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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一处温暖的室内、躺在有枕头的床铺上死于非命,大约一到两个时辰,室内较高的温度就让尸僵较快地出现了,使尸体枕着枕头,颈部抬高、头略为仰起的姿势固定下来。
不知什么原因,死者又被抛尸于这处阴冷的胡同之中,直到被目击者发现……
听秦林说到这里,陆胖子哇的一声叫起来:“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死在哪个姘头的床上!”
陆远志这次终于猜准了,秦林坏笑着点点头,让他把死者的裤子解开看看。
胖子立刻把麻师爷的裤子扒下来,胡同里扒墙头看热闹的女人媳妇呀地叫起来,都背转了脸。
好在近处围着的不是男人就是“久经沙场”的官稳婆,倒也不避忌,几个脸皮厚的官稳婆还偷偷直乐,低声道:“没看出来,老东西那话儿还挺大……”
只要是过来人,都能看出沾着的某些痕迹,是不久前男欢爱的铁证。
本来还在假惺惺干嚎的毛氏,立刻破口大骂:“老东西,呸,老娘才一个转身,你果然又出去偷腥了!”
一般来说,命案侦破中确定第一现场是优先环节,秦林立刻询问毛氏知不知道麻师爷是和什么人偷情。
毛氏斩钉截铁地道:“那还用问吗?一定是井儿胡同的张寡妇,我家老不死和那骚货打得火热。”
秦林便吩咐衙役去把张寡妇提来。
谁知衙役刚走了两步,毛氏又疑疑惑惑地道:“不过,灵官庙西边孙三家媳妇,那小妖精和我家这死鬼也有些不清不楚的……还有皮裤营的李二嫂,那才是条狐狸精……”
好嘛,毛氏一口气儿说了七八个怀疑和她老公有染的女人,听得秦林头大如斗,最后毛氏的兄弟还要补充:“姐姐啊,姐夫可不光会爬墙头啊,除了这些女人,还有窑姐儿、私娼、半开门,他常去的就有十来家呢。”
我靠,人生淫家啊!
秦林、胖子、牛大力面面相觑,对死了的麻师爷实在是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一来,要确定麻师爷的死亡地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必须展开大规模的排查,秦林就和黄嘉善商量之后,让捕快们到处打听情况。
他也试着从另外的方面展开调查,死后移尸的案件,运送尸体的运输工具显然是重要的突破口。
偏偏时近年关,京师家家户户走亲访友,赶着马车、驴车来来往往,或者大板车运送年货,天气又冷得不行,连卖柴的都赶着牛车进城,这些交通工具都能装得下尸体。
捕快们挨家挨户问,结果整个胡同的人对经过的各色车辆都没有印象了,过的实在太多。
“既然大规模调查还需要时间,咱们就先看看死亡原因吧……”秦林朝陆胖子使了个眼色。
黄嘉善好心提醒:“死者头顶上有一处青肿,刚才本官已经看过了,恐系打伤头部、邪风入侵,以致伤发身亡。”
中风是中医学对急性脑血管疾病的统称,分为“缺血性脑卒中”和“出血性脑卒中”中医对此很早就有认识,华佗为曹操治头风的传说实际上就是一起未曾实行的开颅手术。
华佗诊断出曹操有颅内出血,试图说服他开颅取出血块,结果被疑心病的曹操拒绝,且不论华佗是否真的具备实施开颅手术的技术条件,单凭他知道头风由颅内凝血(风涎)形成、并提出开颅取出血块的治疗方法,就领先世界一千七百年。
黄嘉善的意思翻译成现代医学术语,就是说麻师爷死于外伤引起的颅内出血。
胖子却没有先去摸死者头顶的肿块,而是从生牛皮包里面取出一柄小巧精致的剃刀,刷刷刷的把死者头发剃掉,但见剃刀锋利无比,头发迎刃而落,几下就剃掉了小半。
毛氏先是愣怔片刻,继而干嚎着叫起来:“你……你们搞什么鬼?怎么把我家死鬼的头发剃掉了?人既已死了,也没法当和尚呀!”
