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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顶-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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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纵然听小弦把林青的本事吹嘘得天花乱坠,宫涤尘亦怀疑在京师外受挫于管平的暗器王是否有足够资格与明将军的流转神功相抗。但只凭这有意无意的一眼,宫涤尘己知自己当初的判断有误:暗器王的武功已臻巅峰,确是明将军的一位好敌手。而宫涤尘原本精心设计的一系列计划,亦会在这种判断下做出相应的调整。

宫涤尘朝林青一拱手,淡然道:“林兄无须多礼,就算没有与许少侠的一见投缘,涤尘既然身为佛门弟子,亦决不会袖手不顾。”他似是不愿与林青正面相对,转眼望向林青身后那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刚才小弟正与千岁、太子等人谈及家师所论的京师人物,所以方才提到凌霄公子之名,绝非贬意,更无丝毫冒犯的意思。”

凌霄公子何其狂一身黑衣,依然是束发长垂,半遮面容的模样,只是少了那份神佛皆惧的煞气。他听了宫涤尘的话,也不多询问,仅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似乎没有丝毫的好奇心,抬眼从席间众人的面上掠过。

管平那日在京师外追杀林青时,曾被何其狂强行将一众人马留住半个时辰,但当时虽是人人都认得凌霄公子,但何其狂却明说不愿直承身份,好留待下次相见,此刻纵是以管平的无双智谋,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场面话,只得讪然一笑。

何其狂对管平讨好的目光视若不见,仅朝诸人微微点头,以示招呼。他扫视全场已瞧出室酒席布置,当先坐在左首尚空的四席中,大大咧咧地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举杯道:“小弟是个直性子,今日只是来做客,不谈旧日恩怨。”说完一饮而尽,似揶揄、似俏皮的眼神望着离他最近的管平,口中却道,“入口绵软香滑,落腹却火烫如滚,确是好酒。平生所饮杯中之物,此酒足可入围……嘿嘿,六绝之中。”这一句无疑是挑明,早已隐隐听到宫涤尘的话。众人都知道何其狂的性子,也不计较他的狂态,一齐大笑起来。

洪修罗豪然大笑道:“凌霄公子来得不早不迟,可谓是对宫兄评价的最好注解。”何其狂却是一叹:“有‘将军之手’在前,凌霄纵然再狂傲数倍,又有何用?”众人倒是第一次听到何其狂如此谦逊的言词,皆是一愣。细品其语意,好像颇服气明将军的武功,又似乎不乏与明将军一较长短的雄心,一时谁也接不上口。

小弦却是心中一动。宫涤尘把各人来到的时间算得如此精确,林青、何其狂等人进人清秋院的时刻自也在他的算计之中,难道他是故意让何其狂听到自己的最后那句话?

何其狂复又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上一杯,亦是一饮而尽,喃喃道:“此茶香虽香矣,却不合我的性子。”他转眼望着林青等人招呼道,“主人茶酒皆备,还不快快入席?林兄来与我品酒,这壶茶,就留给清幽吧。至于白兄,嘿嘿,你又不是泼墨王薛风楚,笔墨于你也派不上用场,大概就只好将就用这些点心了。”众人听他说得有趣,皆是大笑。

小弦反应极快,立刻想到宫涤尘昨晚曾说,泼墨王乃是极有可能解开蒙泊国师难题之人,再看到席间的笔墨,暗想莫非这难题与书法有关?

机关王白石年约四十,面色白皙,相貌儒雅,大笑人席:“听何兄之言,莫非小弟是酒囊饭袋么?为免宫先生与郭兄这对主人生厌,小弟还是厚颜抢何兄与林兄的一杯酒喝吧。”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本来梅兰堂太子一系与泰亲王等人不无针锋相对之意,言词间各不容让,此刻逍遥一派四人的到来,顿令堂中气氛轻松了许多。

水秀长袖掩唇,轻轻笑道:“你们这帮大男人可莫要吓坏了骆姑娘……”堂中顿时静了片刻,众人的目光全都移到一直立于门边、默然不语的兼葭掌门骆清幽身上。

骆清幽身穿淡绿长衫,头戴一顶小帽,隐隐可见她的如云发髻,那帽檐下露出一抹轻轻飘动的柔软额发,仿佛要搭在那长长的睫毛上,更衬出秀逸风姿。奇怪的是,她用一副浅粉色的丝巾蒙住半边面容,除此外再无多余的饰物。

