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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微微泛白,戈壁荒滩的平静被隆隆的马蹄声踏碎,滚滚沙尘中,柳钧的四千骑兵像是戈壁滩上铺开的一片乌云,黑压压杀气腾腾往东南方向的南诏军营所在的山丘之处冲杀过去。像是生恐为人所不知那样,骑兵们嗷嗷的怪叫着,叫喊声和马蹄声在数里之外依旧清晰可闻。
吐蕃大营中,斥候在嶲州兵马出动后便不断的将大唐骑兵奔袭南诏军营的消息传到倚祥叶乐和铁刃西诺罗的耳中。铁刃西诺罗心中一直因为要退兵而不快,此刻得到这样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要做最后的努力。
“大丞相,唐朝兵马出城攻击南诏军了,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啊。若此时我大吐蕃兵马赶去包围掩杀,唐朝兵马必将大败,嶲州唾手可得,比强攻嶲州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大丞相难道真打算放过这个机会,继续遵守那个约定么?”
“糊涂。”倚祥叶乐斥道:“铁刃将军,你这么喜欢打仗么?我们帮南诏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大吐蕃国得到想要的好处么?现在那王源与我约定将姚州拱手相送,这是两全其美之策。铁刃将军莫非是因为不打仗便没有军功是么?”
铁刃西诺罗忙道:“不是不是,大丞相误会了,我只是担心这王源不会遵守承诺。担心咱们被他们骗了。”
倚祥叶乐皱眉道:“你是在变相的骂我愚蠢么?”
“不敢不敢,大丞相误会了。卑职的意思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看你是对于不能打仗耿耿于怀。你读过汉人的兵书么?有句话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谅你也不懂什么意思。天天喊着打打杀杀,我吐蕃正规兵马不过十万,你以为我们当真能横扫天下不成?还不去指挥后营兵马拔营后撤,莫再来啰嗦。”倚祥叶乐厉声呵斥道。
铁刃西诺罗心里骂翻了天,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上马驰向后营。行到中营东侧,猛听里许外的东营地里像是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驼马叫嚣的声音甚是嘈杂,黯淡的晨光中还似乎看见士兵们慌乱奔走的身影。
铁刃西诺罗勒马站定,本就一肚子火气的他对身边的随从喝道:“去将东营的营将叫来,什么事如此纷乱?”
手下随从忙答应了,正欲去探问时,但见数名骑兵从东营处惊慌失措飞奔过来。
铁刃皱眉高声喝道:“过来,东营出了什么事?”
几名吐蕃骑兵认出铁刃西诺罗,忙高声叫道:“铁刃将军,大事不好,东营遭到敌人袭击。”
铁刃西诺罗愣了愣皱眉喝道:“胡说,哪来的敌军?唐兵还在八九里之外呢。”
“是真的,不是唐军的袭击,是南诏人的袭击。他们摸到了东营之外的灌木丛里,刚才突然冲出来,一眨眼就杀了我们几百人。现在尕多尔将军正在抵抗,命我等赶紧来禀报。”
“南诏人的袭击?”铁刃西诺罗惊愕的差点掉了下巴:“南诏人疯了么?怎么打起我们来了?”
