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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忠面色铁青,脚下不停消失在门口,不久院子里传来“哗啦”一声响,紧接着有婢女的惊叫声传来。片刻后一名婢女进来禀报说,杨相国把院子里的一盆冬菊连盆踹的稀烂,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堂兄越发的放肆了,在我这里也敢如此。”秦国夫人愠怒道。
王源斜靠在软椅上微笑道:“这回可把你堂兄彻底得罪了,恐怕已经恨我入骨了。连带你怕是也恨上了。”
秦国夫人摇头道:“我也早就对他的作法不满了,他现在有些事已经做的太过火了,你不来我也打算规劝他不要杀高仙芝的。”
王源拱手道:“多谢夫人了,你对我如此,王源无以为报。”
秦国夫人嗔怪道:“你跟我还说这样的话,不怕生分了么?对了,你怕是马上要赶回去吧。”
王源笑道:“夫人希望我马上走么?”
秦国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想走便走好了,我可不留你。”
王源笑道:“外边北风呼啸,怕是一场大雪降临。人不留客天留客,今晚我不走了,就住在这里了,夫人同意么?”
秦国夫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嘴上却道:“你……你耍无赖赖在我府中,我有什么法子?难道叫人将你这个两道节度使、镇国大将军轰出府么?”
王源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走到秦国夫人身边,硬是挤进她的座椅里,搂着她亲吻。秦国夫人鼻息咻咻宛然想就,两人唇齿交缠了一番后,王源低声道:“夫人,听我一句劝,随我去成都吧。我需要你,钧儿也需要你。更重要的是,长安……很快便待不得了。”
秦国夫人搂着王源的脖颈,双目看着王源的脸道:“我知道,你说了不下七八次了,你觉得长安迟早守不住是么?”
王源叹道:“听着,潼关也挡不住叛军。不是兵马不足以守御,而是朝廷的心态问题。朝廷急于平叛,轻视叛军的力量,却不知安禄山为了此次叛乱已经处心积虑的准备了多年,岂是那么容易便被平息的。急躁的心态一定会带来灾难,看看陛下居然要杀高仙芝便知道他们的心态是多么的急躁了。这种情形下潼关守不住,长安必受威胁。你要跟我走,不然便来不及了。”
秦国夫人皱眉道:“你既然心如明镜,对情势有着这样的判断,为何不去向陛下禀明?或者去领军平叛,偏偏任由局势发展?”
王源苦笑道:“谁也劝不了,谁说这样的话都会被陛下当做是怯敌畏战,我去说,难道是去找死么?我也不会去领军,高仙芝领军能力高我许多,看看他的下场,搞不好便身首异处。我去领军走得是和高仙芝一样的策略,岂非也要步其后尘?朝廷和陛下的策略和心态不改变,谁领军结果都是一样。我不是不肯出力,而是出不了力。死人是无法出力的。”
秦国夫人默默无语,轻叹一声道:“我承认你说的对,现在到处是一片乱糟糟,朝廷上下都六神无主,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根本毫无章法。照你这么说,长安也将不保,我大唐岂非要亡了么?”
王源笑道:“不是还有我在么?我手中尚有十万兵马,剑南之地岂是安禄山能踏足的地方?再说,安禄山是当不成皇帝的,就他那个样子,岂是有气运之人?当朝廷需要我的时候,我还是会站出来。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跟我走,我不希望你留在这里,这里太危险。”
秦国夫人微微摇头道:“我不能走,大姐小妹都在这里,除非他们走,我才能走,我不能丢下她们。”
“那就请韩国夫人一起去剑南便是。贵妃娘娘是走不了的,她需得跟着陛下在一起。除非陛下去剑南,但那又怎么可能?”
