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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们昨夜在城头摆阵了?用草人扎了兵摆上了城头?”
“是啊,我和张将军商议了,索性摆个架势,再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再多花几天打造攻城器械。”大胡子将领陈超答道。
“那现在呢?草人还在城头?”
“那怎么可能?卑职等有那么蠢么?晚上他们看不清楚,可以吓唬他们。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岂能再摆在城头?那岂非是告诉他们都是假的了?天亮前,我们便将草人搬下城了。”另一名守城将领张災不无得意的道。
李宓苦笑不得,关于草人假扮兵士的作法,他完全就没有交代他们这么做,他只是让两人造成大批兵马入城的假象,这其实便已经够了。李宓是个在兵事上打滚了一辈子的老将,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李光弼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花样玩的太多反而会露陷,只需要隐隐约约造成兵马入城的假象,再配合城头少量的兵马出现,造成一种似真似假的情形,造成对方的猜疑,让他们自己去想象城中的情形,这便已经足够了。可这两个家伙自作主张,弄出个草人扮兵的事情来,反而是适得其反。天亮之后再把草人搬到城下,这其实已经造成了一种矛盾,以李光弼的精明,怕是立刻便识破了。
“你们两个,还不够蠢么?欲盖弥彰啊,欲盖弥彰啊,事情怕是已经泄露了。哎!两个蠢材啊。”李宓连啐几口,啐了陈超和张災两人一脸吐沫。
两人不明所以,正欲辩解时,猛听的东城外号角齐鸣,战鼓擂响。陈超和张災惊愕不已,忙跟着李宓策马往东城处冲。半路上迎来了城头下来的士兵的禀报:“敌军开始攻城了。”
陈超张災这才意识到,他们真的不知何时犯下了大错了。
三人快速登上城楼,但见城下,数万敌军正在列阵,号角战鼓声震耳欲聋,攻城马上便要开始了。
“快,全部上城防守,快。”张災大声下令道。
“呸,守个屁的城?九千不到的兵力能守住么?还不立刻传令,全军撤出庆州,退守宁州。”李宓骂道。
“退守?”
“还不快去?宁州尚有五千守军,这几日陆续有兵抵达,对方可是八万大军,没个两三万兵马守城,白白送死么?”李宓喝道。
“可是……这里怎么办?”
“百姓都按照我的吩咐撤离了么?”李宓道。
“绝大部分已经在几天前撤走了。小部分……”
“那便成了。”李宓打断陈超的话道:“小部分人自己找死,那也没法子。大部分百姓撤离了便可。咱们立刻撤离,记得将带不走的粮食物资全部焚毁,什么也不能留给他们。”
陈超张災连声答应,分头行动而去。李宓站在城头,看着对方的步兵攻城方阵已经开始缓缓的移动,咳嗽一声,将一口浓痰吐在风中,掉头下城。
攻城战刚刚开始,便宣告结束。为了防止城头的防守,朝廷兵马还做出了很多的防守措施,制定了相应的各种对策,为的便是一举攻城。攻城的士兵大部分是新兵,他们本来还提心吊胆,担心会命丧城下。
但当他们没有遭受任何抵抗,毫发无伤的上了城楼之后,他们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李光弼对如此顺利的登城也有些惊讶,自始至终竟无一丝一毫的抵抗,就像是闲庭信步一般进入了庆州城。但当看到城中几处库房腾起的黑烟以及瞭望到城西山地上正逃出城池的守城兵马时,李光弼哈哈大笑,他知道对方是弃城而逃了。
在众将的簇拥下,李光弼和郑秋山策马进入庆州东城。然后,他们看到了在城墙根下堆着的小山一般的数以万计的稻草人,有的还裹着黑乎乎的布,有的还画着五官手脚。
“这帮神策军还真是异想天开,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众人笑道。
