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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独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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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陵龙鬼
“玉面游龙辣手神魔夏侯岚之墓!”
这是一座青冢!所以谓之青冢,那是因为这座冢上已然长满了草,而且那草足有半尺多长!
这座冢,筑在一座不知名的高山上,无论白天,黑夜,风吹雨打,它都是孤寂凄凉静静地座落在那片砂石地上!
不过,实在说起来,它并不孤寂,因为它面前每年总有一束香花,陪着它由色彩鲜艳的怒放,一直到枯残黯淡的凋零!
放眼天下,也只有那么一个人,在每年的同一月,同一天,甚至于同一个时刻,跑到这儿来献上一束鲜花,洒落两行清泪,风雨无阻。
这位墓中人,也该知足了。
提起“玉面游龙辣手神魔”此人,宇内武林可以说无人不知,因为他是个纵横宇内,睥睨武林的游龙!
更难得他诸技百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称得上个绝无仅有的奇才!
也因为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
可以说是黑白丧胆,人人侧目!
他的死,放眼天下,没有一个人叹息,没有一个人掉泪,就连那送花的人起先也不例外!
像这么一个人,死后得占寸土,不但有个安身之所,而且每年有人来献上鲜花一束,他还能不知足么?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知道是谁葬了他!
总之,这都是谜,难以解开的谜!
不过,从那时候起,“玉面游龙辣手神魔”这八个字,渐渐地在人们的脑海中遗忘了,在那莽莽武林中雾一般地消失了,就跟那墓前凋零的花瓣一般,随风随雨而去,化为春泥!
那是自然的,因为世上根本竟没有这个人了!
事隔三年…………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青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墙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
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水过墙来,赏心东望淮水,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钟山巍巍,龙蟠虎踞,金陵!
金陵,以六朝时为最盛,六朝时台城在玄武湖侧,各朝多建宫室于此,豪华冠绝一世。
固然,而后的金陵已是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邱,当年吴宫秀丽江南,而后汉存铜驼禾黍,往日的“南楼风月”,“北海琴樽”,已是故垒萧萧,竟至“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了!
但是,曾几何时,那秦淮河一带又是水上两岸人家,悬椿拓架,为河房水阁,雕梁画栋,南北掩映,每当盛夏,买艇招凛,回翔于“利涉”,“文德”两桥之间,扇清风,酌明月,盛况一时。
俨然又是那六朝烟月之区,金粉会萃之所!
两岸河房,橱橙画槛,绮窗绿障,十里珠簾,灯船之盛甲天下,成为了那蚀骨销魂的温柔乡,销金窟!
那夫子庙一带又是游枝糜集,百艺杂陈,茶肆酒坊,鳞次栉比,楚腰成行,郑声盈耳!
锦灯张宴韩熙载,红粉鹭狂杜牧之,风流冠盖,六代烟花,再度点缀了这江山的绮丽,又不知要传多少韵事了!
这“夫子庙”,在秦淮河北的“贡院街”上,背临着秦淮河!这地方,一如北平的天桥,是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五花八门,层层出奇!
华灯初上,瞧吧,听吧,在那察淮河中风月迷离,灯火万盏,画舫穿梭,歌声酒嚣,彻宵不绝的当儿!
夫子庙左那一座大草棚里呼喝更烈!
在这当儿,由那熙攘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颀长的青衫汉子,看背影,他那背影中隐透着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气度,看风度,他风度翩翩,举止洒脱,俨然浊世之佳公子,再看那双手,那是白晰如玉,十指修长的一对!
假如再看看他那张脸,那会令人一怔之后,摇头扼腕,叹息造物太以弄人,因为那是面色焦黄,像貌平庸的一张!
他出了人群之后,便背着手,步履潇洒地走向了那座草棚,那草棚门上,悬着一块厚厚的布帘,遮住了草棚里面的事物,那草棚门口,两边站着两个长像猥琐,歪戴帽,斜瞪眼,地痞打扮的黑衣汉子!
他两个一见青衫人来到,立刻瞪了眼:“姓侯的,你怎么又来了!”
那青衫人扬眉一笑说道:“试想英雄迟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怎么?我不能来?”
那居左黑衣汉子冷冷说道:“敢情你是靠这儿吃饭吃定了!”
那青衫人道:“那什么话,人有一技之长,胜过良田千顷,我是靠本领,凭技艺吃饭,怎么,你不服气?”
那黑衣汉子哑了口,那青衫人却一笑抬手,掀开了那厚厚的布帘,举步走了进去!
布帘掀处,热气人声外涌,汗味烟味扑鼻,这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唯一闻不到脂粉香的一处地方!
如今可以看得很清楚,棚顶上悬着四盏大灯,那明亮的灯光下,摆着十几张桌子!围着桌子的,是黑压压的一片,形形色色。哪一类的人都有,这个桌子上冒烟,那张桌子上呼喝,乱成了一片!
有的桌子上是一翻两瞪眼的牌九,有的桌子上,是那在大海碗地漓溜溜乱转的骰子,有的桌子上是押宝!
敢情,这是个大赌棚,大赌场!休要小看了这座赌棚,虽然它是草搭的,可是在这座棚里却是卧虎藏龙,品色俱全。
那本来是吵杂喧嚷的一片,可是青衫人一进棚子,却立刻静下来了一半,那另一半是全神贯注赌局里,要不然整个赌棚非刹时寂静,鸦雀无声不可!
