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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上头隆正帝眼睛差点没瞪出来,赢祥也面色古怪。
赢昼喷了声,昂起头吼道:“我哭你奶奶呢!”
贾环黑了脸,顺手将跪在地上的赢昼推倒在地,骂道:“狗咬吕洞宾,你知不知好人心?”
赢昼被推倒后,“噌”的一下又爬起来,疯了一样冲向贾环要拼命。
贾环见他小眼睛通红,一脸的愤怒狰狞,知道他真有事,便不和他闹了,一只手揽过他脖颈稳住后,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有事好好说。再闹和我没关系了啊……”
赢昼闻言,登时不拼命挣扎了,委屈的眼泪登时落了下来,瘪着嘴道:“贾环,你快求求父皇吧。母后那里,如今都成了冷宫了……”
贾环闻言一惊,抬头看向隆正帝。
隆正帝瞪眼过来,厉声道:“和你不相干?让开那个逆子,让他滚!朕现在不想看到他!”
贾环放开了赢昼,对隆正帝道:“臣做了首诗,陛下听听。”
说罢,也不等隆正帝应允,便道:“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再摘……再摘……”
赢祥面色古怪接口道:“摘绝抱蔓归。”
贾环一拍脑门,道:“对,摘绝抱蔓归。”
念罢回过神,侧目看向赢祥。
赢祥失笑道:“你不学无术也就罢了,怎还拿前唐李贤的诗招摇撞骗?岂不是贻笑大方?”
话虽如此,但他也发现,御案后隆正帝的脸色已经不似方才那样难看了。
显然,这首诗对他很有触动。
赢祥心里有些无语,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贾环对赢祥讪讪一笑后,又看向隆正帝。
隆正帝眼神不善的看着他,道:“你进宫做什么?”
贾环闻言,登时也不善起来,骂道:“臣家里人被人胁迫成了眼线,臣能不找人算账?
臣去了黑冰台,准备和赵师道算算总账,赵师道说不干他的事,是中车府的勾当!
臣就去了中车府,才和那个老太监讲了会儿道理,忠怡亲王就拦下了,说陛下寻臣有事。
陛下怎还问臣?”
隆正帝自然已经知道了柴俊的下场,此刻听贾环满口胡言,黑着脸喝道:“就你能!”
贾环无视赢祥的眼神,正色道:“臣方才同那个柴俊也说了,想插人,不管是亲兵家将,还是仆婢下人,随便他安排。
但是不要对臣家人动手,没有下次。”
隆正帝眯起眼眸,寒声道:“贾环,你在同朕说话?”
贾环嘿嘿一笑,没有辩解,算是默认了。
隆正帝见之,心中怒火腾的一下又上来了,就要破空大骂,一旁赢祥忙头疼的打圆场,先一步呵斥道:“贾环,刚还说你已经是一双儿女的父亲了,该懂事了,怎地还在皇上跟前胡闹?
让你儿子看到了,我瞧你怎么好意思为人父!”
贾环叹息一声,道:“王爷,这个时候,你该同臣一起好生劝陛下才是。
说句明白话,陛下和臣这些年的作为,是利于江山社稷,利于亿万黎庶的。但是,同样也得罪了太多太多的敌人。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那些人敢调动军队伏杀臣,真当他们都是忠臣孝子,为了太上皇和赢历鸣不平?
不是,他们真若有这般忠心,三年前为何不动手?
实在是咱们触动的利益太大,痛到他们快要走投无路了,他们才这般疯狂。
臣以为,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最要紧的时候。
陛下当珍惜真心为了国朝,为了陛下效命的人。
而对陛下之忠诚,臣以为,再无过于皇后娘娘了。
皇后膝下无元子,所以全身心的,都奉献给了陛下。
陛下若是连发妻都这般严苛薄待,实在令臣心寒……”
“贾环!”
赢祥简直惊骇,厉喝一声。
帝王寡恩,臣子心寒!
这种话,也是臣子能说的?
他回头急看向隆正帝,本以为隆正帝会勃然大怒,严惩贾环。
却不想,事情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隆正帝没有暴怒,只是眼神清冷的看着贾环。
贾环也毫不避让的看着他。
君臣二人对视了良久,隆正帝方缓缓道:“贾环,你当真一点不怕朕?
你可知,你这般做事,已经犯了人臣的大忌讳。
你也读过史书,历朝历代,有哪个臣子如你这般,还能有好下场的?”
贾环没想到隆正帝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认真道:“陛下,臣以为之所以他们没有好下场,是因为他们心中私利心太重。或求权,或求利。
他们是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是心怀大逆不道心思,他们割舍不下一切,所以必为君王忌惮,不能容忍。
但臣不同……
臣这些年其实也留了不少退路,开发西域,是为了再次打通丝绸之路,这条路,已经再次打通,可以西出大秦了。
此事一会儿再说……
此外,还有远洋商队,诸多海外之地的发现。
这些都是退路。
陛下,臣和史上那些谋大事者的后路还不同。
因为臣没什么野心,臣这些年来做的事,也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富贵名利。
臣只是想着,既然来了这个世间一回,又在这个位置上,若是能为咱们大秦,为咱们大秦的百姓,为咱们这个民族,做一点点事,做出一些贡献,便不枉来此一遭。
现在其实已经开始有些贡献了……
但是,如果哪一天,陛下觉得臣的存在,对国家不利,对百姓不利,根本不需要谋划动手。
因为不管陛下怎么谋划,突起变故,无论如何,都一定会伤了朝廷的元气。
甚至,会伤筋动骨……
然而真到那一天,其实陛下只需与臣说一声就好。
臣便会让人完整的交出一切产业,包括银行,包括西域。
然后或走陆路,或走海路,去异域生活。
臣相信,凭臣的能为,一定能和家人过的很逍遥自在,也很幸福。
这就足够了。
实际上,臣也一直是这样准备着。”
隆正帝居高临下,目光淡漠的俯视着他,道:“这就是你这一年来,根本不插手银行事务,只制定规矩的原因?”
