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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不屑与此等豺狼牲畜同殿为臣吗?那你又是什么不忠不孝的东西?”
满朝文武,看着暴怒的隆正帝,差点将口水从龙椅上喷到宋怡头上。
百官也理解隆正帝的愤怒,毕竟,之前宋怡差点就明说了隆正帝是个亲奸佞的昏君。
只是,听到最后,还是有很多人皱起了眉头。
那可不是一个帝王该说的话……
宋怡之前还满面苍白,气色颓败。
可是听到最后一句时,他一张老脸陡然涨红,满面愤怒。
他虽然是文臣一系,但,他或许是整个大秦文官中,最清正,最廉洁的一个文官。
他敢拍着良心说,他从未收过一两银子的贿赂。
就算是官场上普遍奉行的“三节两寿”送礼制度,他都从未收过超过一百两银子的礼物。
以他的地位,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当然,原因是他并不缺银子。
因为他生财有道。
宋怡的字,在大秦立国百余年来,首屈一指。
他的书法天赋,堪称无与伦比。
尤善董其昌。
为太上皇最爱!
皇太孙习字的临摹字帖,都是宋怡亲书,可见一斑。
而在他尚未入科场前,宋怡就凭一手好字,积攒了数百两银子。
而后又用这数百两银子,开了一个经营字画的铺子,名曰润泽号。
凭借他的一手金字招牌,当他还只是一个五品官时,便有了万贯家财。
他并不贪财,钱财够用,便从未从官场上下手,清清白白的忠于王事。
若非如此,太上皇又怎会如此赏识他?
所以,不忠之名,他不认。
更别提不孝了……
他乃大家庶子出身,生父丧去,家族分家后,他侍奉生母至孝。
生母病时,他曾衣不解带日夜服侍三天三夜,待其母病愈,他却病倒了。
此事曾于士林中传为佳话。
可以说,忠孝二字,是宋怡的立身之本。
如今,却被隆正帝“污蔑”以不忠不孝之名,他岂能甘心?
宋怡一双老眼赤红,看向隆正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老臣自认昏聩无能,已认不清朝局,才做出误判。
可是,老臣为大秦效忠的一颗心,却从未变过。
老臣敢对天发誓,从未荒废过一回政务。
更从未贪墨过一两银子。
何来不忠之罪?
至于那不孝之罪,哈,世人谁人不知,我宋怡侍母至孝,母子相得数十年,又何来不孝之罪?”
宋怡前面一句话还好,隆正帝确实知道,他是一个好名不好财,当然,也不缺财的官。
可他后面一句话,却彻底将隆正帝引爆了!
数十年来母子相得,所以并无不孝。
那岂不是说,数十年来母子从未相得的隆正帝,是大不孝无德之人吗?
隆正帝暴怒咆哮道:“你身为礼部尚书,无故侮蔑圣躬,无凭无证,污蔑国之忠良,还敢说忠?
至于孝,你还敢说至孝?”
“老臣如何不敢?”
宋怡似也豁出去了,昂首高声道:“老臣一生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勤于王事,不敢有半点疏忽。
而天下人,凡知孝道者,谁人不夸我宋怡至孝?”言下之意,你隆正帝不知孝道……
隆正帝闻言,却冷静了下来,薄薄的嘴角弯起一抹极度刻薄讥讽的笑容,道:“宋怡,朕没记错的话,你乃丰润宋氏庶子出身,对吧?”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微微哗然。
此等言语,着实鄙薄。
换一种方式说,就是宋怡,你是小妇养的吧?
这种市井之言,从堂堂一帝王口中说出,着实太失身份。
宋怡更是双目充血,浑身打起摆子来。
而后,就听隆正帝继续道:“朕不是鄙薄你的出身,朕在尔等眼中,虽不是圣贤之主,却还不至于自甘堕落至此,你宋怡也不配让朕自降身份。
朕想说的是,你宋家日进斗金的润泽号,是你在未从宋氏分家前就私下开设的吧?
宋怡,你身为礼部尚书,能否告诉朕,前宋司马光在《涑水家书议》中所言:
‘凡为人子者,毋得蓄私财。
俸禄及田宅收入,尽归之父母,当用则请而用之,不敢私假,不敢私与。’
此言何解,嗯?”
隆正帝此言一出,原本愤怒于心的宋怡,忽如遭到五雷轰顶一般,木然在了那里,面色一片灰败。
群臣更是一片哗然!
纷纷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怡。
在这个纲常论理压倒一切的时代,在这个君臣父子的时代,在这个极度讲究家族体统的时代,宋怡所为,乃是大忌中的大忌。
就跟朝廷官员不得私立什么的,不得结党营私是一个道理,在一个家族中,未分家前,家族子弟是绝对不允许置私产的。
在后世,有一句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其实在这个时代,这句话同样适用。
一个家族的家长,之所以能够压倒族人,掌控家族大权,是因为他掌控着家族财权。
而一家之长,想要维护一个家庭的秩序,那么他只有掌握着一家的财政大权,才能真正维持住纲统。
若是每个家族子弟,都私下里设立小银库,一个个翅膀都硬了,谁还愿意受到家长的管束?
尤其是庶子!
一般而言,有经营天赋的庶子,都会被家族委以重任,就是替家族经营。
却绝不是私下里偷偷经商。
宋怡这等所为,在这个时代,乃是大不孝之罪,为世人所鄙薄。
他辩无可辩!
即使当年,他在宋氏中饱受欺压,却依旧不是他如此作为的理由。
“宋怡,你还有何话可言?
你现在说说看,到底是谁,才是不忠不孝的东西?”
