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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狸祝三立东西一到手,嘻嘻一笑道:“对不起,打搅了!”说着身子一飘,已到了窗前,正要飘身而下,忽见匡芷苓叫了一声道:“且慢,祝师叔——”
祝三立吃了一惊,回头道:“姑娘不要逼人,这东西我早晚还是要归还的!”
匡芷苓冷冷一笑道:“祝师叔,我母女对你不薄,你为何趁火打劫?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祝三立呆了一呆,道:“唉——现在不谈这个!”
匡芷苓道:“那笠原一鹤不是被涵一和尚收作徒弟了么,怎么你倒管起这个闲事来了?”
祝三立冷冷一笑道:“事情绝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日后你就知道一切,现在不谈,你母亲可要来了,再见!”说着身子霍地向外一翻,已投入夜幕之中。
他身子方自纵出,另一条人影却很快地缩了进来,现出了白姗的影子。
在满室飘浮的飞絮中,白姗大惊失色道:“怎么,枕头里的东西丢了?”
匡芷苓默默地点了点头,白姗身子一晃,差一点儿倒下,她口中说道:“完了……
是谁干的?”
匡芷苓摇了摇头,叹道:“老狸祝三立——”
白姗面色一片铁青,咬了一下牙,一跺脚,投窗而出,这时黑羽匡长青身子也跟着纵进来,匡芷苓急道:“东西已丢了,妈已经追下去……”
匡长青不等她说完,身形已翻了出去,匡芷苓这时也是急得直想哭。
可是她忽然想到了祝三立所说的,这翡翠梨是用来救笠原一鹤的,内心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这时反倒希望妈妈不要追上他了。
她仍然可以记得,那日在途中,和笠原一鹤邂逅的一段经过,他那耿直的个性,英俊的仪表,确实令自己对他心仪。
她这么脉脉含情地空想着,室内的那盏油灯暗暗明明,鼓楼外,有人一声接一声地敲着梆子。
忽然灯光一明一暗,白姗和匡长青已双双返回室内,白姗满面怒容道:“祝三立跑了,他分明是不敢见我!”
匡长青愤愤地看着匡芷苓道:“我不是关照你要好好看着么?怎会出错?”
白姗冷冷地笑道:“不要怪她,她如何能是那老狐狸的对手?现在,我们必须要想一个对策才是!”
匡芷苓喃喃地道:“这一切必是那涵一和尚所差使的。”
白姗怔了一下道:“你如何知道?”
匡芷苓遂把祝三立所说的讲了一遍,白姗听后冷哼了一声,道:“你猜得不错,这一切都是涵一和尚所指使的,他拆散了我们夫妻、父子还不够,现在又唆使人来抢我们的传家之宝,好!”说着她猛地站了起来,道:“天一亮,我们就动身!”
匡芷苓呆了一下道:“上哪儿去呀?”
白姗愤愤地道:“上金陵朝阳寺,我要当面去见那个老和尚,让他还我们一个公道!”
匡长青兄妹因恨那个老和尚,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这时闻言,均不禁愤然着色,他们也决心同着母亲,去拜识一下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和尚。
于是,就在三人同心之下,第二天,他们出发了。
金陵——朝阳寺。
和熙的阳光,透过了竹帘,照在涵一和尚的禅房之门,那个老和尚正自来回地走着,他面上现出喜悦的颜色,却又似带着一些轻愁的样子。
他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对着一边的祝三立道:“三立,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办成,为老衲去掉了一件心事!”
老狸祝三立咳着一笑道:“你先别高兴,以我看来,这些人嘛,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说不定你这朝阳寺将要兴起一场风雨,也未可知!”
涵一和尚白眉一皱,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何尝是没有想到。”说着踱了两步,又接下去,道:“别人倒无所谓,只是那个白姗……唉!老衲实在不愿意见她!”
祝三立缩了一下脖子道:“你不愿见她,我看她还是准会来!”
涵一和尚一只手抚了一下光头,怔怔道:“……那可怎么是好?唉!唉!”
祝三立叹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我看你也不必坚持了,还是把一切实在的情形告诉她,也许这样反倒会好一点儿。”
涵一和尚呆了一呆,喃喃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唉!这可真地解铃还需系铃人了。想不到老衲一念之仁,却为自身惹下了这样的一个大麻烦,真正是当初所未能料到的。”
老狸祝三立正要说话,忽见门帘一掀,笠原一鹤走进来道:“师父唤我么?”
涵一和尚望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祝师叔已经把你失落的东西,全部找回来了,你现在看一看,是否还少些什么?”
笠原一鹤不由双眉一展,遂转身对祝三立道:“谢谢师叔!”
祝三立呵呵一笑道:“都是你这小子,这点东西,在江湖上可真是惹尽麻烦。唉!
你看看吧,要是不少,赶快给皇帝小子送去,要是再丢了,天皇老子也是没办法了。”
说得笠原一鹤面红如火,连道:“是!是!”
祝三立这才带他走到桌前,笠原一鹤就见桌上放着自己遗失的那个木箱子。
这东西,使他感到一阵心酸,却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当时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箱子!”说着取出了那封足利将军的信件,里面记载贡物的各项名称。
笠原一鹤打开了箱子,一一对照之下,各物均不短少,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翡翠梨在内。
他检视了一遍,不禁感愧至深地向着祝三立一拜道:“祝师叔,你真是我的大恩人了!”
祝三立哈哈一笑,忙把他搀扶了起来,一面指着涵一和尚,道:“你真正的大恩人在此,我一切都是听他的话行事的,还不上前拜谢!”