那丝巾遮住骆清幽的口鼻,仅露出一双灵动而慧黯的眸子,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她的眼中染着一层蒙蒙的水汽,令黑漆漆的眼珠如同暗夜里的星子,闪耀着柔和而宁静的光彩,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有几根发丝掠过略生红晕的脸颊,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拂开。她的身材高挑,仅比立于身旁的暗器王林青略矮一拳,虽只是平常装扮,但那衣衫却显得如此合身,每一根丝线似乎都紧贴着她的肌肤,勾勒出婀娜匀称的曲线,就像是一张仅着黑白两色的山水画,隐隐望见雾蔼里远处山峦微微起伏的弧度,画中纤细不堪一握的“柔”与“媚”,浓墨则是那仿如远望千军万马驰骋疆场、依旧怡然故我的“韧”与“刚”。

“水姐姐说笑了,清幽早就不是小女孩儿,岂会被这些大男人吓着?”骆青幽的声音犹如她那妙绝天下的箫音,清雅素定。她缓缓走入席边,在何其狂身旁坐下,亦是自斟一杯香茶,右手端杯,左手将面纱轻轻撩起一线,送茶入口,叹息般低低道:“何兄刚才的牛饮鲸吞,实是愧对这一杯好茶。嗯,此茶淡香悠远,入腹清凉,我竟从未喝过……”

她的动作是如此轻柔,神态是如此自然,连小弦这样一个小孩子都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莫名升起一份荒诞的念头:恨不能自己也化身为那一杯清茗,好能一亲芳泽。

官涤尘抚掌而笑:“骆姑娘果然雅致,此茶乃是小弟特意从吐蕃带来,本欲亲自送往白露院请骆姑娘一品,奈何身无余暇,直到今日一偿夙愿。”

骆清幽并不抬头,略略皱眉:“左右不过是一杯茶,谁品不是一样,何时品不是一样?又何须劳动宫先生大驾?”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诗酒亦须趁好年华……”宫涤尘耸肩一笑,“此茶原本无名,只因欲赠骆姑娘,小弟才特意起了个‘煮香雪’的名字,骆姑娘觉得如何?”众人口中喃喃念若“煮香雪”三字,回想起骆清幽方才的神情动作,均是暗暗点头。更有人暗恨自己不能抢在宫涤尘之前说出这番话,以博取佳人的一笑。

骆清幽的眼光停在宫涤尘身上,微微一愕,显然亦未想到来自吐蕃荒蛮之地的宫涤尘竟会有这般一尘不染的外表与从容的淡吐:“宫先生谬赞了,名称再风雅,亦不过是一杯供人止渴的茶。依小妹看来,诗洒亦无须趁年华,岂不闻聊追短景,不暇余妍之理。”

宫涤尘思索片刻,微微拱手一笑:“骆姑娘说得极是,纵有山林胜地,太过留恋反成市朝。小弟确是太过着相了。”

“宫先生何须如此?”骆清幽垂下头,再细饮一口茶,宝剑非因英雄才利,红粉非有佳人才香,纵是没有清幽相品,这‘煮香雪’依然是一个极好的名字。”

除了饱读诗书的乱云公子与简公子外,其余人对这略含机锋的对答都似懂非懂;小弦清醒过来,忽想到自己曾怀疑宫涤尘喜欢骆清幽之事,如果宫涤尘与林青成了情敌,岂不是大事不妙?