秦国夫人低声道:“所以,我不走,我要跟小妹她们一起走。我杨家姐妹一体,我不能独自离开她们,那是绝对不成的。你莫在提此事了。”
王源叹了口气,伸手将秦国夫人搂在怀里,不再多言。确实,秦国夫人是杨家姐妹之中的顶梁柱,她也为了杨家甘愿做一切事情,要她独自离开躲避危险,显然是很难做到的。王源钦佩于秦国夫人对于杨家的责任感,但也为她的命运深深担忧。
第722章 自毁
潼关之前,为了抵御安禄山的叛军到来的进攻,在高仙芝的率领下,唐军兵马利用叛军到来的空隙大规模的展开加固城防,挖掘工事的备战工作。
潼关自古以地势险要而著称。依靠险峻的麒麟山建立的雄关虎踞龙盘,北临黄河,南接秦岭山脉余脉。城东北的风陵渡口是数百里范围内唯一可大规模渡过黄河的渡口,东边是深沟巨岭名曰:沟天堑,是从东面进入的唯一通道。任凭你千军万马,但想从东入长安,则必须从此咽喉要道而入。后世有潼关怀古之句形容地势曰: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可见潼关地势的险要。
西进长安的叛军没有别的路可走,他们只能攻下潼关,否则便无法攻到长安城下。而高仙芝便是要利用潼关的险峻地势大做文章。譬如城东的沟天堑要道,高仙芝不仅在两侧山坡上多筑堡垒,埋伏驻扎了大量的弓箭兵,还在山谷道路上挖掘了大量的陷马坑安装了尖刺之物。风陵渡口一带也设下了大量的陷阱和暗堡,以防叛军从风陵渡绕行突击。更别说麒麟山坡道抵达雄关之口的这段路了,这最后的攻城之路更是处处设防,层层有工事,埋伏下弓箭手无数。
高仙芝相信,以这样的防御规模,别说安禄山的二十万叛军,便是再多一倍,也休想攻下潼关进逼长安。当叛军气势削弱之时,自己便可挥军反攻,一举击溃叛军。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朝廷给他自由指挥之权的情形下的设想,实际的情形却叫高仙芝忧心忡忡。
数日前,那次营帐中的大争吵之后,监门将军边令诚便写了奏折上奏朝廷,奏折的内容不得而知,不过绝非什么好事。然后不久,朝廷便下达了圣旨,要高仙芝封常清速速整军出潼关攻击洛阳。高仙芝岂会这么做,一面顶住压力继构建城防工事,一面写了奏折详细的介绍了安禄山的兵马情形以及为何不能出兵攻打洛阳的理由,更将自己的全盘设想言辞恳切的告知玄宗。高仙芝希望自己的这一番苦心能够得到朝廷的支持,不要再干涉自己的领军之权。
数日以来,高仙芝都在等待着朝廷的回音,他相信玄宗不会无视自己的奏折,身为领军之帅,自己的话也比边令诚要有分量的多。陛下不会不顾大局而逼迫自己去冒险,他相信陛下的英明,不会糊涂到看不清形势的地步。
腊月二十八日午后,高仙芝和封常清从沟天堑视察工事后回营,一路上两人还在热烈的讨论着如何利用地势拒敌之策,当他们回到营中时,却立刻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自己的帅帐之外,这段时间根本见不到影子的监门将军边令诚正挺胸叠肚的站在大帐门前,他的身后站立着百余名他从京城带来的宫内禁卫,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边监门这是要寻本帅有事么?”高仙芝诧异问道。
边令诚嘿嘿一笑,傲然道:“当然,否则咱家怎敢在你高大帅面前出现,不怕被你们给砍杀了么?你们好凶的。”
“边监门这是什么话?本帅可没空和你磨牙,我还要和众将领商议拒敌之事,安禄山的兵马距离潼关只有六十里了,这两日恐便要发动进攻了。”
高仙芝扭头便朝帐内行去,但听边令诚冷声道:“高大帅不想和我磨牙,我也不想和高大帅磨牙。人来,将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给我拿下。”
百余名禁卫刀剑出鞘涌上前来,高仙芝和封常清脸上变色,他们身后的护卫也反应迅速,苍苍苍刀剑兵刃响个不停,纷纷拔出兵刃上前护卫。
“谁敢拦阻便是抗旨,格杀勿论!”边令诚尖声喝道,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在空中一抖而开,口中高叫道:“圣旨到,高仙芝封常清接旨。”
高仙芝和封常清均惊愕瞠目,闻听圣旨到来,高仙芝忙挥手让身边的卫士退下,跪地接旨。封常清兵刃拔出了半截,也不得不还剑入鞘跪下接旨。
“查高仙芝统帅大军逡巡不进,畏敌惧战,有辱我大唐之威,辜负圣恩所期,拒战抗旨之行属实。本拟立即处斩,但朕念及高仙芝有功于朝,故而免其死罪,夺其平叛征伐大元帅之职,免去安西河西节度使之职,免其一切加职爵位,押赴京城受审。钦此!”
