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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武功道:“听韩重山口气,他们一是想不战而胜,二是想大王藏宝,看来不会立施辣手。咱们给他一个‘拖’字。”鱼壳道:“拖,能拖到几时?”孟武功道:“能拖到几时便拖到几时。”鱼壳心想:闯出去既不可能,扯白旗心又不愿。除了拖延之外,已无别法。只好点头不语。
甘凤池与唐晓澜靠抚衙中帮会兄弟的掩护,逃过了韩重山的搜查。当晚便知道了鱼壳被困在飞翠楼之事,甘凤池道:“想不到以鱼壳这样的人,也会利令智昏,中人毒计。”问抚衙中那个帮会的小头目道:“火箭手中有否咱们的人?”那小头目道:“只有一两个,济不了什么事。火箭手是韩重山与天叶散人轮班指挥,只要有一枝火箭触发炸药,飞翠楼便要粉碎。”甘凤池虽然有勇有谋,也无法可想。
鱼壳一拖便拖了七天,对韩重山的威吓置之不理。甘凤池得知消息,对鱼壳之硬也颇佩服。可是拖延究非良法,只要年羹尧的水师把鱼壳巢穴荡平,韩重山必施杀手。只好寄望鱼娘与白泰官能平安到达海岛,抵抗官兵。
这一日抚衙中喜气洋洋,到处打扫,并在园中搭起戏台。甘凤池向那小头目打听,始知过几天便是张廷玉替儿子完婚的佳期。甘凤池随口问道:“新媳妇是哪一家的?”那头目道:“听说是浙江巡抚李卫的千金。”甘凤池吃了一惊、心想:李卫只有一个女儿,那么张廷玉的媳妇一定是李明珠了。李明珠与三哥路民瞻失志相爱,如何肯嫁到山东?那小头目见甘凤池面色有异,问道:“甘大侠有何心事?”甘凤池道:“没什么,你的消息是真的吗?”那小头目道:“怎么不真?听说还是皇帝做的媒人呢!李卫派人把女儿送来,至迟在大后天,便一定可以到了。”
甘凤池低首思量,唐晓澜问那小头目道:“听说张廷玉的儿子曾被一个小姑娘打了一顿,有这回事吗?”那小头目道:“有,那已经是十多天以前的事了。抚衙的教头‘陪太子读书’,也捱了一顿好打。”唐晓澜问道:“他们为什么捱打?”那小头目笑道:“我们这位宝贝少爷最是好色,平日见姿首平整的民家女子,也要偷偷摸摸弄到手。听说那日他在酒楼碰到了一个十分美貌的小姑娘,他跑去调戏人家,还未说上三句话,就给人家摔下楼去。抚衙的教头上去,也给打断了胚骨。大少爷悄悄跑向来养伤,幸好所伤不重,要不然他还要捱上顿打。”唐晓澜道:“为什么?”那头目笑道:“张廷玉自号理学名家,平日道貌岸然,对儿子的管束倒是很严的。”唐晓澜想起张廷玉当年让允祯抢劫美女及他暗算鱼壳等事,心道:“这样的理学名家,若然孔孟有灵,程朱复生,也要打他耳光。他管儿子,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罢。”
当晚唐晓澜和甘凤池商量,想去探寻那小姑娘的踪迹。甘凤池忽道:“我要出去一趟,你的事暂搁一搁罢。”唐晓澜虽然挂心冯玻姐妹,也只好答允。
打伤张廷玉儿子的正是冯瑛。她最初动手之时,只道是普通富家的轻薄子弟,下手不重。打了之后,知道是山东巡抚的儿子,想道:“早知如此,我该把他的两只腿都打折。”当晚便离开济南。
过了几夭,她在路上听途人谈讲,知道鱼壳到济南晤见张廷玉要接收山东,冯瑛心想,素闻鱼壳藏宝甚多,也许他会有能解唐叔叔毒伤之药。冯瑛初闯汀湖,想法天真,胆子又大,竟然再折回济南。
这一日她在官道上走,忽见前面尘头大起,一大队官兵护送许多车辆,远远走来,官道倚山面河,冯瑛避上山上,跳上一株大树,跳望下来:忽见中间上一辆大车,挂着对灯笼,车上结着彩绸,车的筋面,还有一对虎头牌,看不清上面的字迹。那辆车分成两节,前面这节敞开,端坐着一个青衣妇人,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冯瑛认出这正是在杨仲英家中,和自己交过手的妇人,后来听杨仲英说她便是什么灵山名宿韩重山的妻子,名叫叶横波的。冯瑛不禁大奇,想道:“咦,她怎么又干起保镖来了?看她这个样子,可真神气。”冯瑛不知,叶横波乃是李明珠的师傅,她这回却是护送徒弟来成亲的。么?”冯瑛笑道:“这秃驴怎伤得我?”路民瞻明明见她中了一剑,如今却是若无其事,只道她的武功已练到深不可测之境,不禁大骇,心里十分佩服!
