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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上迟疑一下,最终艰难地答应:“好的,臣答应。”
刹那间,赵光义笑如春风,仿佛和以前的形象旁若两人。
良久,他伸手扣住我的下颔,扬了剑眉,好久才说道:“朕明日送你回府,郑国夫人别忘记你之前的承诺,否则,朕是绝不轻饶你——”
他转身间大笑而去,还抛下一句话:“朕会等着你。”
过一会儿,内侍们纳闷地议论着,他们是第一次见到陛下这么高兴。
我暗暗吁了一口气,赵光义还真是难缠要命——
其实,我也是逼不得已,为了能回府,只好骗赵光义一次。
回府了……
两年多了,李煜变得如此憔悴……
我心中一痛,说道:“煜,我……已经回家了……”
他听到我的话,紧紧抱住我,久久无言。
好久,我轻声说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我都懂了……”
李煜眼中伤感,轻抚我的眉宇,长叹一声:“家敏——”
“对了!”
我挣脱开他的怀抱,笑道:“今夜是你的寿诞,你我是不是该进去么?”
李煜眼中湿润,握住我的手,一起转身步入厅堂。
裴公公掀帘,留给我们一个安静的空间。
今夜,歌女乐工会到陇西郡公的府邸里,为君清唱一曲。
李煜怔怔说道,是吗?
对,赵光义会派他的亲弟弟——赵廷美,送你一杯毒酒,正是牵机药。
“哦。”李煜转身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支毛笔,在澄心堂纸上面写字。
随着纸上一笔一画,流水般的书法,我跟着念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阳台上有一株浓艳的花朵,薄薄的花瓣,正随风摇曳。
我伸手欲触摸,李煜赶紧打断我的手,呵斥:“不许碰‘虞美人’,有毒。”
我一惊,“虞美人?”
李煜面上一缓,答道:“相传楚汉大战,垓下四面楚歌,项羽心灰意冷,便在帐中饮酒,对他的爱妾虞姬诉苦,说了一句最著名的话,‘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其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结果,虞姬很伤心,竟拿起宝剑,自刎而亡。虞姬死后,地上长出了一株很美的花草,后人因此叫它‘虞美人’,是为了悼念虞姬对项羽的痴心不渝……”
我心中恻隐……
虞美人,就是这个典故。
是时候了——
手缓缓地拿出一只净瓶。
我把赤砂色的药丸给他,说,到时,你把它放入杯中,一饮而尽,才能逃过一劫。
他的眼睛清澈如水,片刻,才问道:“然后呢……”
我缓缓道:“自有贵人相助。”
李煜面色复杂。
“对了,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是什么?”他显得十分激动。
我踮起脚来,吻了他的脸颊。
李煜终于伸手搂住我,轻吻我的嘴唇,站了一个很长的时间。
人间爱情,温暖伤感,莫过于相濡以沫。
李煜的最后生日……
夜,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一发千钧。
紫藤长廊,屋檐宫灯,左右摇摆,忽明忽暗。
美人弹琴跳舞,犹如江南的一缕婉约记忆。
李煜持杯饮酒,面上含笑,仿佛沉醉在其中。
终于,庭空客散,夜空星光点点,影子成双。
李煜一脸沉静,紧紧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家敏,你真好。”
我默默地看着他,不知是喜还是悲。
这时,有人敲门,发话:“秦王殿下奉陛下口谕,驾临陇西府。”
这一声通报,如此惊悚。
我们对视一眼,叹道:“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郁闷——读者怎么会喜欢如此霸王——
一江春水
门扉缓缓打开。
赵廷美进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名捧着托盘的侍监。
我们见了他们,一致跪倒行礼,让下人退场。
赵廷美从侍监手中接过托盘,扯下黄稠,露出一只酒壶,他面上复杂,挥手让侍监退下回避,说有话要跟我们谈一谈。
侍监似乎觉得不妥,“陛下有旨,赐佳酿,不得有误。”
“大胆……”赵廷美脸色铁青,斥道:“本王就不能跟郡公说几句话?”
“奴才该死……”
“你们先在屋外候着,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都不许打扰我们。”
李煜淡淡叫住他:“秦王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好的……”赵廷美显得十分爽快。
他们入室谈话,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
赵廷美出来时,摇头拒绝,脸上怒容,坚持让李煜喝下赐酒。
我暗暗咬牙,说,不如让我代他饮酒吧。
赵廷美转向李煜,催促道:“陇西郡公,陛下的赐酒,没人能拒绝。”
李煜一脸悲壮,轻声道:“微臣知道。”
侍监面无表情,斟酒,送到李煜面前。
李煜仰首,缓缓地饮下杯中液体——赵光义的牵机药。
赵廷美面上意味深长,挥手间,转身离去。
夜空,依然繁星点点,烛火越发明亮。
突然间,李煜的喉咙一动……
我的目光哀恸,连连喊道,你真的没事了吗?