“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竟然是要将高仙芝的一切官职爵位一撸到底的圣旨,而且罪名竟然是畏敌惧战抗旨不遵的杀头罪名。万幸的是,陛下免了他的死罪,夺了官职押解进京其实便是命他离开军中,从此成为庶人一个了。
高仙芝呆呆的跪在地上,脸色白色可怕。一张英俊的脸庞扭曲着,痛苦不堪。他没想到,自己盼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张圣旨,陛下竟然信了边令诚的话,认为自己也是畏敌惧战,认为自己的抗辩是抗旨了。
“高仙芝,还不谢恩?”边令诚大声喝道。
高仙芝缓缓开口道:“臣领旨谢恩。”
边令诚得意的道:“高大帅,交出帅印吧。不对,我不能叫你高大帅了,高仙芝,帅印交出来,也不用我押解你回京了,你自己回京去吧。”
高仙芝一言不发,招手命亲卫将帅印取来,交于边令诚手上。封常清大声叫道:“大帅,你不能走啊,军中不能没有你啊。”
边令诚厉声对封常清道:“闭嘴,封常清,你也有旨意呢,你也接旨吧。”
封常清忙重新跪下接旨,但听边令诚展开圣旨朗声读道:“查范阳、平卢节度使封常清辜负圣恩之期,将我大唐东都拱手送与叛军,畏敌惧战,丧尽气节,朝廷上下无不愤慨。之后又夸大敌军之势蛊惑大军退避,不思夺回洛阳以补其过,反行动摇军心士气之行,让朕愤慨,罪无可恕。今夺去所有官职爵位,立即处斩,以彰正气,以儆效尤。钦此。”
“什么?”高仙芝失声叫道。
边令诚嘿嘿冷笑道:“封常清,你可听清楚了,这可怪不得我了,圣意要斩你,可不是我要杀你,你去了九泉之下,可不要记恨我。来人,剥去封常清盔甲,立即处斩。”
禁卫们蜂拥而上欲拿封常清,高仙芝怒喝道:“谁敢。”
高仙芝发怒,虽然他已经是庶民一个,但谁也不敢上前一步。边令诚尖声叫道:“怎么?高仙芝,你想造反么?敢公然抗旨?”
高仙芝尚未答话,封常清沉声开口道:“大帅,切莫冲动,平叛之事还要靠你。我封常清死不足惜,但愿我封某之血能够让陛下警醒。奸佞之徒不除,朝廷难安,叛军难平。大帅,我跟随你十几年出生入死,遭遇无数艰险,从未退缩过。但今日,请容许卑职先走一步了。”
“常清!”高仙芝叫道。
封常清高声道:“臣封常清领旨谢恩。”
说罢整衣而起,自取头盔解下盔甲交于身旁的卫士,然后走到呆呆而立的禁卫们面前道:“动手吧。”
边令诚咬牙喝道:“行刑。”
几名禁卫将封常清架起,行至一旁的空地处,命封常清跪倒在地将头按在木墩之上,一名禁卫举起大刀,在铅灰色的天空之中画了一道闪亮的弧线,封常清人头滚落,热血喷涌而出。
高仙芝痛叫一声冲上前来,捧住泥泞之中滚落的封常清的人头,望着封常清微睁双目的面容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