冯琐道:“路大侠,那日在郊山冒犯你了。”路民瞻惊疑不足,问道:“你和了因不是一路的么?”冯瑛道:“什么了因?我不知道。”路民瞻诧道:“那么用飞刀伤我的李源六哥的难道不是你么?”冯瑛哈哈笑道:“我从来不用飞刀。你看错了。那是另一个和我极为相似的人所干的事。晓澜叔叔早就对我说了。”路民瞻愕在当场,想道:天下那有如此相似的人?
忽听得林外一声大笑,甘凤池走了进来。路民瞻跳将起来道:“七哥,你也来了?”甘凤池道:“我跟了你半天,你不知道么?”路民瞻暗暗叫声:“惭愧”,问道:“那么我们刚才和秃驴厮拼,你也看到了?”甘风池笑道:“连你们所说的话,我也听到了。瑛娘,你的剑法真好啊!”甘凤池早从唐晓澜口中知道冯瑛来历,听她说话,立刻知道她的身份,顿然有了一个主意。
冯瑛愕然问道:“这位是——”甘凤池笑道:“你的唐叔叔没有对你说过么?我是甘——”冯瑛役待他说完,大喜叫道:“你是江南大侠甘凤池,”甘凤池笑道:“不敢。那是江湖上的朋友替我捧场胡乱叫的。”冯瑛想起一事,忽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出来打那秃驴?”甘凤池道:“我还要留他一条狗命替我干一桩事哩。”冯瑛道:“他能替你干什么事情?”甘凤池道:“我叫他替我送个口信。我刚才守在林外,你把他打跑之后,我又把他打了一拳。”冯瑛笑道:“你打了他他还会替你送信?”甘凤池忽道:“喂,你也替我千一桩事情好不好?”冯瑛道:“只要我干得了,但凭吩咐。”甘凤池道:“干得了,你一定干得了。这是一桩非常的趣的事情,你附耳过来。”冯瑛好奇心起,果然附耳过去,一面听一面格格的笑。
叶横波扣李明珠同一辆车,海云和尚去找路民瞻,她也是事后才知。知道之后,颇为不悦。黄昏时分,送亲的车队在离济南五十里外的小镇驻扎。海云和尚气急败坏,一拐一拐的跑回来见叶横波。叶横彼怒道:“送亲的事,由我主持,你怎么不听号令,私自离开?好呀,你现在吃了亏,才来找我!”海云和尚与叶横波本来是同辈的人,忍着一肚子气回道:“路民瞻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老跟在车队后面,你难道不知道么?”叶横波冷笑道:“我还用你提醒?路民瞻这小子武艺平平,干不了什么大事,何必理他?千里送亲,侥幸平安渡过,你却要分心去对付一个傻小子,万一给人乘机捣乱,有所疏失,那时我问你有何面目再见皇上?你被贬到浙江,还不好好争气,前程坏了不打紧,你不怕江湖上笑话吗?哈,看你这个样子,你是不是给路民瞻这小子打伤了,要老娘替你出气?”海云和尚怒道:“打伤我的人也正在找你晦气呢,我看你也未必对付得了!”叶横波怒道:“谁?”海云和尚道:“甘凤池!他今晚便要来拜访你,他问你敢不敢和他单打独斗?”其实海云和尚是先给冯瑛刺伤然后才给甘凤池打了一拳的。他怕说出是给一个小姑娘打伤更伤体面,所以完全推到甘凤池身上。
叶横波冷笑道:“甘凤池又怎么样,老娘还能怕他?不过咱们现在送亲要紧,甘凤池诡计多端,可不要着了他的道儿。你去叫各营统领小心防卫。待我把小姐迭到山东抚衙之后,那时甘凤池若还未送命,我再和他单打独斗让你开开眼界。”海云和尚恨她骄傲,不发一言,便行退出。
