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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秦茹慧的踪迹消失后福儿才转过身来,向杜曲奔去。
福儿和柳南江同一师门,轻功自也不弱,五十里的行程,个把时辰也就下来了。
杜曲镇上还有不少客栈门口的纸糊灯笼未曾熄灭,这表示尚未关店,欢迎客人送门投宿。
福儿站在街心沉思了一阵,秦羽烈要他查寻柳南江的下落是假,自己要寻访师兄下落是真,自然不能放过杜曲这一重镇。
招商旅店谈东说西之间,也可获得不少蛛丝马迹。
于是福儿向一家“和成居旅店”行去。
店堂内有三五个客人在喝酒,店家伏在柜台上打盹。
福儿在柜台上拍了一下,道:“有上房吗?”
店家慌忙应道:“有!大爷……”
揉揉眼皮,一看是个小娃儿,忙又改口道:“小兄弟你要住店?”
福儿知道这些招商旅店招牌上“童叟无欺”四个字是假话,沉下脸来,一翻眼皮,道:
“你没有听见我方才问你可有上房?”
店家倒不曾想到这小娃儿说话会有这么冲,愣了一愣道:“小兄弟!吃饭要钱,坐船要钱,乘轿要钱,这住店嘛……”
说到这里,店家却又顿住了,两个小眼珠直朝福儿脸上一扫。
福儿一把扣住了那店家的腕子,笑道:“怎么又不说了?”
语气一顿,手腕突一用力,道:“说下去。”
店家的身子立刻矮了半截,杀猪般叫道:“小爷爷!小祖宗!快快放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福儿这才松了手,两手拍了拍,笑道:“快带路吧!”
那边一个吃酒的紫脸大汉,一边朝福儿走来,一边笑道:“店家!你们招牌上写着‘童叟无欺’,你却偏偏要欺侮人家人小,吃着苦头了吧。”
语气一顿,向福儿抱拳一礼,道:“小兄弟你从何处来?”
福儿本不想和生人搭讪,见那大汉非常客气,只得答道:“来自长安。”
紫脸大汉问道:“尊姓上名?”
福儿只得捏造一个名字回道:“小弟姓张名大顺,人称‘朝天一炷香’。”
这真是福至心灵,信口道来,“朝天一炷香”大概出自他那条朝天辫子。
紫脸大汉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
语气一顿,接道:“小哥姓荆,名如楠。来!喝几杯取取暖。”
福儿推辞道:“荆大哥,你自便吧!小弟想早些歇息。”
荆如楠一摆手道:“小兄弟!一客气就见外了。来,来!”
福儿不便推辞,只得随他走了过去,和他对面坐下。
不过,他心中却提高了警惕,这个紫脸大汉客气得过了分。
凭自己小小年纪,对方绝对没有理由如此折节下交的。
可是,看上去,那紫脸大汉却又是一脸忠义之相。
荆如楠吩咐店家烫酒上菜,店家哪敢怠慢,忙得不亦乐乎。
荆如楠为福儿斟上酒,和他饮了个满杯,然后问道:“张家兄弟!你从长安来,可曾听说过新鲜的事儿吗?说出来也好解解闷!”
福儿摇摇头,道:“小弟孤陋寡闻,实在无可奉告。”荆如楠笑了一声道:“客气。”
语气一顿,接道:“小兄倒是听到了一些新鲜事儿,你可愿听?”
福儿点点头,道:“小弟愿闻其详。”
荆如楠凝视福儿一阵,道:“你可能读过不少书,说起话来真是文雅。”
福儿笑道:“承蒙夸奖。”
荆如楠脱口道:“你可有姓柳的朋友?”
福儿心中大大一动,可是对方那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却使他倍增警觉。攒眉苦思良久,方点点头,道:“有!像柳丝长啦!柳风儿啦!柳……”
如果不是荆如楠一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很可能一口气编出几十个姓柳的名字来。
荆如楠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兄说的这个姓柳的名叫柳南江,是个武林高手。”
福儿皱皱眉喃喃念道:“柳南江……”
摇摇头接道:“小弟不识此人,武林高手小弟怎会认识呢?”