胖子头也不回,拿秦林教他的回答:“伤处既在头顶,便须剃掉头发验伤,这才清楚明白嘛。”
毛氏虽是泼妇,久在京师居住,焉能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看着秦林、陆远志一行人尽穿飞鱼服,她就不敢乱叫了。
黄嘉善思忖一会儿,才点点头。照说儒家讲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这头发也不是随便剃的,但人命关天,为了查明案情,剃掉死者的头发也就顾不得了。
陆远志人虽胖,做这些事情倒很利落,几家伙就把麻师爷的头发剃了个精光,头顶的伤处便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显露出来。
这下子,确实比扳开头发查验要清楚多了,只见头顶部位果然有一处青肿,鼓起了一个大青包。
胖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的把麻师爷扒了个精光,翻来覆去验看尸首,看过之后便报告秦林:“秦哥,死者全身上下伤痕多处,计左臂瘀伤一处、右臂瘀伤两处、左腿青肿一处……全系与人互殴所伤,伤势轻微断不致命,唯有头顶青肿一处,恐邪风入侵、伤发身亡。”
第385章 闻香门
颅内出血,很多时候外表伤损非常不起眼,颅内血管却发生了破裂,血液流出,颅腔内容物增加、压力增高,压迫脑组织,产生一系列致死性效果。
别说麻师爷头顶这么大个青包,就算更小的伤损导致的颅内出血,秦林也是见过的。
秦林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思忖着道:“看来,案情很有可能是陈铭豪将麻师爷殴伤,导致他发生了颅内出血,嗯,就是风涎入脑,这家伙还往哪个姘头或者暗娼家里风流快活,结果死在了床上,那姘头一时害怕,便将他移尸此处。”
众人齐齐点头,这是目前对案情最合理的解释。
黄嘉善也连连称是:“这么说来,那移尸的姘头也就是知情不报和有伤风化,最终要为麻师爷之死负责的仍是陈铭豪。他殴打之后,仅仅三个时辰麻师爷便死了,离二十天的保辜期限还早得很哩,按照大明律,陈铭豪少不得要替他抵命。”
话音未落,就听得不远处咕噜一声,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摔地上了。
这时候民风淳厚,世道人心还没被太多的“徐老太”和“按常理”弄坏,周围的百姓、衙役七手八脚将老人家扶起来,替他掐人中、灌姜汤,好一阵摆弄,总算幽幽醒来。
有认得这老头子的街坊叹息道:“可怜呐,陈老头生个儿子做了大汉将军,好歹是皇上家用得着的人,总算有了点出息,这就又要替麻师爷抵命,真是好人无好报……”
一听说陈老头是陈铭豪的父亲,毛氏立刻像猛虎下山似的扑了过去,一把揪住老人家的脖领子,嘶声干嚎:“老东西,你儿子打杀我男人,老娘和你拼了!”
众人看着诧异,那麻师爷拈花惹草,两口子天天打架,毛氏恨不得他早一天去见阎王,怎么这会儿又作出副怪相,似乎要替丈夫拼命一样?
到底还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弟弟最懂姐姐的心思,走上去半是解劝半是诈唬:“老人家,你儿子杀了咱姐夫,除掉一命抵一命,难道不赔咱们姐姐下半生的安身银子?闲话休讲,拿三千两来再说。”
陈老头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给毛氏作揖:“千不该万不该,总是我儿不该打杀了麻师爷,三千两拿不出来,老头儿这就回去典当,银子都赔给你……”
呸毛氏一口浓痰吐到陈老头脸上,咋咋哇哇地叫起来:“谁要你典当?把你家的田地赔给老娘,离三千两还差着老远呢!小二小三,咱们到陈家去收地契”
陈老头哭丧着脸,看样子也不敢拒绝毛氏的要求。
街坊邻居们议论纷纷:“唉,这才叫行善积德遭天谴,造孽作恶福报多。陈家父子俩做了几十年好人,一次不慎就家破人亡;麻师爷阴险狡诈、为虎作伥,临死还在女人肚皮上风流快活;毛氏蛮横凶妒,不守妇道,到头来反而因祸得福,真真叫咱们说什么好?”