笠原一鹤怔了一下,这时才知道师父对自己一片用心,情不自禁热泪盈眶,上前一步,霍地拜倒道:“师父,你老人家真是我再生之父,弟子今生今世是无法报答你老人家的恩情!”说着不禁热泪滂沱而下,涵一和尚扶起他来道:“徒儿不必如此……”
这位白眉白发的老和尚,显得是那么慈祥,他拍拍他肩膀道:“你快收拾一下,马上起程去京,把这些东西交给皇上,你也可算是了却了一件事……”
笠原一鹤磕了一个头站起来道:“弟子遵命!”
老和尚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这一次不能再出差错了,你必须换上我们中国的便装,等入京之后,再换上你们日本衣服!”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涵一和尚道:“你祝师叔同你一起去,有他在侧,途中可以安全得多!”
祝三立不觉用手抚了一下头,嘻嘻笑道:“这可好!”说着点了点头,龀牙笑道:
“好吧,好吧,反正我是好人做到底了!”
涵一和尚微微笑道:“等到东西交上之后,你祝师叔还有事在京留上几天,你可以先回来!”
笠原一鹤点头答了声“是!”
和尚点了点头道:“车已备好,你二人去吧!”
笠原一鹤这才合十而退,须臾换上了一袭便装,来到室内,祝三立为他把箱子背好在背上,叩别了涵一和尚之后,他二人才走出禅房。
涵一和尚亲自送他二人出了庙门,望着他二人的马车闪电飞驰而去,在这时,他内心才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正当他要转身入室的当儿,他忽然看见,由南面飞驰而来的一骑快马。
那是一匹甚为少见的高脚大马,这种马,昔日涵一和尚在日本时倒是常见,在中国还不多见。
老和尚不由心中微微一动,那匹马飞驰而下,带起了一片尘土,一时连马上这人是什么样也看不清。
涵一和尚正要回身入寺,那匹大马已驰到前面。
马上是一个留着两撇黑胡子的汉子,身披黑色披风,涵一和尚心中正自奇怪,因为这人自己太眼熟了。
还不容他想出是谁,这个人已自马上滚翻而下道:“大哥久违了!”
涵一僧再一定目,不禁“啊呀”地叫了一声。
他上前了一步,那人却扑在他身前,道:“小弟给大哥请安。”二人紧紧地握着手,涵一和尚双目有些湿润道:“想不到你会回来了!”
这人更是热泪滂沱而下道:“大哥,这些年身体可好?”
涵一和尚微微一笑,道:“君子之志,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天涯。”
这十六个字,不仅说出了他为人的态度,更表达了他对这位故友的情谊。
眼前这个黑衣汉子,正是和尚生平第一知己,方外的至交——匡飞,他另一个名字是笠原桑二。
匡飞望着这个佛门的高僧,感慨道:“二十年不见,大哥你似乎老多了!”
涵一和尚呵呵一笑道:“老弟,你来得正好,我们进去说话!”
说着抬了一下手,唤来了一个小和尚,把匡飞的马拉了进去,他二人遂向寺内踱进。
匡飞沉声说道:“适才,大哥送客人么?”
涵一和尚站住脚,微微一笑道:“送你儿子笠原一鹤!”
匡飞不由一怔道:“哦——你们已见面了?”
涵一僧莞尔一笑,道:“岂止是见了面?唉!说来话长,我们进去再谈吧!”说着脚下加快,率先在前走去。
匡飞似有无限心事,他那双花白了的眉毛,紧紧皱着,脸上似有一种不开朗的神态!
他跟在涵一和尚的身后,他见这和尚行步间,上身纹风水平不动,一双云履点动间,更是不着浊力,仿佛行步于飘渺之间。
看到此,匡飞不由更加心动。他知道这位老朋友,多年不见,更有惊人的功力了,不禁顿增敬仰之意。
行过了长长的一道过廊,来到了老和尚的禅房,落座后,小沙弥奉上香茗。
涵一和尚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位故友,白眉微皱道:“樱子刻下可好?”
匡飞长叹了一声道:“樱子已于多年前病故了!”
涵一和尚不由微微一呆,轻叹了一声道:“村夫老人呢?”
匡飞摇头叹道:“也故世了!”
和尚站起来踱了几步,他走到窗前,直直望着前面的花圃,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虽是身为佛门得道的高僧,可是对于笠原这一家,昔日的恩情,并不能忘怀,他是在为故世的亡魂致哀。
匡飞站起来,道:“因为距离太远,我没有办法能够通知你,他二人先后故世,时间相差不过数月之久,真令人悲痛欲绝。”说到此,他双手搓着,目光之中,泪滴欲下。
老和尚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不必悲伤,人都难免一死的,你现在已然回到了中国,很好,上天是公平的——”说着看了一下天上的云。
匡飞不由微微惊讶道:“大师此话是何用意?”
老和尚回过头,看着他道:“老弟,你莫非还不明白,此间也正有很多未了之事,要你来料理呢!”说着长叹了一声道:“昔日我促你东去,不久也就后悔了,这许多年以来,难为你妻子白姗,她是多么痛苦地抚养你的两个孩子……”
匡飞不由垂下了头,老和尚停了一会儿,微微一笑,道:“现在你回来了,你应该肩负起这个责任来!”
匡飞不由苦笑道:“大师一番好意故佳,只可惜破镜难圆了。”
和尚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匡飞频频苦笑道:“事已至此,勉强再结合,已没有什么意思。白姗的个性,我是知道的,对于我的过错,她必不会宽恕,我二人如今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了,何必呢?”
涵一和尚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应该坦白地告诉她一切,我想她是会原谅你的!”
匡飞不由冷冷回答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涵一和尚不禁一愣,道:“那么你意思如何?”
匡飞慨然道:“我想在你这庙内落发为僧,大哥你意如何?”
涵一和尚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手道:“那是行不通的。”
匡飞冷冷地道:“你是怕我向佛不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