看着殿中站立不稳,脸色颓败的宋怡,隆正帝心中说不出的快意,冷声讥讽道。
宋怡闻言,一双老眼看着龙庭上的隆正帝,隐隐赤红……
“噗!”
猛然间,他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而后,绝望的闭上眼睛,仰头栽倒。
“砰!”
身败名裂,无过于斯!
然而,另一方,隆正帝,也绝非胜者。
一个帝王,用这种手段,去击溃朝廷的礼部尚书,绝非什么光彩手段。
文武百官们,非但不会因此对他感到敬畏,不,或许有畏惧,但绝无敬意。
所谓圣天子,本该垂拱而治天下。
最多,也只能当个裁判。
像这种亲自下场撕逼的情况,只会有损他的威严和威望。
隆正帝不知吗?
不,作为一个当了二十年皇帝的皇者,他又怎会不知?
念及此,许多人的心里情绪都复杂起来。
当今圣上,待那贾家子,何其厚也……
……
相比于大明宫光明殿上的唇枪舌剑,惨烈凶险,贾家荣庆堂的气氛,就轻松欢快的太多太多。
对于史湘云的小心思,贾环并没有劝,只是可以嘲笑打趣了几句,又如愿的挨了顿打,嘻嘻哈哈中,也就没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史湘云胸襟本就开阔的缘故。
嬉笑之后,贾环就带着贾迎春要出门了。
几乎是几年才出正门一次的贾迎春,显得有些紧张和忐忑。
薛宝钗安慰道:“二姐姐不要担心,镇国公府牛伯爷的诰命,和奋武侯府温伯爷的诰命,都待环哥儿极好。武威侯府的侯夫人,更是环哥儿的义母。她们一定会关照于你的。”
身着一身素白衣衫的贾迎春,看起来很害怕。
她以往就算出门,也多是和姊妹们一起出去。
之前唯一一次单独出去,就是被送进宫里。
而那一次,给她带来的心理伤害,至今未愈……
听到薛宝钗宽慰之言,贾迎春嘴唇颤了颤,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双温柔可亲的眼睛里,满是畏惧。
面色发白……
贾环见状,心疼得不得了,忙道:“姐姐,不怕不怕啊!
实在不想去,咱不去也没关系的,咱们府和镇国将军府本就没太深的交情。
你在家好好待着就成,弟弟我一个人去,都算给他们脸了!
真的,没关系的。”
贾迎春闻言,眼睛微微一亮,语气中含着欣喜道:“环弟,真的么?”
贾环点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
贾迎春刚想笑出,眼睛却忽然看到了贾环后方,高台软榻上,贾母的一双满是深意的眼睛……
她笑容一滞,咬了咬嘴唇,轻轻的摇摇头,道:“环弟,我和你一起去。”
贾环闻言一怔,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贾母正在和鸳鸯悄声说着什么,还连连比划着。
他回过头,看着贾迎春,道:“姐,我没说客气话,真不用一起去的。”
贾迎春又轻轻摇头,道:“环弟,将军夫人曾有恩于我,我能去送她一程,也算是一点心意。”
贾环还想再说什么,后头的贾母却不满了,高声道:“环哥儿,你瞎护什么?你难道想让你二姐姐一辈子都待在家里?”
贾环闻言,回头郁闷的看向贾母。
贾母这次却不让他,道:“你带出去,让她和那些诰命夫人见一见,也是好事。”
贾环闻言无语,再看看垂头不语的贾迎春,叹息一声后,又笑道:“姐姐,不怕,弟弟跟你保证,天塌下来,弟弟都能给你顶起来!只要你不愿意,谁都不能逼你做出不喜欢的选择。
不就是不想出阁嫁到外面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弟弟帮你招赘婿!
帅不过弟弟的,帕斯!
没弟弟有钱的,帕斯!
爵位比弟弟低的,帕斯!
武功没弟弟高的,帕斯!
反正,不入你眼的,统统帕斯……”
贾环话没说完,一连串的“帕斯”就已经让荣庆堂里笑疯了。
连上方本来听贾环说,谁也不能逼贾迎春出阁时,脸色一下难看下来的贾母,听到后面一串“帕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又展颜欢笑起来……
而在一旁笑弯了腰的姊妹中,贾迎春一张温柔可亲的俏脸上,腮凝新荔,满面羞红,嗔怪了声:“环弟太顽皮!仔细姐姐……”到底没舍得说出一个打字,反而帮贾环轻轻整了整凌乱不堪的衣裳。
一如当年。
看到这一幕,许多人心中都生起感慨。
而最感慨的,莫过于贾环的胞姐,贾探春……
……
从荣国府侧门,出去了一辆马车。
没错,就一辆。
不是贾家威名远扬的黑云车,而是一辆奢华的翠盖珠缨八宝车。
护卫在宝车周围的随从,一个个都跟便秘似得……
连乌远都黑着一张脸,打定主意,回头一定给贾环一个难以忘记的教训。
反倒是马车里,“咯咯咯”的笑声从未间断过。
贾迎春一张俏脸笑的通红,看着悠哉悠哉倚靠在车壁上的贾环,上气不接下气道:“环弟,哪有……哪有公子上闺车的?咯咯!
若是让人见了去,可如何是好?
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会训你没有体统的。”
贾环撇嘴不屑道:“看我这幅模样,这般可怜,让姐姐照顾一下,谁能说什么?
哎哟!夭寿啦!
偶让那起子龟儿子欺负的好惨哪!”
看到贾环装腔做样在那里用不伦不类的怪话骂街时,贾迎春笑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看着贾迎春在那里笑,贾环也跟着嘿嘿嘿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