贾环点点头,道:“是这样。臣认为,银行的建立,触及到的方方面面着实不少,陛下的容忍限度,怕就要到了。
所以臣及早从银行脱身,等哪一天即使臣不在大秦了,陛下依旧可以用臣留下的制度运转银行,造福万民。”
“你不觉得委屈?”
隆正帝淡淡道。
贾环呵呵一笑,道:“这要看怎么看了,范蠡能用急流勇退的胸怀,臣也不缺。
能得陛下信任,做成想做的事,其实臣已经很满足了,这是真心话。
再和家人一起泛舟海外,四海游历,看山看海看寰宇,说实话,这才是臣想要过的生活。
陛下,臣真不是说虚的,您若能恩准,臣明儿一早带家人出发离京都行!
虽说臣老祖宗年纪大了,不好舟车劳动。
可换个方向想,她老人家一辈子都在京城大宅子里拘着,临老出去转转,看看风景,不也挺好!”
贾环说着,眼睛都明亮起来。
隆正帝却黑下脸,气的大骂道:“少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没一点孝心的下流种子!”
看着骤然苦下脸的贾环,一旁赢祥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隆正帝咬牙道:“你也知道朕对你的信任难得?然后你就一心想着带着家人四处游顽?良心被狗吃了!”
贾环无语道:“是您先问的,臣这不如实回答吗?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隆正帝眼神狠狠瞪了贾环一眼,又瞥见贾环身旁犹自在抽泣的赢昼,心里一软,道:“你不是想替皇后说情吗?
那你就想个法子出来,解决你造出的麻烦。”
贾环莫名其妙道:“臣造出的麻烦?什么麻烦?”
见隆正帝说的口干舌燥,正在喝茶,赢祥在一旁帮言道:“贾环,之前皇上还在与我谈这件事。
正如你所说,你心里是没有那么多利益算计的,所以皇上极信你,你也来帮着合计合计……
因为你弄出的那个银行,武勋将门世家,每年都会得到越来越多的分红。
有了这些不菲的银子,他们就能传承,就能办事,几代积累下去,他们就会变成一个个庞然大物。
这不是一种可能,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然而大秦,有一个贾家就足够了……
皇上和我都有些担心,真要这样下去,日后会重演门阀之变。
文人中的清贵世家,可以以科举来打破。
自唐以后,科举大兴,五姓七家遂绝迹。
可你们武勋世家日后一旦固化,又该怎么办?
难道办武举?武举怕也打破不了军中世家的固化啊!”
隆正帝阴沉道:“不要与朕说什么武勋都是忠于朝廷天家的,杨坚曾是北周武帝的随国公,李渊也是杨家父子的唐国公。”
贾环闻言,缓缓摇摇头,道:“陛下,时代不同了……”
隆正帝讥笑道:“时代不同又如何?你不想做皇帝,大把人想做。”
贾环摇头道:“臣的意思不是这个,臣是想说,如今的天下,已经不该只止于我大秦天朝。
臣建议陛下,不用害怕心存野心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应该加以鼓励,鼓励他们去海外番国,开疆辟土。
甚至,可以将那些土地,分封给他们!
反正原本不是咱们的土地,让他们占了,几代人下去,那里也就变成大秦的了。”
赢祥皱眉道:“贾环,你就不担心那些人在外面壮大了,再生出更大的野心,回头攻打大秦?”
贾环好笑道:“王爷,咱们大秦有亿万黎民,有数千年的历史底蕴,毫无疑问,当今世界万国,大秦当属第一。
您以为,是留着这样一块母地,当退路,当补给,当靠山好,还是费力去攻打好?
有这个功夫,再往外开疆拓土,不是更划算?
而且,如果咱们坐拥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还被人打败,那只能说明咱们自己出了问题。
就算没有他们,也会有别人来打败我们。
与其让番邦异族前来征服践踏,臣以为,还不如让同根同源的同胞来取代。
自己人取代,那叫改朝换代。
若是让番邦异族攻破,那就叫亡国亡种了!”
赢祥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是想反驳,还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隆正帝懒得理会贾环一贯的歪理邪说,他在御案后来回踱步了数回,忽然顿住脚,对赢昼喝道:“没出息的混账东西,去你母后那里,让人将她的人都送回来吧。
告诉你母后,让她好生查验,不可再出漏子了。”
赢昼闻言一怔,哭的红肿的细眸随即陡然圆睁,目光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看到这一幕,隆正帝心头一暖,虽然这孩子没有那个妖孽的天赋资质,但至少是个纯孝的……
“啊!谢谢父皇开恩!谢谢父皇开恩!”
赢昼回过神后忙不迭的跪下磕头谢恩,等隆正帝叫起后,方慌忙起身,转头就要走。
不过走了没两步,又悄然折回。
隆正帝和赢祥都诧异看去,赢昼却没看他们,而是鬼祟的走到贾环身边。
贾环下意识的回过头,然后就看到一张猪头靠近,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