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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宫中财务一旦造册登记后,就拿不出来了。到开封之后,俸禄毕竟有限,你们眼前还是有备无患为好……不过,本将只能给你们一天时间,到时接你们上船,即刻安排启程。”
曹彬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宋朝服饰的书生,正是樊若水。他默默地看着我,触到我平静的目光,脸上涌起负荷般的愧色,竟别过脸,不忍再看来。
反正,他投降的原因,已和我无关。
回宫之后,我们直接去祖庙,诵经烧香,三跪九叩。谁知,门外偏偏奏起离别的乐曲,凄切,直叫人心碎。李煜面色苍白,眼中凄泪,移步到屏风前,直接提笔写下了一首《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
我顿觉悲凉万分。
这首词,已经道尽了李煜的亡国之痛。
毕竟,江南是他从小到大的地方,住了三十九年,曾有过太多的回忆……
转眼间,南唐尽入北宋的版图,从此不再属于他了……
李煜失声哭泣,紧紧抱住我,道:“家敏,是我的错……我的错……”
“别说了……”
我们相拥而泣,直到天亮。
南唐长达四十九年,最终亡了——。
天色暗沉,烟雨迷蒙。
③我们褪去了身上的绫罗绸缎,一致穿着粗麻素衣。
秦淮河的岸上,不但有押解降俘的官船,也有北宋战舰,分别插着大大的“曹”和“宋”的旗帜,连达十几里,在阴风中猛烈抖动,怒号,凄凉。我们登上船后,曹彬以礼相待,另配最好的房间给我们住,由他们负责护送。
最后,曹彬吩咐船夫抛描。
岸上送别的江南百姓,忽然哭声动天。
船上的甲板依然颠簸起伏。
李煜怔怔遥望着金陵的方向。
江南越来越遥远,最终消失在烟霭迷蒙之中……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他的眼中浮起模糊的泪花。
风冷得发抖。
“你就进去歇息,这里太冷。”
谁知,我的胸臆之间,好似涌现着什么恶心的东西。
我不顾众人的惊异目光,飞快奔往船下呕吐,恨不得将肚子里的污浊全部吐出来,可是越吐越厉害,却无法再吐起来,下颔才泛起一缕酸疼。
李煜眼中焦灼,紧紧地拥抱我,唤道:“毕珠,她身体不太舒服……马上请曹将军,让他派太医……”
毕珠欲出去找人,却被北宋守兵拦阻。
李煜勃然大怒:“今日我家国俱亡,不得自由,连见曹将军一面都不可以?”
守兵面露不屑。
“别忘你们是什么身份,只不过是阶下囚,你们配么?”
李煜脸色愈发难堪。
我的腹里猛然疼痛,紧紧抓住李煜的大手,轻唤:“煜,不用了,稍后就好。”
正巧,曹彬到船头巡查,派人斩了那个傲慢的守兵,又对潘仁美道:“你马上去请太医为娘娘治病,不得有误。”潘仁美点头称是,低头瞧了我一眼,很快转身而去。李煜却抱起我往船内进去,轻道:“你再忍,再等会。”接下来,众太医领命诊脉。他们说我气血虚弱,又身怀六甲,建议我按时服用安胎药,每日三次,就是身体不可忽冷忽热,亦不可情绪起伏。稍有差池,势必小产。
李煜的眼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复杂,平静地问道:“此言当真?”
太医平静回答,上天慈悲,所幸保住夫人的腹中胎儿。
我心潮起伏,想不到,我居然有了孩子。
曹彬亦是愣住,淡道:“你们好生歇息,这里绝对没人打扰你们。”说罢,他转身离去。
毕珠奉上药碗,进门,轻声说道:“国后……”
“这里没有国后,就用你‘你我’称呼吧。”
我又问道:“你的脸痛吗?”毕珠泪水一落,凄道:“不痛。”
李煜接过毕珠的药碗,叫她先退下。
他轻抚我的背心,轻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眼中浮泪:“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
李煜轻轻地拨开我额角的发丝,眼中仿佛藏着一缕脆弱,“家敏,你在怪我吗?我……已是降国之君……错在我一人,无法再给你孩子更好的身份……”
我抬眼看去,苦涩弥漫在心底。
“其实,江南早就亡了,已亡在你父辈的手上。”
他重重一震,“你在说什么?”
“先帝和爹在宫中喂鱼之际,他们在湖畔喂了半天,鱼儿还是不愿离去,先帝就想不明白,就问他,为什么鱼儿总是吃不饱。我记得爹就是这样回答先帝,是他给的越多,鱼儿的胃口越大,要的越多,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索性不给了。说实话,后周跟宋军倒有点像鱼儿,他们吃不饱就在外面打仗,要这要那,欲望像无底洞,即使是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无法制止他们的野心勃勃。可惜,先帝未能明白爹的意思,最终坐失良机,反而被后周打败,元气大伤,只能去年号,自称国主,割地赔款,奉后周、宋朝为正朔,减制纳贡,无力与中原政权抗衡。即使,你日后登基,也是无心争权夺利,每年进贡财务,亦是为江南百姓的安危,却不能阻止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因为,他们想要的……只是天下一统……”
李煜面色一变。
“当时你还未出生,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这段对话?”