是夜,叶横波督促官军,小心防卫,过了三更,尚无动静。叶横波暗笑道:“甘凤池又不是三头六臂,他单身怎敢探营,想来只是扰乱军心之计罢了。”
浙江巡抚李卫为护送女儿,派出精兵一千,车辆三十多乘,安营之时,车辆围在四周,纵有大股盗匪也难进攻。叶横波甚觉安心,不料过了三更,突报粮车起火,叶横波一惊,心中狐疑:难道是有了奸细?急忙传令下去,叫海云和尚抽调出一小队官兵扑灭火头,其他各营不准乱动。偏偏那夜刮西北风,粮草易燃,火势竟然越来越大。
叶横波大为恼怒,正想亲自查看,忽见一个官军统带如飞跑来,叶横波喝道:“你不守在营地,乱跑做什么?”话犹未了,那名统带忽然哈哈笑道:“贼婆娘,你看我是谁?”呼的一掌,横胸劈到。
叶横波喝道:“甘凤池,你好大胆!”身形一闪,掌风掠面而过,辣额作痛。但她也在这一闪之间,抽出剑来,一招“神龙掉尾”,反手疾刺。甘凤池暗道:这婆娘果然身手矫捷,名不虚传,怪不得李卫将女儿付托给她。跨上一步,手指一拂,向她右腋击去,叶横波侧身一剑,仍然没有刺着。甘凤池身形一矮,左掌一穿,施展擒拿手的恶招,硬来抢她的宝剑,右手一个印掌,掌风飒然,飘动胸衣。叶横波大怒,侧身斜退,喝道:“甘凤池,你好无礼,胆敢戏侮老娘。”刷刷两剑,连环反击,甘凤池哈哈大笑,纵身一跳,跃上一辆大车,横肘一撞,将车顶了望的一名清兵撞下车去,大笑道:“贼婆娘,你敢和我见个高下么?”
俩人这一动手,大呼小叫,官军全都惊起,叶横波喝道:“乱箭射他!”官军原是各依车辆,结成三十多个小队,阵形布置十分严密,这一来顿时大乱,矢箭纷飞,甘凤池脱下号衣,随手一挥,矢箭四处飞射,却无一箭伤得了他,叶横波大怒,想道:若然叫他这样安然逃出,我颜面何存?提剑追去,甘凤池一跳,又跳上西首一辆大车,好像故意和她捉迷藏似的。叶横波怒火攻心,一面挥手发箭,一面扑去追赶。
李明珠本来不愿嫁张廷玉的儿子,她爹娘哄她是调职山东,骗她上车,叫她先行。上了车后,她看出势头不对,可是叶横波看得甚严,莫说逃跑,连寻死也不可能。李明珠也是个精灵的姑娘,寻思:我到了山东抚衙,再想法逃脱也不迟。但她虽然如此打算,心中到底惶恐不安。
是夜,李明珠正在凝思默想,忽闻得外面厮杀之声,心中一动,想道:“如果我能趁混乱之中逃出,岂不甚妙?”揭开帐幕一角,但见各队官兵,依车集结,阵势不乱。叶横波呼喝追逐,似乎正在与人拼斗。李明珠想道:“刁斗森严,阵形未乱,我如何逃得出去?”黯然叹息,对镜一照,镜中少女宝气珠光,容光艳发,又不禁哑然失笑:如此衣着,如此打扮,只要一窜出去,立刻便要受人注视,军中定会哗然惊呼。这时,叶横波正被甘凤池激得燃起怒火,指挥士兵放箭。李明珠听外面声响,官军阵脚已动,心中跃跃欲试,可是几次思量,仍然不敢逃走。
忽地一股风来,帐帘一卷,外面突然走进一个少年兵士,李明珠吃了一惊,正想喝问,那少年兵土把号衣一脱,再扯下军帽,李明珠叫道:“咦,你不是琳姑娘吗?”冯琳以前在浙江抚衙住过,常和李明珠荡舟西湖,所以李明珠错将冯瑛当作冯琳。
冯瑛微微一笑,这等误会之事,如今她已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怪了。李明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