荆如楠又问道:“也没有听说过吗?”
福儿笑道:“生平第一次听大哥提到此人的名字,他怎么样?”
荆如楠道:“据说此人曾受名师传授,武功惊人,他的师尊是一个旷世奇人,看不惯武林中乱糟糟的样子,因此教柳南江别师下山,将武林中好好整顿一番,听说柳南江已经来到长安。”
说到这里,他目光四下一扫,接道:“要先向‘祥云堡’堡主秦羽烈开刀。”
福儿简直想大笑一场,不过,他却没有笑出来。万一对方认为他与柳南江有何关系,而用这种方法来试探他的反应,这一笑,就露出破绽了。
福儿故作讶色道:“一人虽勇,难敌四拳。武林中能人无数,凭他姓柳的一人,若说夸口整顿武林,那未免太吹牛了吧!”
荆如楠嘘了一声:“张家兄弟!你说这话千万小声点,万一被姓柳的听见,你可能就是他第一个开刀的人。”
福儿道:“荆大哥!小弟在古书中看到,仁者才可得天下。像他这种动不动拿人开刀的武林高手,绝对难成气候。”
荆如楠咋舌道:“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学问倒知道不少,你师父是谁?”
福儿摇摇头道:“小弟又不曾学过手艺,哪来的师父?”
荆如楠道:“你别讹我了,分明你很有点功夫,方才那店家够受的啦!”
福儿笑道:“大哥真会捧人,说实话的确练过几天刀枪棍棒,可没有叩头拜过师父。”
荆如楠扫了他一眼,又问道:“你准备要上哪里去?”
福儿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登终南山访名师。”
荆如楠摇摇头,道:“你走错路了,终南哪来的名师呢?”
福儿肯定地点点头,道:“有的,像终南三君子在武林中就非常有名。”
荆如楠道:“虚名!前几天,三君子之一的‘铁君’古如松一招之下手中的铁如意就被‘祥云堡’堡主秦羽烈的女儿秦茹慧的宝剑削断了。一个成了名多年的高手,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过招,一招落败不谈了,竟然……”
顿了顿,接道:“还毁了兵器,这像话吗?”
福儿没有立刻接话,他发觉对方和他接触是有某种目的的,关于古如松的遭遇,他说得一丝不差:先前对柳南江的叙述时,却又胡说一通,分明是故意的。
福儿打了一个哈欠,道:“荆大哥,我想回房歇息。”
荆如楠低喝道:“慢点!”
说着,往桌上的包袱一指,道:“这里面有值钱的东西吗?”
福儿笑道:“五十余两纹银的盘费,别无值钱之物。”
荆如楠道:“当心点!今晚这‘和成居’中住进了不少佩剑跨刀的人。”
福儿“噢”了一声,道:“他们不至于敢在旅店中公然行劫吧?”
荆如楠道:“谁说不敢?”
一语未尽,福儿突然发现桌上的包袱不见了,荆如楠也在大喊道:“强盗!强盗!”
福儿目光四下一扫,正见一个黑衣大汉拿着他的包袱夺门而出。
银两丢失事小,福儿却不甘心服输。立即腾身而起,向店外追去。
那个黑衣大汉脚程并不太慢,任凭福儿如何使尽全力,也追他不上。
福儿意识到对方极可能是别具用心,一个功力不弱的人,决不至于干出行劫的事情。
出杜曲向东,奔行了十余里,前行大汉突然煞住脚步,转过身来。
福儿也连忙煞住去势,在距离对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下来。
黑衣大汉将包袱扔给地,道:“小兄弟,还你的包袱。”
福儿茫然地问道:“尊驾借抢夺包袱引我到此,有何用意吗?”