“那也没办法呀……”也有人摇头叹息:“自古都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陈家儿子忒也不小心了些,怎么就把麻师爷打死了呢?!官府捉他去,总归是要抵命的。”
毛氏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周围,挺胸抬头鼻孔朝天,那样子不像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倒活像得胜回朝的大将,吩咐两个五大三粗的弟弟,押着陈老头就要去取地契。
秦林见状眉头皱起,朝牛大力使了个眼色,老牛就带着几名亲兵校尉走过去,将毛氏一拦:
“且慢。我家长官尚未结案,怎么你们就敢私和人命?兀那婆娘,晓不晓得这是大明律上的重罪?”
旁人倒也罢了,黄嘉善嘴角微微翘起,捻须而笑。
私和人命是指出了人命案件,当事人不报告官府,而是私下协议赔偿,也就是老百姓说的“私了”;像现在这种情况,只是双方在报案之后协议赔偿,当然不是私和人命。
不过,黄县令可不想把这些告诉毛氏,作为一位合格的地方官,他头一次对属下百姓隐瞒了一点律法信息。
毛氏听说私和人命犯法,就吃了一惊,任她再凶再恶,也不敢和锦衣校尉相争啊,当即就把陈老头给放了。
秦林亲自将陈老头搀扶到旁边,和颜悦色地道:“老人家,你儿子是咱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属下的大汉将军,现在虽然涉嫌犯罪被抓起来,却并没有定案,仍是本官的同袍、下属,本官必定秉公执法、勿枉勿纵,你不必害怕什么。”
接着秦林又摸了三两碎银子递到陈老头手中,然后让两名亲兵送他回去休息。
黄嘉善看了点点头,心道:秦长官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亲兵校尉们更是觉得跟着这位长官做事,心头舒坦有底气儿,锦衣堂上官、代掌南镇抚司,肯这么在意一位素不相识的大汉将军,难道他对身边效命的弟兄还会差了吗?
陈老头倒是没有什么感激涕零的样子,他的精神早就被儿子打死人、将会抵命的噩耗击垮了,木木呆呆的从秦林手里接过银子,又在两名亲兵校尉搀扶下,步履蹒跚的远去……
陈铭豪拳殴麻师爷,死者因风涎入脑而亡,死前曾去某拼头处风流快活,突然死掉之后又被移尸……目前看来案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移尸似乎只是一段横生的枝节,从全案中去掉也对案情没有本质影响。
侦破工作从最初的起点开始,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
陆远志不禁有些沮丧,觉得白费了功夫,秦林却毫不气沮,反而兴致勃发。
对秦林来说,破案就是揭开一个个谜题,很多时候侦破工作都会绕一大圈又回到初始状态,未免叫初出茅庐的家伙疲惫沮丧,但秦林这种老手则会更加兴趣盎然,因为只有合理地解释了各项疑点,查明的案情才能更加高度贴近真实。
单单只说陈铭豪殴打麻师爷头部、麻师爷因而丧命,解释不清麻师爷奇怪的尸僵姿态和尸僵出现时间,找不到第一现场,这就不能算办成了铁案,不能服众,尤其秦林自己心头的一关都过不了。
所以他一方面请黄嘉善命令捕快们到处打听麻师爷生前到底找了哪位拼头或者哪家暗娼,一方面让衙役们把麻师爷的尸体暂时装在薄皮棺材里头,四周堆上冰雪,相当于冰棺,把它冷藏起来以备查验。
辞别黄嘉善,秦林中午和校尉弟兄们在档次很高的八仙酒楼大吃了一顿,只不许喝酒,坐着慢慢听大堂里一个说书先生讲《三国》第,等那两个送陈老头的亲兵校尉回来,就由他俩引路,大伙儿骑着马出了城,直奔陈铭豪家。
陈家距城其实挺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