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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霖探头向林中张望了一阵,看不出什麽可疑之处,才转头低声对方云飞道:“你和我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我如遇上什麽埋伏,以便接迎。”
方云飞知他胸中所学,比自己高明得多,尤以易经八卦方面,甚是熟悉,倒不敢再争先着,点点头,低声说道:“大哥请小心点!”
陆天霖微微一笑,闪身入林,方云飞瞄住义兄背影,保持了八九尺的距离,向前跟进。
这座苍郁的松林,十分密茂,林中小径,都是经人工剪去那密集的拦路横枝修成,左曲右弯,盘绕而入。两人担心遇上埋伏,不敢急奔躁进,步步小心而入。
大约走了有一盏热茶工夫,陡觉眼前景物大变,方才是目不暇给,花艳叶香,如今却是一片苍翠,那劲拨峭立的古松,遮断了前眺的眼光。
方云飞惊讶地碰碰“圣手医隐”陆天霖,道:“大哥,这有点邪门,你瞧……”
“圣手医隐”陆天霖顺着他的手指,往左侧苍松林中瞧一眼,面上也露出诧异之色!
原来方云飞手指之处,有两株特别高大的松树,分植在松林之前,相距约莫有一丈二尺宽。两树之间,一条细石卵铺成的大路,直伸入苍松林中。他们只因站得侧开一点,故此仅能瞧见那条石卵大路的首段。
“圣手医隐”陆天霖没有做声,领先移步过去。两人走到两棵松树之下,放眼遥望,但见这条大路,一直伸入松林深处。却因十馀丈外便转个弯,故此不能直望到底。
方云飞惊讶道:“小弟奔走江湖数十年,就未听过有这麽一处地方。谁能够在这种湖山穷谷之中,铺筑成这麽一条气派宏伟的大路在松林之中啊?大哥,咱们笔直沿路走吧!”
“圣手医隐”陆天霖四顾一眼,觉得并没有异状,可是不知怎的,但觉心中有点儿发虚。但他立刻决然点头道:“咱们走!现在是分秒也不能耽误!”
两人联袂闯上大路,扑鼻松香,使他们都同时觉得浑身舒爽。
方云飞用力嗅一下,边走边道:“大哥,你瞧这松林中有古怪吗?”
“圣手医隐”陆天霖想了一下,审慎地道:“这个太难说了!咱们走着瞧……”
两人脚下虽然轻灵迅急,晃眼走出七八丈,但心头搁着的心事,都一样地沉重不堪。
陆慧的?迹早已不见,可是这两人全是久闯江湖,阅历丰富,虽不肯往坏的地方去想,然而这关系实在太大了!不但因为陆慧这聪颖孩子所说的“瞎子”太过令人狐疑,同时也因为陆慧此行,关系着那“人面蜘蛛”的下落,即是说玉琪的性命,全系在此行的结果。
眨眼之间,已到了拐弯之处,忽听侧面松林深处,传来“嘘嘘”两声。
他们是见识过这“红叶谷”中巨蟒的厉害,一听到那种相似之声,不由得立刻四顾戒备。两人脚步一齐停在拐弯之处,方云飞性子较急,在这指顾之间,已撤下十三节亮银软鞭“哔啦啦”一声响,整条软鞭蓦然伸缩一下,完全叠在掌中。
“圣手医隐”陆天霖低声道:“兄弟别着急,快收回兵器……”声音虽低,却有点儿责备之意。
方云飞这时也禁不住脸上一热,赶快鞭盘腰间,目光却向前路一瞥,禁不住失声一叫。
只是这石卵铺成的大路,伸延约五丈後,到了尽处,五色缤纷的山花丛中,屹立着一座青石砌成的小屋。
屋子大约有两间大小,房门半开,在那小屋前面,盘居着二条全身赤红的大蛇,昂首吐舌,注视着两人。
陆天霖心头也是一震,因为他识出那两条赤红色的大蛇,正是传说中的赤练毒蛇。
他还未及来再转第二个念头,突闻一声哈哈的怪笑声,从那小屋中飘传出来,紧接着一个冷森的声音说道:“奶这小丫头还要骗我吗?”声音甫落,骤见那小屋门口,出现一个长发披肩,身穿黑色长衫,手握竹杖的怪人。
陆天霖心知是刚才方云飞那失声一叫,惊动了这位怪人,正想拉方云飞退出松林,突见傅慧由小屋中转了出来,拦在那长发怪人前面,叫道:“瞎叔叔,你不要生气,来人是我的伯父、叔叔,他们由松竹坪特地跑来看我。”
那怪人冷冷说道:“那奶为什麽不早告诉我?”