黑衣大汉道:“我想告诉你一声,今晚你不宜住在‘和成居’店中。”
福儿道:“为什么?”
黑衣大汉道:“我的话对你有利无害,信不信由你。”
福儿抱拳一礼,道:“在下多谢,不过还多请尊驾明告原委。”
黑衣大汉一摆手,道:“不必问,若一定是要投店,还有别家。”
福儿明知问不出什么来,乃改变话题问道:“尊驾可知那姓荆的是什么来路?”
黑衣大汉道:“‘水月山庄’的少庄主。”
福儿道:“闻听人言‘水月山庄’在江湖上甚有名气,因何那少庄主是个草包?”
黑衣大汉沉声道:“小兄弟!你可能看走眼了,他不但不是草包,而且还是个暗器的能手。”
福儿讶然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向在下装模作样呢?”
黑衣大汉道:“为什么缘故你自己心中有数,何必问我?”
福儿心头一怔,面上却故作茫然地道:“这话真教在下难懂。”
黑衣大汉道:“你真叫张大顺吗?武林中识你之人并不少呢!”
福儿知道瞒不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因而问道:“尊驾高姓大名?”
黑衣大汉道:“不必问,武林中行走,知道的越少越好。”
福儿一愣,道:“承尊驾提醒,而姓名都不知道,如何相谢呢?”
黑衣大汉道:“不必来此俗套,走吧!”
福儿情知问不出什么来,乃作礼告别道:“在下私心铭感,容后图报。”
黑衣人又召唤道:“小兄弟!你意欲何往?”
福儿回道:“去投宿别家旅店。”
黑衣大汉挥挥手,道:“那就去吧?千万不要住进‘和成居’旅店。”
福儿向杜曲镇上缓缓行来,一路寻思,看那黑衣大汉的炯炯眼神和脚下的功夫,虽非顶尖高手,也是个有字号的人物。
而且他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言辞闪烁又不像行迹光明正大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一时之间,难以想透。
待福儿回到镇上,已是子初光景。长街寂寂,无半点灯火,所有的旅店都已关门歇息了。
福儿舍大街而行背道,绕到“和成居”旅店的后院,一纵身上了房头。他一方面要证实黑衣大汉所说的话,另一方面也想看看今晚这家旅店中究竟有什么花样。
他匍伏在房头上向下察看,东厢上房俱已熄灯,西厢上房十二间的头一间和最里面一间却还灯光明亮,尤其头一间纸窗上人影幢幢,屋内住下的显然不止一人。夜深如许,尚未就寝,的确是令人可疑的。
福儿打算跃到院内,贴身听听屋内三人谈论些什么。就在他弓身而起之际,“吱呀”一声,西厢头一间上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福儿连忙将身躯紧贴在瓦沟之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门开却未见人走出,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光景,才见走出四个青装使女,前面一人端着烛台,左掌护着迎风摇曳的火苗,缓缓沿着走廊向内而行,随后走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女郎。
福儿看得甚是清楚,那女郎正是“玲珑剑”柳仙仙。
五个人走到西厢房最靠里的一间,推门走了进去,房门复又合上。
福儿暗中寻思:柳夫人住在头一间,柳仙仙住在最里面的一间。方才母女二人在闲话家常,现在女儿回房归寝,大概就是这么一亮,东厢房的第一间突然燃亮了灯,紧接着,第二间第三间的灯也相继燃亮了,若非事先有所联络,绝不会如此凑巧。
福儿意识到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忽觉有一只手掌按上他的左肩。
第十六回紫带飘香
福儿不禁大惊,有人来至身边竟毫无所觉,这人的功力岂非高深莫测。
尽管有如此想法,福儿也不愿坐以待死,右掌一翻,向对方腕脉抓去。
对方竟未闪避,搭在福儿肩头上的手被福儿抓个正着。
这时,福儿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忙不迭地收劲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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