生命……
生命永远是美好的——他们心头的跳动更剧烈了。
选择!
自己的生命还是师父的生命?
弱者永远是弱者,懦夫永远是懦夫,万妙真君应该后悔,因为他传授给他徒弟的,是冷酷的教训,而冷血的教训永远只存一个选择:“别人的性命,总不会比自己的生命美好!”
铁达人、石平一起缓缓伸出手,铁达人抢先一步,触到纸包,然后他手指轻微地颤抖一下,将纸包拨到石平的手指下。
温如玉轻蔑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是聪明人。”
她大笑着:“有些人天生是聪明人,这纸包拿去,十二个时辰之内,把它送列你们师父的腹里,不管用什么方法,然后——你们的命就捡回来了。”
她笑声一顿,面容突然变得异样的生气:“可是,现在你们快滚!快滚!”
她快迅地挥出那太宽的衣袖和太瘦的手臂:“快滚!快滚!”
她重复地叱喝着,铁达人和石平便像是两只受了惊的兔子,从地上跳起来,拧身掠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温如玉冷哼一声,哺哺自语:“聪明人,聪明人——哼!”
突然转身望着温瑾,“瑾儿,你去跟着那两个懦夫,看看他们到哪里去了,好吗?”
很奇怪,惯于发令的人,却永远喜欢故意征求别人的意见,而却又让人永远没有选择的余地。
温瑾略为迟疑了一下,而她明亮而忧郁的眼波,在地上的白木灵位和卓长卿面上一转,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姑姑,我……”
温如玉阴森的面容扭曲着微笑一下:“快去,你轻功虽然比他们高,但是也要炔去,别的事等会再说。”
温瑾又自轻轻“嗯”了一声,飞鹤般掠回门口,突然脚步一顿,像是下了极为重大的决定,她竟回首向卓长卿道:“你不要走,等我!”
等到她语声消失的时候,她炯挪的身形与飘扬的秀发,也都已消失在门口沉重的夜色里。
卓长卿呆望她背影的消失,不知为了什么,他不止一次想说出他仇人的名字温如玉,但他竟然没有说出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确连自己也不知道。
他缓缓转过目光,温如玉挺直的腰板,此刻竟弓曲了下来,他望着她的目光,突然发现她目光中竟有着一种难以拈估的爱意,只有妻子对丈夫、母亲对子女才会发出来的爱意。
他心头一震,只觉脑海中一片混饨,而温如玉却已缓缓回过头来:“你不是聪明人!”
她沉重而森冷的说着,但语气中却已有了一份无法掩饰的激动。
卓长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从哪里来的?”
温如玉冷冷一笑道:“有些人为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常会受些屈辱,我一生从未偷听过别人的话,可是——”她又自冷笑一声,伸手向上一指,卓长卿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屋顶上竟多了一个洞窟。
他心念一转,沉声又道:“那些你全知道了?”
温如玉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全听见了,全知道了/她手掌一伸一曲,突然又从袖中伸出手来,掌中竟多了一个金光灿然的圆形小筒。”五云烘日透心针!“她森冷的说道:“我一直用这对着你,只要你说出一个字,——哼,五云烘日透心针。”
卓长卿心头一凛:“五云烘日透心针!”
他先前不知道这女魔头怎地学到那失传已久的绝毒武七绝重手,此刻更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绝毒的暗器,甚至比七绝重手还要毒上三分的五云烘日透心针。
但是他却仍然昂然道:“五云烘日透心针也未见能奈我何。”
温如玉目光一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不是个聪明人,你难道不知道我要杀你?”她笑声一敛,重复了几句:“我要杀你,可是你却还不逃走。”
卓长卿胸膛一挺,冷笑道:“只怕也未必太容易。”
温如玉目光一荡,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你,你就是想要逃,也来不及了,我杀了你,杀了尹凡,世上就永远没有一个知道此事秘密的人了,那么,瑾儿就永远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她缓缓垂下目光,苍老枯瘦的面容更苍老了。
“瑾儿永远是我的,直到我死,没有一个人能抢去瑾儿,没有任何一个人……”
她仔细地凝注着手中的金色圆筒,仔细地把弄着:“你不是聪明人,是聪明人,你早就走了!”
卓长卿突地昂首狂笑起来:“永远没有人知道此事的秘密——哈哈,你要知道,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秘密,除非——”温如玉大喝一声:“除非我杀了你!”
袍袖一拂,身形突又离案而起。
刹那之间,卓长卿只觉一片红云,向自己当头压了下来。
他身形一挫,双掌突然平胸推出,只听“呼”的一声,掌凤激荡,桌上的明珠又落到地上,温加玉身形向后一翻,但瞬即掠上,厉声笑道:“我知道你的武功,你在我手下走不了五十招,那时瑾儿还未回来——哈哈,我毋庸用这暗器杀你,我要亲手杀你,永远没有人能泄露我的秘密,永远没有……”
她惨厉地狂笑着,说话之间,已发狂了似地向卓长卿攻击五招,招招毒辣,招招致命,卓长卿剑眉怒轩,卓立如山,倏忽之间,也还了五招,他自知自己此刻已临生死存亡之际,但他却丝毫没有逃走之心,明亮的珍珠,随着他们的掌风在地上滚动着,滚得满室的光华乱闪,映得温如玉的面容阵青阵白,但倏忽十招过去,她见自己未能占得半着先机。要知道卓长卿的武功虽因经验与火候之故而略逊她一筹,但差得并不甚远,何况卓长卿上次已有了和她对敌的经验,此番动起手来,便占了几分便宜。
但是温如玉挥出的掌风,却随着她招式的变换,而变得更沉重了,沉重得使得卓长卿每一个招式的运转,都要使出他全身的劲力,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力量接下这女魔头的数百招。
“砰”的一声,坚实而厚重的乌木神桌,在温如玉脚尖的一踢之下,四散崩裂,碎木粉飞,卓长卿双足巧妙地旋动七次,突然身躯一拧,右掌自左而右,“砰”地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