但此时不容他细想,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领军将领,铁刃西诺罗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反应,快速下令道:“立刻禀报大丞相这个消息,传令下去,后营停止拔营撤退,和前营从左右侧翼增援东营,命西营兵马向中营靠拢保护。”
身边人迅速飞散四周传达命令,铁刃西诺罗则拔出弯刀纵马冲向乱纷纷的东营。
……
三更时分,靠着天生的潜进的本领,爨崇道的七千蛮兵子啊黑夜的掩护下早就瞧瞧移动到吐蕃东营外的灌木丛中藏匿起来。当剑南军四千骑兵奔袭到距离两三里的地点,正从自己的斜后方朝吐蕃大营发动攻击的时候,爨崇道知道时机已到,于是立刻下达了攻击吐蕃东营的命令。
七千蛮兵分在晨光中像一只只纵跃的野兽冲向吐蕃东营。东营的守军正在收拾帐篷打包,准备在后营撤退之后跟着撤离,但突然出现的蛮兵的攻击让他们措手不及。只一个照面,蛮兵的长弓和吹箭便放倒了数百吐蕃兵马。
吐蕃东营驻扎有五千兵马,若按照正常的情形,东营负责整个大营的东侧安全。但东边的是南诏盟友的兵马,故而在防御上和警戒上都放松了许多。再加上大丞相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天蒙蒙亮时士兵们都开始准备拆除营帐打包,营地里乱七八糟的全是帐篷大车战马骆驼等物。在这种情形下遭受攻击,对吐蕃士兵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箭雨和毒吹箭攻击之后,南诏蛮兵像潮水般涌入了营地里,乱七八糟的物品像是人工制造的丛林一般,对南诏蛮兵而言毫无阻碍,但对吐蕃兵马而言,简直不知如何反击。于是乎在被斩杀数百人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开始组织反击。
在铁刃西诺罗抵达之后,吐蕃兵马逐渐稳定下来,有了铁刃的指挥,立刻慌乱的情形缓和不少。虽然东营的兵力处于劣势,被南诏蛮兵打的不得不往后撤退,但在付出千余死伤之后,前营和后营的吐蕃兵马从两翼支援抵达。几乎在一瞬间,吐蕃大军便占据了优势,将南诏蛮兵围在东营之中。
爨崇道也发现了情势有些不对劲,怎么吐蕃的兵马能够迅速增援了过来,难道唐军的骑兵攻击一点点作用也没有?然而接下来得到的消息让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喉咙。
有人告诉他,唐军骑兵在后方两里处停止了冲锋,而是列阵观战,根本没有进攻的意思。一瞬间,爨崇道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413章 大战(二)
距吐蕃大营数里之外的戈壁滩上,王源李宓刘德海等人策马而立,身后是一万多剑南步兵。看着敌营中喊杀震天烟尘滚滚的混乱局势,王源神色沉静,沉稳如山。
“报!南诏兵马攻破吐蕃东营,双方正在厮杀。”
“报!吐蕃前后营增援东营。”
“报!南诏兵马为吐蕃大军围困,形势不明!”
“报!……”
探马如流水般将前方战况禀报于众人,王源每一次都是点头道:“知道了,再探再报。”
“报!小将军柳钧请求立刻攻击。”柳钧派来请战的骑兵终于到来了。
王源微笑道:“这小子沉不住气了,回去告诉你们柳小将军,要沉住气,时机未到。”
骑兵回去传令,刘德海在旁道:“副帅,还不进攻么?趁着他们杀的难解难分,正是我们进攻的机会。”
王源冷笑道:“爨崇道还没死,南诏兵马还没被歼灭,我们出兵作甚?南诏兵马有什么本事也该拿出来了。爨崇道应该不至于只有这么点手段。”
李宓呵呵笑道:“副帅这是要把爨崇道的看家本领逼出来了。”
王源道:“我是为以后着想,我听说南诏蛮兵战法诡异,善使邪法,此刻不看清楚他们的手段,以后如何同阁罗凤周旋?”