家敏……
幸好我不是屈辱死去。
李煜在我的怀中终于露出了最温柔的笑容。
我开始不安,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你现在疼不疼,千万不要骗我……
李煜轻抚我的脸颊,笑得如同月光般纯净。
家敏,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最喜欢你以前无忧无虑的笑容……
我心中一痛,抬起泪眼,使劲微笑,轻声说道,我会微笑地活下去……
还记得,我们在樱桃林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往事渐渐重播,我们的点点滴滴,已是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李煜的目光渐渐涣散,轻唤,“真的……我还想回到江南,他们还在等我……”
我泣不成声,“煜……煜……”
李煜虚弱地笑了笑,“其实,我并没有服下你送的药丸……”
刹那间,我瞪圆双眼,指尖冰冷,一缕希望蹦然而碎。
生命如蜡烛一刹那吹灭……
他的手腕松了……
预期中的痛苦,并没有加在他的身上……
真的,高贵如李煜,牵机药并不适合他的死法。
李煜是否能看见了江南景致,悠悠流水,就这样把他带走了……
众人崩溃哭泣,而我伏在李煜的遗体上,一脸木然。
他只是……累了……睡了而已……
不知为何,一抹星光悄然隐去,清晨姗姗来迟。
抬头间,青花瓷般的天色,浮碎素云,一朵朵再也难以愈合。
阳光是如此灿烂,穿透云层,犹如我们曾经种植的向日葵。
我唇角含笑,心里在说,李煜,我会好好活下去,也是为了你。
太平兴国三年,七夕夜,他的生命就如一江春水般终于流到了尽头。
赵光义诏告天下,下令赠太师,追封李煜为吴王,葬在洛阳北邙山,废朝三日。
众人叩头领旨,披麻戴孝,日渐疲惫——
最后,赵光义命徐铉给李煜写下最好的墓志铭。
“唯王天骨秀异,神气精粹,言动有则,容止可观……”
纵观李煜的一生,他虽是懵懵懂懂,曾误杀过忠臣,而大家却始终如一地敬爱着他。当他在九泉之下看到徐铉写的墓志铭,心里或许能安慰吧……
我在李煜的书房里收拾书籍,忽然悲从中来。
李煜,你为什么不听我……
明明,我送你的这枚丹药能改变一切……
悲凉的眼泪,缓缓滴落,碎在纸上,泛起一抹轻柔的凸凹不平。
知天命,锁鼻,空……
难道……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恨意微显……
突然,桌上的词稿被我全部撕去,全部扔在火盆里,付之一炬。
而我拒绝赵光义邀请我再度进宫,一直在屋里不吃不喝。
裴公公在屋外哀声叫唤,夫人,你就吃一点点,不要自苦——
那时,我摸出了衣兜里的契丹金牌。
人都去了,契丹金牌还有什么用?
于是,我转首对门外冷冷地道:“传潘慎修,我要把吴王的书籍送给他。”
裴公公打开院门,脸上惊喜,赶紧转身通报。
我在屋里整理衣冠,一笔一抹,自成妆容。
时间流逝,幽暗的房间,传来一声突兀的声音。
“夫人……夫人……”
“把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是……”裴公公在门外回答。
我转身望去,潘慎修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潘慎修,我……有事托付你……”
又是一个静美午后过去了……
我终于起身,伤感地注视着潘慎修,缓缓道:“对了,你顺便帮我传信,给陛下说一句话,‘恩怨已了’,望陛下切勿因恨我而加害李煜后人,算是我第一次求陛下……”
潘慎修跪在地上,表情凝固。
等他走后,我转头对裴公公低声说道:“你跟随吴王这么多年了,我也感激你,只是,你现在不用再跟随我。对了,我已经给你留下一笔钱财,足够你安度半生,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
裴公公听到我的话,跪倒哭泣。
“夫人,卑职绝不离不弃……”
我立即打断他的话:“傻瓜,你们毕竟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好久,裴公公迟疑问道:“夫人,你……”
第二日早上,下人们纷纷搬出侯爷府,正是落花纷飞,梧桐碧绿。
屋内越发幽暗,院门缓缓合上……
我捧起李煜的词稿,一页一页,投入火盆,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火化。
我知道,自李煜在七夕夜离开之后,南唐是真正的结束了……
即使,我烧了他的全部词稿,外面依旧有人吟唱‘一江春水向东流’。
士大夫之词,眼界始大,感悟深刻,而他再也不会站在我的面前。
江南翩翩佳公子,犹如一场寂寥的春梦,花开花落,一地残香。
我的泪水,一刹那滴落。
“夫人……”这声音由远而近。
我正襟危坐,看在眼里,面上淡漠,道:“你们终于来了……”
来人是何人?
正是无我禅师。
无我禅师摸着白胡子,声音有些低沉:“夫人,你该明白了天命不可违。”
我冷笑道:“大师,您这是打算袖手旁观么?”
无我禅师神情严肃,轻叹:“其实,他还活着……”
“你说什么!”
刹那间,听到他的话,我正握住的茶杯,突然应声落地,嘭,碎了。
“我要见他……”
无我禅师缓缓叹道:“即使,他忘记你,你也要见他么?”
不可能……李煜曾经说过,一辈子爱着我……
阴影处,走出一个清瘦的和尚,他的眉目宛然是李煜的模样——
我眼中带泪,他终于还活着……
“你还活着,我真的很想你,不能再失去你……”
“夫人……能否放开贫僧么?”
不可能……
我惊愕地抬头,只见他的面上是不知所措,眼神生疏,不似当初这般温柔怜爱……
“贫僧慧风失仪了,冒犯了夫人。”他依旧不卑不亢。
我一震,退开一步,他居然如此狠心对待我……
他们……明明相似的容颜,却有不同的性子……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明明是最爱我的他,今日却如此淡漠无情……
我错愕地看着无我禅师,冷笑道:“你……居然让他……”
无我禅师扬手让他回去,对我叹道:“夫人,他终究还是重生……”
是啊,无我禅师毕竟救了他,我还有什么好抱怨?
我泪雨如下,可是,曾经的他,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