傅慧眼珠转一转,举起小手,拂着那怪人颚下花白胡子,笑道:“瞎师叔,我听师父说你最疼我是吗!”
那怪人两只白眼一翻,道:“奶师父胡说八道,我什麽时候对他说过疼奶?”
傅慧道:“瞎师叔,你真的不疼我吗?”
那怪人冷笑一声,道:“我从来就不疼人,就是你师父的女儿,我也不曾疼过她!”
傅慧道:“你不疼我算啦!因为你自己没有儿女,那也怪不得你。”
说完话,嘟起小嘴巴,回头就走。
那怪人听傅慧出言顶撞,不由心头大怒,长发颤动,脸色变青,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冷漠镇静。
傅慧转身走去,连头也未回过一次,是以那怪人脸色神情的变化,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目光流转,看看那盘居在小屋外的两条赤练毒蛇,昂首吐舌,心中十分害怕,但她仍然壮着胆子向前走去。
突然,一个慈爱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叫道:“女娃儿,女娃儿!奶回来!”
傅慧停住身子,转头望去,只见那长发怪人的脸上,忽然流露出慈爱之色,嘴角间也带着微微的笑意。她心中虽然感觉到奇怪,但她仍然依言的走回那小屋前边。
那怪人两眼虽然瞎去,但却如常人一样,傅慧刚刚走回到他的面前,他突然举起左手,轻轻拂着傅慧的秀发,笑道:“奶伯父和奶叔叔来看奶,奶师父知不知道?”
傅慧略一沉忖,答道:“师父昨夜听到虎啸传警,出去了半夜,今早上回来一次,告诉我几句话又出去了,我伯父和叔叔来时,他已经走了啦!”
那怪人点点头,又问道:“奶师父对奶说些什麽?”
傅慧道:“师父说,他走了要我听你的话,所以我伯父和叔叔来看我,我就来对你说。”
那怪人犹豫一阵,说道:“奶师父对奶说过没有,我们这‘红叶谷’从不许外人登门……”话到此处,脸上微笑突然一,冷冷接道:“三十年来,擅入‘红叶谷’中的武林人物不少,但能活着出去的,却是绝无仅有……”
傅慧急道:“瞎师叔,我伯父叔叔,又不是什麽外人,他们来看我,难道就不行吗?”
那怪人脸上掠过一抹冷笑,神态又转温和,笑道:“好吧!看在奶的份上,要他每人自断一指,出谷去吧!”
傅慧听得打了一个寒颤,道:“怎麽?要他们自己斩断一个手指?”
那怪人笑道:“不错,这是擅入我们‘红叶谷’中,最轻的惩罚了。”
傅慧转脸望去,只见陆天霖、方云飞并肩站在三丈外石卵铺成的路中,四道眼神齐注在傅慧身上,神态十分焦急。
只听那怪人冷笑一声,道:“女娃儿,奶快去问问他们,是不是肯照我说的话办?”