李宓点头道:“原来副帅已经考虑到后面的事情了。”
王源笑道:“走一步看两步,我不得不如此。再说,爨崇道不使出最后的手段,便不能对吐蕃军造成大量杀伤。那样的话,我们未必能胜了这场大战。莫忘了,我们只有一万多兵马而已,他们可是多了我们一倍有余啊。”
……
吐蕃东营中,爨崇道的七千兵马已经剩下了不到五千人,在吐蕃大军的前后营兵马从侧翼包抄并围困住南诏兵马之后,战况急转直下。吐蕃的骑兵数量也不少,他们的战马虽然不多,但他们有吐蕃特有的骆驼骑兵这个兵种。那是一种高原特有的长毛驼,奔跑快捷,不惧坎坷,虽然速度比之战马慢些,但冲击力不亚于战马骑兵。此刻上千骆驼骑兵和数百马骑对南诏兵马展开了无情的冲锋和践踏,在弓箭手和吹箭手的强力阻击下,虽然数百骑倒毙于途中,但另外七八百骑兵还是冲进了南诏兵马阵型中。雪亮的弯刀起落,将南诏兵马的阵型搅的稀巴烂。
外围吐蕃步兵趁机四面猛攻,转瞬之间,南诏蛮兵便又倒下上千人。七千兵马只剩下三千多了。
爨崇道用蛮语大骂不休,眼珠子血红。嘴唇都发紫了。他明白上了王源的当了,唐军骑兵在数里外看热闹,摆明便是要等着自己被吐蕃人杀光。爨崇道心中对王源恨之入骨,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想办法活下来。只要自己活着,便可找王源算账,他身上有自己种下的蛊毒,自己的一切损失都要他来弥补,否则自己便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准备毒瘴攻击。”爨崇道终于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毒瘴攻击是南诏兵马的杀手锏,对付外敌最是有效,但也代价昂贵。
深居山林之中的南诏蛮族对林间毒瘴司空见惯,毒瘴分为好多种,但它们都有共同的特点便是对人产生巨大的伤害。南诏蛮族生活在这片毒虫瘴气弥漫的山野之间,早就已经有防备毒瘴之法,他们找到了解除毒瘴的方法。一旦不受瘴气侵害,毒瘴反倒成了他们的一种特有的武器。
在爨崇道终于下达毒瘴攻击的命令之后,所有的蛮兵立刻从怀中取出小纸包,将里边的药粉倒入口中混着口水咽下。紧接着他们从腰间取出一个个小小的结实的皮囊来放在地上,用手中的钢刀将皮囊割破。顿时,皮囊中冒出红色黄色白色绿色紫色黑色等各种各样颜色的烟雾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各色烟雾混杂在一起,让战场上空的空气变成了一个大染缸一般混沌不堪,怪异难言。身处烟雾之中的吐蕃兵马瞬间便赶到了不对劲,他们的眼睛开始有灼烧感,他们的口鼻开始无法呼吸,整个身子陷入一种麻木的状态中,但五脏内腑却如毒虫咬噬般的痛苦。这便是让人胆寒的南诏兵马的毒瘴攻击。
一般情形下,他们不会用毒瘴攻击,因为代价太大。其一,毒瘴收集非常的难,要深入林间毒瘴,收集漂浮其中的粉末,最终才能有瘴粉。一小撮瘴粉可散发一大片瘴气,但收集既危险也费时费力。一般干这种事情的都是抓来的俘虏和老弱之人。
另外,有时毒瘴攻击会伤及自身,而解决之道便是一种药物,事前服下可保不死。但是这种药物生在大雪山的悬崖之间,为挖掘这些药物回来研磨成粉,每年花费大量人力。且摔下悬崖死伤的人数不计其数。所以,毒瘴攻击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时时便可随意发动的。特别是南诏各部落之间,这种攻击有时候不但不能伤及对手,往往用过之后失去威慑力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爨崇道迟迟不用毒瘴攻击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代价巨大,也是因为这种毒瘴攻击在山林间极为有效,因为空气凝滞效用持久,但在这戈壁旷野之上的风势不小,用来攻击事倍功半极不划算。所以若不是眼见性命堪忧,爨崇道是绝不肯使用毒瘴的。
果然,晨间风势虽然不大,但很快毒瘴便呈消散之势,被风吹着飘向南方并逐渐变得淡薄。即便如此,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里,笼罩在毒瘴中数千吐蕃兵马还是遭受重创,一个个口鼻流血,身子僵硬,状若鬼魅一般。
唐军上下目睹了整个毒瘴攻击的过程,均大为震惊。此刻幸亏风吹向西南,若是南风的话,岂非波及大唐兵马。这般歹毒厉害的攻击手段,难怪南诏兵马有恃无恐。幸亏这种毒瘴有局限性,起码在开阔地带作用有限,否则南诏兵马怕是天下无人能敌了。
“传令柳钧,准备进攻。爨崇道最后的手段都用处来了,他恐怕要借机逃走了,让柳钧冲锋,堵住他的退路,逼着他继续和吐蕃兵交战。”王源沉声下令。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