“都是王源带出来的兵马,阴谋诡计自然是层出不穷的。不过凭他如何玩花样,我李光弼却是看透了他们的。跟他们打交道,当世之中,怕是除了我李光弼,没人更了解他们了。”李光弼轻抚美髯,呵呵笑道。
“那是,李帅目光如炬,兵临城下时一眼便看穿了他们的诡计了,咱们跟着李帅一起,定能直捣成都,抄了王源的老巢。”郑秋山在旁微笑道。
李光弼面色一冷,他当然听出了郑秋山话语中的讽刺之意,无非是取笑自己之前还是被他们骗了的事情,心中甚是不悦。
“郑副帅,彼此彼此,你也不赖啊。你不也明察秋毫,一眼看穿么?说到底,这兵马是你我二人率领。功过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郑副帅还要多担待些。下一步进攻宁州,郑副帅可要多出力了,陛下还等着看郑副帅的本事呢。”
郑秋山咳嗽两声,干笑不已。
当日午后,李光弼和郑秋山马不停蹄,留下少量兵马在庆州守城,大军继续往西南方向的宁州开去。只要拿下宁州和宁州西南方向的陇州,那么去往成都的道路上的坚城便尽数被拿下了,便可直捣成都了。若蜀地神策军兵马皆如今日庆州之兵,那么在王源回成都之前,这只大军怕是已经抵达成都城下了。那将是最好的结果。
……
长安城中,午后灼热的阳光暴晒在长安的街道上。街上百姓耸肩低头急匆匆的躲避着毒辣的阳光。可惜街道上没有阴凉之处,大街上没有一棵树,有的只是不断延伸往前的光秃秃的高大坊墙。炎热季节走在长安的坊间大街上,你休想找到任何一处可以歇脚的阴凉处,唯一的办法便是沿着灼热的街道飞快的赶路,在被热昏之前赶到某个民坊之中歇歇脚。
但就在这像着了火的街道上,一队兵马正缓缓的从东边的金光门内大街走来。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骑着马,脸上红的像火,不断的将水囊往嘴巴里灌。马队中间,七八辆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大车吱吱呀呀的响着,黑色而沉重的帘幕低垂着,里边传来了孩童的哭闹和女子的啼哭声。
这么热的天气,坐着冬天才坐的黑幕大车,里边的人的感受可想而知。街边十几名行人皱眉看着这些车辆,暗自揣度这车里边的人是不是疯了,会不会被热死在车里。但他们的好奇很快便被凶狠的目光所驱散。在马上的骑兵有伸手抽刀的打算之前,百姓们忙小跑着躲得远远的。
车队过了延寿坊之后,北侧便是高大辉煌的皇城的城墙了。南边的太平光禄两坊一闪而过,坐在最前面的一辆大车中的一名手脚被捆绑着的面色灰败的年轻人忍不住在帘幕的缝隙中朝着南边看了几眼。在光禄坊的坊墙之上,一片红砖绿瓦的楼宇探出一角。那青年呆呆的跟着那楼宇的轮廓转着脑袋,脸上流露出悔恨之色。那里曾经便是自己的府邸,自己成年之后便住在和皇城一街之隔的光禄坊中,那座楼宇便是自己后宅的宅邸,可是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回不去了。这满脸沮丧悔恨的青年人,便是被俘押送京城的丰王李珙。
清风徐徐的万春殿后园之中,李瑁正在水阁之中打着盹。一日前,从邠州传来的消息振奋人心。李光弼郑秋山率军仅几个时辰便攻破了邠州,并且活捉了丰王李珙,这消息让李瑁昨晚彻夜难眠。兴奋的时候,他抱着新贵妃郑氏快活了数回,闹得自己精疲力竭。所以午后时分,脑子昏沉沉的他有些撑不住了。
但贴身内侍的禀报还是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因为李珙押到了。这个像造自己反的桀骜不驯的二十六弟被活捉送到京城来了。虽然昨天傍晚,郑秋山已经让他的儿子郑冲之将仪王李璲、颖王李璬先行送达了京城,但李珙才是李瑁最想要的人。因为王源公开支持的是李珙,这李珙才是自己皇位的真正对手。曾经有一度,李珙便要当太子了,但现在,李珙败了。