傅慧对这位瞎师叔,还真是有点害怕,她到这“红叶谷”中半个月来,从未见过他有过笑容,冷漠得如块坚硬冰铁,再衬着他那一副长发披拂,瘦骨嶙峋的怪样子,实在有点使人不寒而栗,刚才如不是那怪人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叫她,她恐怕根本就不敢回去。
她虽然没有见过这位瞎师叔的武功,但她从师父口风中已听到这位瞎师叔的武功不凡,何况,她还亲眼看到过他逐蛇伏蟒的身手,那实在是一件触目惊心的事,但那怪人处在毒蛇巨蟒环伺之下,却是毫无半点惊惧之色。她每忆起那件事情,心中都不禁生出寒意。她只管呆呆的想着往事,忘记了答覆那怪人的话。
只听那怪人右手竹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倏然飞纵而起,但见他长发随风飘飞,身法快迅无比,脚落实地,已到两丈开外,一声似啸非啸,若笑若哭的怪叫声,随着他飞纵的身子,划破了沉寂,待他脚落实地,那怪叫声,也随着戛然而止。
紧接着听得咕咕两声蛇叫,盘居在那石屋门前的两条红色赤练蛇,陡然窜起,箭一般直射过去。傅慧啊呀一声惊呼,纵身追去。
陆天霖、方云飞看那怪人来势奇速,不禁吃了一惊,双双向後退了一步,方云飞松开腰中软鞭扣把,目注那两条急窜而来的赤练蛇,蓄势戒备。
只见那长发盲目怪人,右手手中竹杖疾出,右手反臂一抄,那两条急奔而来的赤练蛇,一条被他右手竹杖挡住,另一条被他左手抓住。
陆天霖、方云飞细看那两条赤练蛇都在八尺以上,红鳞耀目,阔口怒张,蛇信忽伸忽缩,形态十分怕人。
这两条罕见的奇毒怪蛇,一条盘居在那怪人腿下,一条蛇头被他托在手中,但他却若无其事一般。
这时,傅慧已追上那长发怪人,因她心中害怕那两条毒蛇,不敢过於接近,转身挡在那怪人和陆、方两人之间,说道:“瞎师叔,我伯父和叔叔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看我,并不是无故的侵入我们‘红叶谷’来,你不能这样对待他们。”
那长发盲目怪人左手一甩,抛了手中托的蛇头,怒道:“这是我们‘红叶谷’中的规榘,不管是什麽人,只要未得我们允许,擅自闯入谷来,都得挖去双目,或是让虎蛇吃掉,斩断一个手指,是最轻的惩罚了,难道为奶这个女娃儿,还能把我们‘红叶谷’数十年的规榘破坏不成?”
傅慧道:“是我把他们接进‘红叶谷’的,瞎师叔一定要惩罚他们,那就罚我好了!”
那怪人厉声喝道:“奶这女娃儿好大的胆子,竟敢和我顶嘴,奶认为我不敢惩罚奶吗?”说着话,双肩一晃,人已到了傅慧面前,右手竹杖一举劈下。
陆天霖、方云飞睹状大惊,正待跃上抢救,突见那盲目怪人手臂倏然一收,霍的一个转身,快拟电射雷奔,到陆、方两人身前,右手竹杖伸缩间,攻向每人一杖,不知他用的什麽杖法,直似两只竹杖同时点出一般。
陆天霖抢前一步,横牌一挡,封开竹杖,只听那盲目怪人一声冷笑,道:“好!再接我几杖试试!”竹杖点、扫、劈、打,瞬息间攻了十五六杖。
这几招快攻,奇幻难测,只迫得陆天霖後退了七八尺远。
方云飞目睹那怪人手中竹杖,忽左忽右,变化诡异,不禁暗暗吃惊,想道:“这人双目皆盲,但杖法却是这等精奇,不知他怎麽学成?……”就在他转念之间,陆天霖已连遇险招,太极铁牌舞得劲风呼呼,但却挡不住那怪人奇幻的竹杖攻势。
方云飞一抖手中软鞭,正待出手相助,傅慧已仗剑欺身而入,一面举剑帮忙陆天霖,封架那盲目怪人竹杖,一面大声哭叫道:“瞎师叔,我不能这样对我伯父叔叔,你要伤他们,那就不如先把我打死。”
那怪人听得傅慧哭喊之声,果然停下手中竹杖,但脸上仍是一片冷漠,怒声喝道:“奶这小女娃儿胆子不小,竟敢和我动手。”
傅慧弃了手中宝剑,哭道:“我哪敢和瞎师叔动手,只望师叔手下留情,不要伤我伯父、叔叔,都是我不好,把他们带进谷来,你要责罚,但请责打慧儿。”
那盲目怪人听她声音婉凄,如泣如诉,脸色缓和不少,但声音仍甚冰冷,缓缓问道:
“难道奶认为我不敢责打奶吗?”
傅慧道:“瞎师叔责打慧儿,慧儿绝不敢有一句怨言。”
那盲目怪人右手竹杖一抬,把傅慧打了一个跟头,道:“那我就先打奶一顿再说。”
说完,随手又是两杖,把傅慧又打了两个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