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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是没有提到自己,但诸人都是心知以暗器王林青的桀骜不驯,必不会加入太子与泰亲王的阵营中,再加上他提到过蒹葭门主骆清幽是其红颜知己,均是心知肚明。
杨霜儿听得仔细:“那泼墨王薜大哥又算什么派别呢?”她对泼墨王的翩翩风度最有好感,是以追问不停。林青听杨霜儿叫得亲热,眉头微皱:“薜泼墨亦算是逍遥派中人吧,但他为人圆滑,与各派均有交好,若我所料不差,只怕他与泰亲王一系更为接近些。”容笑风缓缓道:“若是林兄能撼动明将军天下第一高手的地位,逍遥派人暂且不论,想必太子系与泰亲王的人必都极为欢迎。”林青点头,冷然一笑:“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许漠洋关心的却是偷天弓能否如愿炼成:“既然如此,这几方自然都应该希望偷天弓能制成,就算那泼墨王是太子一系的人,林兄为何还说其有可能要出手阻止我们?”林青道:“他不会阻止我们炼成神弓,但只怕不想让神弓轻易落在我的手上。”
“为什么?”物由心自小长于师门,何曾想过这世上还有这么复杂的事,听到这许多算尽机关的明争暗斗,呆住了一般,此刻方才愣愣问了一句。林青微微一笑:“若是你有机会做天下第一高手,你会放过么?”“天下第一高手!”物由心愕然,“那有什么用,最多就是名字刻在英雄冢第一位罢了。”
众人均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只觉这老人胡子头发一大把,却还是如此天真纯朴,童心未泯,实是千载难逢;而林青说起武林中人人动心的天下第一高手之位,却是面不改色,可见他决意挑战明将军只是看不惯其骄横跋扈,或是为了自己在武道上的突破,权势名利看在其心目中亦只如过眼烟云般平常。一个是不通世事,一个是视若无物,却同是难能可贵。
却听得杜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火候差不多了吧!”几人转头一看,杜四双眼死死地盯着架在定世宝鼎上的舌灿莲花,一脸痴迷,对适才诸人的话充耳不闻。
许漠洋见杜四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炼成偷天弓上,好令其兵甲派留下传世神兵。世上执着痴迷的人何止千万,此老无疑可为个中翘楚。他的心蓦然激动起来,从巧拙的舍身救人一直想到杜四的甘心守诺、容笑风的毅然相助、杨霜儿的不畏权势、林青的不卑不亢……这些毫无相关的人们终因为巧拙的遗命走到一起,并肩共抗明将军,无怨无悔,为的亦不过是对一份正义的痴狂执着,倾注的无非是一腔滚涌而出的热血肝胆!
而这一切,惟有四个字可形容:至性至情!
容笑风看着杜四一张老脸绷得极紧,皱纹密布,就如又老了十余岁,心中不忍,故作轻松道:“这舌灿莲花非金非木,集坚固与柔韧于一体,且长达五尺,倒是做弓柄的最好材料。”
物由心看看杜四,再看看置于定世宝鼎上的舌灿莲花,想到这本是自己找来的宝贝,心中得意:“我本想把这大蠓舌烤来吃了,料想是大补的东西,却怎么也弄不熟。不知在这定世宝鼎的高温下能否烤软了。”
听他一本正经说要吃了舌灿莲花,大家肚内暗笑。杨霜儿老实不客气地啐道:“还大补呢。爷爷你要真吃了它,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一听杨霜儿如此说,物由心连声告饶:“我又未真个吃下去,乖孙女可不要不理我。”许漠洋笑道:“这东西韧力十足,只怕物老吃下去连肠子都给它撑直了。”众人一起大笑。
杜四却是不笑,肃然道:“定世宝鼎的高温可化天下任何材料,舌灿莲花亦不能免。只是要把握火候,不然便烤化了……”物由心却道:“到时就看杜老儿你的本事了。那昆仑山的千年桐木亦是极硬之物,能否如愿嵌于其中,并依模板制成那偷天弓?”