我却静静地伏在他那温暖的怀抱里,叹道,“往事不可追,眼下我不想你为此痛苦内疚,至少,亡国并不是你一人的错。”然后,我将他的手带到我尚未隆起的肚子,语气含笑,“不过,我们之中就要多了一人,他会让我们带来真正的幸福。或许,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上天其实还是比较公平的。”
他眼中湿润,再也不追究,轻轻地摩擦着我的发丝。
我慢慢地推开舱窗。
灯芯在寒风中摇曳。
眼前万物苍茫,冷月疏离,芦苇深处有一扁孤舟,依稀传来一缕幽怨的笛声,声声催忆当初。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笛在月明楼。
突然间,我的鼻尖落下点点的湿润。
我惊呼一声,“下雪了。”
抬手望去,棉花般的雪花,竟然如此铺天盖地。
我们对望一眼,恍若错觉。
李煜轻轻叹道:“此后一去,不知才是何时尽头。”
整个世界笼罩在黑暗中,犹似闲梦。
作者有话要说:①关于枣心笔,古书均有记载,据说是铅笔的祖先,可惜没图。
②“吾本是荷花女”,百度,佚名,也不知是哪个朝代,不过,这首诗倒能表达出窅娘的真实心境。
③李煜开城献降,穿什么衣服,据说有两个版本。 一是“肉袒出降”,二是“白衣出降”。但是,依我对李煜的性格来看,他不大可能肉袒出降,所以,我更同意后一种说法。再说,古代罪人一般穿着白色衣服,是粗麻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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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风雨》卷已结束,蘑菇准备写最后一卷《北宋风雪》卷,大家请关注,勿霸王。
第六卷 :北宋风雪
新愁旧恨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李煜 《望江南》开宝九年正月。
汴河两岸,雾色苍茫,人声鼎沸。
我不禁忆起那段日夜兼程,冰天雪地的岁月。
微雨中的杨柳杏花,江南春水,都成了一段过往。
因为南唐彻底亡了,再也无力复辟。
下车的那一刻,我已经看到了赵光义和其他宋官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曹彬下马躬道:“臣见过晋王、薛大人等。”
赵光义看着我,轻笑:“皇兄适才有口谕,令本王奉迎你们入宫。”
他却直勾勾地看着我,面上带着肆无忌惮的微笑,令我感到如坐针毡。
李煜强作欢颜地答道:“承蒙晋王费心了。”
四目相对,可怕的沉默。
最后,李煜躬身一礼,淡笑如风,缓缓说道:“有劳晋王代为引路。”
赵光义眼中意味深长,喉头一动,不再说话了,转身骑马,命车夫送我们入宫。
我们步入乾元殿之际,阶旁沿列着数名宋朝文武百官,手持笏板,面容严肃,气氛微悚。
赵匡胤身着黄袍,正坐龙座,淡淡地开口道:“你们终于来了”。
我们一致行礼,道:“罪臣叩见皇上。”
“平身。”
他的语气平淡。
短短十年,赵匡胤是宋朝一代雄主,而我们却成为了他的阶下囚。
赵匡胤下诏封他为光禄大夫,授左千牛卫上将军,检校太傅,加封违命侯爵位,封我为郑国夫人,仲寓为左千牛卫上将军,南唐大臣一律免罪,授职封官,听候录用,另外赏赐器币、冠带、鞍马。
人总是有填不满的欲望,膨胀的野心——
自古以来,君王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不必受道德准则的束缚,甚至可以背信弃义,只要目标正确,他们可以动用杀伐手段,始终都保持着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威地位。
毕竟,权术与谋略是开国者应有的作为。
再说,李煜一向厌恶杀戮,怎能是他们的对手。
于是,他喊道:“赵普!”
“臣在!”赵普应声出列。
“你以前住的旧府邸,无人可住,不如就给‘违命侯’吧。”
“是!遵旨!”
李煜躬身一礼,低头答道:“谢皇上隆恩。”
赵匡胤又补道,往后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与李煜和其家属有探视或往来。
赵光义怔怔地看着他,不语。
最后,他屏退众臣,说只找我一人促膝叙旧。
李煜的眼中一变,遂紧紧地抓住我的手,面上悲愤,不愿放手。
赵匡胤淡笑:“违命侯,放心,不出一柱香的时间,朕自会派人送她回府。”
没事,皇上一言九鼎,不会出尔反尔。
李煜紧紧握住我的手,眼中夹杂着点点滴滴的痛楚。
转眼间,乾元殿的空气冷如凛冽,安静得可怕。
赵匡胤抬手间,赐座。
张洎跪在阶外,俯身待命。
我心中轻颤。
原来如此。
我忍辱跪下,谁知,他却拉起我的手,起身。
“起来,你消瘦了不少。”
“不知皇上有何事?”我心上忐忑不安。
赵匡胤直视我,手捏蜡丸,语气平淡:“蜡丸书可是李煜派人联合辽国的么?”
我心生悲哀,答道,没错,可惜我急于求成,未能看清他的小人面目。
他的眼神复杂,又质问,你们递送蜡丸书,冒死向契丹求援,该当何罪?
我的眼中漠然,缓缓地道,“萧皇后以前是我的义妹,我写信求援也是情理之中。再说,李煜对于蜡丸书一事并不知情,我们已是亡国囚徒,身不由己,对皇上毫无威胁。毕竟,我是始作俑者,难辞其咎。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如同踩蚂蚁般容易,何必苦苦相逼,不如赐死我一人好了,同时请勿加害李煜。”
张洎看到赵匡胤的脸色变了变,急忙呼道:“此事是微臣所为,与郑国夫人无关。”
我听后冷哼一声,表示鄙夷。
张洎越是慷慨陈辞,越显示他的沽名钓誉。
赵匡胤听后对他厚赐甚丰,含笑扬手,让他先退下,转头盯向我。
“你应当知道,作为帝国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