他忍不住道:“骆姑姑你有所不知,宫大哥从不喝洒,我还以为他只喝清水呢,想不到竟然喜欢饮茶……”他说到“姑姑”与“大哥”时特别加重语气,分明是有意提醒两人辈分有别。在场不少人皆听出这隐含的意思,不免暗暗偷笑。

林青又好气又好笑,桌下轻轻揪一把小弦。心知骆清幽最是脸嫩,以她的冰雪聪明,当然会听出小弦的言外之意,而林青与骆清幽一向以礼相待,小弦虽是童言稚语,却分明有成全两人之心……他正要开口替骆清幽解围,却听水秀微笑道:“骆姑娘为何不解开面纱,难道怕将我这老太婆比下去了?”众人早有此意,一齐拍手叫好,正好掩过骆清幽的尴尬。

骆清幽微一犹豫,右手捏住面纱一角,却并不立刻摘下:“水姐姐有所不知,非是清幽不尊重诸位,而是实在有难言之隐……”她瞅了一眼含笑而立的林青,若有若无地一叹,终于将面纱摘下。

小弦终于看到了天下第一才女的真面容——却见骆清幽淡红的面色,瘦削的脸颊,微翘的小鼻子,弯而略扬的嘴角,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慵懒之意。如果仅以容貌而论,只怕还未必及得上宫涤尘与简公子,但那慵懒之中却有一种清晰可辨的英武之气。这感觉就如在一汪清澈的水泉中看到了泉底的小石子,水是水,石是石,娇柔与豪迈仿佛已合而为一,却又是如此壁垒分明。那份柔弱与刚强天衣无缝地结合,给人一种极深的印象,既亲且敬,风华绝代!

唯一遗憾的,是骆清幽的右边嘴角竟然生了两个大大的水疱,不但稍稍破坏了这张动人的面容,又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生出“原来她毕竟还是个凡人,并非一个不食人烟火仙子”的亲近之感。

武功高明之士常年百病不生。每个人都想到,只怕是林青前几日重伤,才令得骆清幽着急上火,生出这两个大水庖。但纵然知道这判断多半属实,却是谁也不敢当场说出。

只有何其狂哈哈大笑:“我说这两天骆姑娘怎么见我时总是躲躲闪闪,原来竟是这般缘故。哈哈,为此当浮一大白!”说罢自顾自地举杯痛饮。

骆清幽眼中闪过一丝既慌乱又欣然的神色,竟也苦笑着端起酒杯,与何其狂对饮。小弦早猜出其中原因,心花怒放,忍不住使劲捏了一下林青的手掌。

泰亲王眼见林青等人一来便抢足了风头,指着堂中那被淡蓝幕布遮掩的对联,望着宫涤尘嘿嘿一笑:“管兄刚才既然己猜出宫先生的秘密就在其中,宫先生何不快快解开我等心头困惑?”

“千岁下令,自当遵从。”宫涤尘一整面色,“实不相瞒,涤尘此次来京一为吐蕃求粮,二为完成家师的一桩心愿,”管平心思极快:“只看这席中笔墨,莫非是与文采有关?那可是骆掌门乱云公子与简公子的事了。”

宫涤尘摇摇头:“管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是家师留下的一道难题,虽与笔墨有关,但若没有技惊天下的绝世武功,却也万万解答不了。”

洪修罗冷笑:“蒙泊大国师原来是想考考我等京师人物的武功么?”他身为京师三大掌门之一,又是刑部总管,在官场浸淫久了,最重名利,刚才听到宫涤尘所提及“京师六绝”中并没有自己的名字,不免大失所望,此刻才忍不住略有讥讽之意。

宫涤尘不为所动,仍是不疾不徐的口气:“洪掌门可知家师近二十年来一共见过几人?”

洪修罗一窒,不明所以。在场之人谁也不知道宫涤尘为何提到这无关之事,但观其为人一言一行皆大有深意,一时无人接口。

“家师身为吐蕃国师,有些应酬自然无法避免,除去国事大典之外,这二十年来他单独会见的只有七个人!除了小弟与吐蕃王,其余五人或是一派掌门,或是布衣平民。只不过,这五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宫涤尘语音微顿,一字一句道,“他们皆是拥有至高智慧之人。”

小弦脱口问道:“难道只要有至高智慧,能够解开这道题,便可以去见蒙泊国师么?”宫涤尘含笑点头,却又摇摇头:“此题的答案并不唯一,所以家师相见各人的方式亦不相同。

连沉静的骆清幽此刻都忍不住一丝好奇,缓缓发问:“有何不同?”

宫涤尘并不急于回答,而是蓦然扬手。挂于堂中的那块淡蓝幕布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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