李瑁兴冲冲的来到了太极宫大殿处,不顾阳光毒辣冲在前面,然后在偏殿的回廊下,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李珙和李珙的妻妾儿女,以及几十名站在李珙一边的皇亲国戚们。这其中包括几位自己的姐妹。
“陛下驾到!”内侍尖利的嗓音刺耳的很,听到这声叫喊的瞬间,跪在地上的李珙和其他人的身子都颤抖了一下,像是被鞭子狠狠的抽打了一下。李珙抬起头来,然后他看到满脸笑容脚步生风的李瑁正龙行虎步而来。
“见过十八哥,不……罪臣见过陛下。”李珙从喉咙眼里挤出声音来,那声音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诡异。那是一个绝望之人发出的既胆怯又渴望,同时还包涵着愤怒的声音。
李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椅子就在李珙面前,距离李珙不足数尺。
“原来是二十六弟啊,朕当是谁呢。”李瑁笑道。
“罪臣……”
“二十六弟为何自称罪臣啊?二十六弟犯了什么罪啊,朕怎么不知道?”李瑁依旧笑着道。
“……”
“陛下问你话呢,还不回话?”贴身内侍黄安厉声喝道。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便是。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说的。”李珙忽然抬头大叫道。
“你还敢嚣张?”黄安一摆手,两名站在李瑁身侧的禁卫上前来,一人按住李珙的头,另一人挥起巴掌便打了过去。
“啪啪啪。”几声脆响后,李珙眼冒金星的摔倒在地。
“住手,谁让你们打的?大胆。”李瑁的声音响起。
两名禁卫忙退了下去,黄安也忙低声告罪。但李珙显然没有追究的想法,伸着脖子探向李珙道:“二十六弟,你不说犯了什么罪,朕怎么杀你?朕没法动手啊。”
“你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我便要起兵反你,你杀了我便是。”李珙嘴角流着血叫道。
“你可真是冥顽不化。朕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么?你无非是也想夺这个位子罢了。这位置你来坐,便是名正言顺是么?”李瑁阴测测的声音如冰一般冷。
“你未经父皇同意,私自登基。你对父皇不孝……你……”
“住口!朕的耳朵都起了老茧了,你想要朕的位置,便勾结了逆贼王源谋反。那王源比安禄山还要凶狠,偏偏你们都瞎了眼,还以为他是一片好心。你们自诩聪明,又有谁比朕看的更清?大唐天下差一点便落入他人之手了,朕力挽狂澜,夺得帝位,粉碎王源的企图,偏偏你们这些瞎了眼的还是来闹。”李瑁冷声骂道。
“你这样,仪王颖王他们都是这样,还有你们这些人。”李瑁指着后面跪着的公主驸马皇亲国戚等一干人:“你们都看不起朕,都觉得朕不配当这个皇帝,都以为朕好欺负,是不是?可是你们瞧瞧,现在跪在朕面前的是你们。李珙,那日长安城下,朕便已经把话说清楚了,那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但是你们不听。朕已经割袍断了兄弟同胞之义,你们在朕的眼里已经和外人无异了,你们明白么?李珙你叫着要求死是么?朕当然会成全你,你和仪王颖王,还有你们这些跟朕作对的,要造朕反的,你们当然会死,朕会将你们全部都杀了,一个都不留。一个都不留!”
李瑁站起身来摆着手,用手势加强着语气,他的脸涨得通红,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他正处于极大的兴奋之中。
“饶命啊,陛下,饶命啊。我们一时糊涂,上了奸贼的当,陛下,我们都是一家人啊,请陛下开恩啊。”
公主驸马皇亲国戚们一片哭喊,死亡临头,人人战栗。
“住口,统统给我住口。现在来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