众人心中均有此疑问,只是不好向杜四问出口。那知物由心却不管这许多,出口直言相询。杜四却是胸有成竹:“这些枝节小事都难不倒兵甲派传人。届时就看霜儿的补天绣地针法能否将弓弦从蠓舌的血脉中绕进了。”
杨霜儿所学派上用场,心中欢喜,却也知此事事关重大,由不得马虎,亦是有一些忐忑不安,喃喃道:“这些天我都在苦苦练习,杜老放心吧。”
诸人这才知道这几日杜四每天将杨霜儿拉到一边嘱咐不断,原来是亲授将弓弦绕入舌灿莲花血脉之法。
众人离定世宝鼎近了,均觉得热气逼人。眼见本是暗红色的舌灿莲花在火头上烧得发白,却不见任何似要软化的迹象,心中均有些不安。
杜四嘴里念叨:“敦复无悔,反用其道,离火频泛,涣奔其机。”几人听得不明所以,料想是兵甲派炼制神器的口诀。却见杜四将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抛给杨霜儿,“准备好了吗?”
(杨霜儿双针上下穿插,姿态轻柔,动作灵巧……)
杨霜儿接过手套戴在手上,强自按捺住怦怦的心跳,一咬嘴唇:“好了!”杜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舌灿莲花,口中犹对杨霜儿道:“待得舌灿莲花的颜色变青,便是开始软化了,那时必须将其移出宝鼎,不然便会溶化成汁。其软化的时间大约只有半炷香工夫,只要我一将千年桐木嵌入其中,你便立刻施展补天绣地针法,将弓弦绕入其中。”他的声音亦有些发颤,“舌灿莲花虽可耐高温,但不可反复烧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众人听他如此说,均是不敢开腔,只恐会让杨霜儿更感压力,功亏一篑。
杨霜儿将双针挑起那火鳞蚕丝胶合好的弓弦,口干舌燥,心头鹿撞,如临大敌。杜四续道:“你不用紧张,那双手套是吐蕃凝冰丝所织,不惧高温,绝计烫不到你……”杨霜儿长吸一口气,事到临头,终于镇静下来,心中默念本门补天绣地针法的口诀,只待杜四一声令下。
那舌灿莲花果是神物,只见其在定世宝鼎的高温烤炙下渐渐曲起,隐隐蛰动,便似是要活转过来一般。杜四左手持千年桐木,右手抓起随身的小刀“破玄刃”,挑在已烧得通红的铁条端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高温的缘故,他满额皱纹间全是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沿着脸颊流下来,尚未落地,便化为一团水汽。林青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铁条上的舌灿莲花,大气亦不敢出。
“嗤”地一声,那舌灿莲花的颜色蓦然由白转青,两端一软,几乎要从架着的铁条间掉入定世宝鼎中。说时迟那时快,但见杜四一声大喝,右手使出巧劲,以“破玄刃”将铁条一捅,铁条挑起舌灿莲花在空中翻腾了几个圈,不偏不倚地正正落在放于地上的模板中。
模板发出“劈啪”之声,底下的木板经不起这般高热,已然扭曲变形,那层油泥却是极耐高温,仍是保持原样。杜四左手抽开木板,右手抛开“破玄刃”,重又从地上捡起一支铁条,将舌灿莲花按入以偷天弓形状围扎好的铁钉中。那舌灿莲花却似极不安分般弹跳不休,复又从模板中弹了出来。杜四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左手抓起千年桐木按在舌灿莲花的正中,将舌灿莲花固定在模板上,再以右手将舌灿莲花两端箍入铁钉间。
众人鼻端立时闻到一阵焦糊味,杜四双手均已被高温炙伤,连袖口亦烤得发黑。许漠洋几欲呼出声来,强自忍住,知道此是杜四一生心愿所系,绝不容有失。杜四却是浑若不觉疼痛,死死将舌灿莲花固定住,待得舌灿莲花反弹之势稍弱,大手一扬,递至杨霜儿面前,一声大喝:“穿针!”