吵杂间的一静惹人注意,那草棚后墙上垂帘掀动,从那垂帘后伸出个脑袋,那是个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
他看到青衫人神色一怔,连忙自后面走了出来,迎上了那青衫人,一拱手,陪上了勉强的干笑:“侯老哥,你这是何必,彼此都是混饭吃的,这年头不容易,你这不是砸朋友们的饭碗?”
那青衫人两跟一翻,道:“没钱用了,船上还挂着帐,我不来弄两个,你给?”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道:“侯老哥这是说笑话,一年多了,你在这地盘里闯出了名,每一次进场都是装满了出去……”
那青年人笑了笑,道:“是不错,可是我这手来,那手去,银子都花到了那儿,这地方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略一沉吟,笑道:“这样好不?侯老哥要多少,只管说一声,我算周济朋友就是。”
青衫人摇头说道:“不行,老七,照你这么一说,我倒成了霸王硬上弓,吃伸手饭的了,这样吧,从今天起,我定个规矩,无论那一桌,不管多少,只三把,绝不过三,怎么样?”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大喜,道:“侯老哥,这话可是你说的?”
青衫人道:“我姓侯的别的没好处,可是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兜头一揖,道:“侯老哥,君子不挡人财路,我这里先谢了!”
立即转过身去,扬声叫道:“诸位,侯老哥从今天起兴了规矩,无论哪张桌上,不管输赢,他只三把,绝不过三……”
这话入耳,满棚立即一阵骚动,只听一人说道:“早该有这规矩了,不然谁还敢让他入?”
又听一人怪声叫道:“老侯,莫不是船上的侍候你舒服了吧……”
此言一出,全场大笑,几乎掀去顶棚!
青衫人扬眉笑道:“不错,那娘儿们今天特别卖力,不过我也想通了,我好不容易捞足了,又全数便宜了她们,犯不着,今后不管多少,够吃够用够乐的就行了……”
那人笑道:“这才是,无底大深坑,什么时候填得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做那冤大头了,来,老侯,这儿来!”
东隅里那张桌上有人向他招了手,瞧模样儿看打扮,那也是个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混混!
青衫人含笑走了过来,那汉子自长板凳上让了起来,一只脚着了地,一只脚还在板凳上,坦着胸卷着袖子,一笑满口黄牙,好不令人恶心:“老侯,这儿坐,我光了,瞧你的!”
青衫人笑了笑,坐了下去,溜了他一眼,道:“秦六哥,要我替你捞本么?”
那叫秦六的汉子一瞪眼,道:“笑话,这几两银子我还输不起?……”
嘿嘿一笑,一付下流相地接道:“老侯,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向人伸手,也是个无底大深坑,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船上去一道,那怕她正在被窝里,她也得给我………”
青衫人微笑说道:“六哥,有出息!”
嘴里说话,手上不闲,一付牌九他已然推上了庄!
那叫秦六的汉子脸一红,嘿嘿笑道:“说真的,老侯,你跟我不同,我是他娘的天生下流坯,那要怪上一辈的没干好事没修德,至于你,老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看出你是个有出息的人,天下的烟花窑姐儿,有几个有情有义的,好不容易捞几个,犯不着往那……”
下面的赃话尚未出口,青衫人以一付一点赢了六付大十,天下竟有这么好的运气,满桌不由哗然!
哔然归哗然,不服归不服,可是人家大一点是不假,大一点压死人,大一点就能通吃!
三把下来,青衫人面前摆着六锭雪花花的白银子,不但三把通吃,而且每一把都是大一点,这可玄得很!
那叫秦六的汉子摇头叹道:“老侯,你这一手要是让我学了……。”
青衫人淡笑说道:“秦六哥,吃这一行饭,有九成要靠运气……”
伸手一推,向着秦六推过了三锭银子!
秦六刚一怔:“老侯你这是……”
青衫人淡然笑道:“六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大家花!”
拿起另三锭银子站了起来要走!
那秦六满脸激动地刚要说话!
草棚门口那厚厚的布帘砰然掀动,草棚内走进了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衣著气派的黑脸长髯老者,身材高大,威猛慑人,女的是个长得很清秀的白衣少女。
虽然不算很美,可是她有一种超人的清秀气质,像一株雪里寒梅。
姑娘家逛“夫子庙”不算么,可是姑娘家进赌棚,这却是破天荒第一遭儿,前所末闻,前所未见!
赌棚里的地痞无赖混混们,本该是藉此机会调笑一番的,可是有人一声惊呼:“董家的……”一声惊呼尚未完,全都脸上变色低下了头!
适时,那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急步奔至,一哈腰!
“姑娘跟莫爷是要……”
那长髯老者看都未看他一眼,转望白农少女,恭谨说道:“姑娘,是这儿了!”
那白衣少女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道:“莫总管,你替我问问看!”
那长髯老者应了一声,转过身形巨目炯炯轻扫一匝,然后扬声说道:“我请问一声,哪位是侯山风侯爷!”
秦六用手肘轻轻碰了青衫人一下,道:“老侯,是找你的?”
青衫人眉锋一皱,低低说道:“秦六哥,这是谁?”
秦六道:“怎么,你不知道?武林中鼎鼎有名,威震半边天的‘金陵董家’的总管,‘铁面煞神’莫子京……”
青衫人道:“那位姑娘呢?”
秦六道:“老侯,你是怎么混的?董大爷的掌珠……”
青衫人“哦!”地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只是,我什么时候变成侯爷了?”
秦六眨眨眼,低声笑道:“老侯,也许你要走运了……”
适时,那长髯老者又问了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