杨霜儿闻到杜四手上传来的焦味,眼眶一湿,鼻尖一窒,更是烦闷欲呕,将心一横,屏住呼吸,强忍泪水,双针上下穿插,姿态轻柔,动作灵巧:轻巧处如刺锦绣帛、绵密处如补织天衣、挥洒处如行云流水、繁复处如落英缤纷,直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补天绣地针法乃是无双城笑傲江湖的绝学,为无双城主杨霜儿之父杨云清所创,共有九九八十一式,以不足尺长的双针为武器,招招均是欺身寻隙、犯险近战,专刺人身大穴,极尽小巧腾挪之变化,针式绵密,滴水不露。是以才有补天绣地之名。
杨霜儿身为女流,气力不足,无双城的其余武功练得马马虎虎,此针法倒是家学渊源、得其真传。此时全力施展出来,但见她双肘及肩几乎不动,纯是靠手腕的抖动在半尺见方的空间中做出千百种变化。若非是定世宝鼎的火光倒映,两支细针在夜色下几不可见,只闻得针尖哧哧破空之声,令旁观诸人均是大开眼界。
容笑风看得有会于心,连连点头,物由心却是几乎将巴掌都拍烂了,口中更是大呼小叫地为杨霜儿不断喝彩。许漠洋自见杨霜儿以来,虽觉得她俏皮可爱,却从未料到她家传武功竟然如此精妙。此刻半是欣喜,半是惆怅,只觉得江湖之大,能人辈出,一个如此娇怯的小姑娘亦是不能轻视,枉自己被人称为冬归城第一剑客。若只论武功的精微处,还远远不及杨霜儿,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林青似是知道许漠洋心中所想,轻轻拍上他肩头:“昔年公孙大娘一场剑舞令杜甫亦留下‘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名句。但你可知为何武林中却不见公孙大娘的传人?”许漠洋心有所悟,听得林青低声续道,“武学之道,虚实相生。真正的的武学高手寻隙一击,动地惊天。若是太在意招式间的繁复变化,少了一剑直破中宫的豪勇,反为不美。是以有时招数太过纷繁,变化太过复杂,却还不及攻其一点,不涉其余。”
许漠洋知道林青在借机指点自己武功。暗器王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能得到他耳提面命亲身指点,对自己的武功修为大有裨益。当下凝神静听有悟于心。他本不擅形色,此刻虽满怀感激,却也只是暗铭于心,缓缓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许漠洋分别见过了毒来无恙、杜四、物由心、容笑风、泼墨王、林青这几人,其中物由心、泼墨王与林青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还亲眼目睹了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动静相间、从容不迫的大家气度。若单以武功论,暗器王不及明将军,最多亦仅高出其他诸人一线,但他的淡泊自如、坦荡大度的风范却是直令自己深深折服!
却见得杨霜儿蓦然双手一扬,将双针往空中抛开,大叫一声:“可累死我了。”声音虽是疲倦,却亦是极欣然。杜四一声长笑,双手高举,眼中却是老泪纵横:“巧拙啊巧拙,杜四终不负你所托……”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蓦然从旁边的林中掠出,足尖在定世宝鼎上一挑,漫天的火光向四周迸泄而出,一掌劈向杜四。
林青亦在同一时刻发动,袖口微抬,三道寒光迅如电火般直奔来人胸口。来人在空中“噫”了一声,似是料不到会遇见这般凌厉的暗器。但他身法快得惊人,竟然在双足凌空的情况下一个半侧转身,右掌仍是劈往杜四,左手却将身边张口结舌的杨霜儿一扯,迎向林青的暗器。饶是以林青的武功亦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双足蹬地,身体如离弦之箭向前飞出,后发先至将自己刚才发出的暗器重又收入袖中。虽是不至误伤杨霜儿,却已不及相救杜四。
“砰”地一声大响,杜四虽在心怀激荡之中,毕竟本能应变尚在,左手松开偷天弓,与那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杜四方才双手为高温所伤,武功本就打个折扣,加上此时匆匆发招,又是左手发力,武功尚使不出四成,而那道黑影有备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