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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首的重量也有百来斤,扛着沉重的尸体,凶手仍能只用足尖着地,留下一只淡淡的脚印,这份轻功可了不起!
仅凭这个足迹的形状,秦林和有经验的捕快甚至能想象到,凶手扛着尸体、施展轻功如同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的情形。
高手,绝对是高手。
凶手似乎并没有刻意走迷魂阵,简直就是直来直去,秦林以水井为起点,沿着第一颗彗星状血滴指明的方向接着找下去,很快找到了第二滴血,然后的血迹就是连续不断地出现了。
最后,秦林停在了距离水井大约半里路的地方,这里有一间废弃已久、半边屋顶坍塌下来的民房,这边的味道更浓烈了,几乎所有跟来的人都闻到那种腥臊的味道。
就是这里!
秦林在民房中找到了大片血迹,其中北面墙上大约颈部那么高的位置,一大片斑斑点点的血迹宛如高手画匠笔下盛开的红梅,正是标准的喷溅状血迹,证明了这里是毫无疑问的第一现场。
西面墙上同样高度,则有利器挥动形成的抽甩状血迹,笔直如线,结尾是一串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省略号……
看着这些血迹,秦林脑中顿时出现了案发时的情景再现:被害者站在案发现场,凶手突然抽刀,从右到左横砍,这一刀速度和力量都妙到巅毫,被害者根本来不及躲避,刀锋就割断了他的脖子,将脑袋齐齐斩落。
于是,鲜血在心脏收缩压推动之下,从破裂的颈部大血管喷涌而出,在北墙留下了喷溅状血迹,而斩断了人头的利刃去势不衰,将附着的鲜血甩到西墙上,形成了笔直的抽甩状血迹,最后无头的尸体软软倒下,继续涌出的血液,在地面形成了一汪血泊。
“好刀法,好刀法……”秦林看着那笔直如线的抽甩状血迹,完全能体会到那一刀的速度与力量。
记得此前曾听成铁海说过,白莲教应劫右使“铁面杀生佛”艾苦禅,惯使一口镔铁戒刀,天魔弑神刀法招招取人首级。
黄嘉善跟着追了过来,看着满室血迹也惊讶不已,他可不懂这些血迹代表着什么,只是继续前面的问题:“这里就是案发之地了吧,咦,为什么是外地人犯案,秦将军您还没回答下官呢。”
秦林微微一笑:“京师人都知道这附近有丐阉出没,谁会选择这里作为杀人的现场?另外,选择抛尸入井而不是暴尸大街,就带着隐藏罪行的企图,但凶手却选择了一口看上去废弃已久,实际上却时不时有丐阉过去取水的井,也证明他根本就不熟悉这一带的情况”
黄嘉善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道:“看样子,凶手也够粗心的。”
“呃,与其说粗心,不如说肆无忌惮……”秦林给出了更准确的答案,提示黄嘉善:“一般藏尸废井的罪犯,除了把尸首扔进去之外,都还会……”
“还会填井”黄嘉善恍然大悟。
真要是准备长期藏尸,把尸体扔进井里之后,罪犯往往会再扔些砖头、石块进去,将尸体埋住,进一步掩人耳目。
而本起案件中,水井附近就有很多断垣残壁,凶手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很方便地把井中尸体填埋起来,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就显得有点与众不同,至少不像一般罪犯那样担心尸首后来被发现。
黄嘉善只觉脑中灵光一闪:“既藏尸水井,又不填埋,是因为行事匆忙,急着去做什么事情吗?”
“有这个因素……”秦林思忖着道:“当然如果合理推测,我们完全可以接着推断,罪犯已经达成了某种阶段性的目标。他藏尸水井,是不想尸体立刻被发现,扰乱他下一步的行动;他又懒得花力气填埋,则是他自信能在最近一两天之内完成行动,离开这里!”
还有下一步的行动?黄嘉善吓了一跳,这凶手究竟要在京师做什么?
“看看陆远志检验的结果吧,希望能找到受害者的身份线索……”秦林一边说话就把这第一现场细细检查了,觉得并无有价值的线索,这就拉着黄嘉善回水井那边。
从罪犯的行为看,秦林感觉留给自己侦破的时间,不会太多……
第495章 小刀周
回到发现尸体的水井边,陆远志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解剖工作。
无头尸体被放在一张草席上面,胸腹部按照秦林的要求切出了大大的人字形刀口,苍白的皮肤、淡黄色的脂肪层和因为缺乏血红蛋白而变得黯淡的肌肉层都沿着切口翻到两边,肋骨则整齐的锯开,露出了积水的肺叶和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干得不错……”秦林笑着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那些围观的丐阉、住家百姓和牛马贩子,不需要锦衣校尉们驱赶,就自动躲得远远的,一个个脸色发白眼神发飘,却又忍不住要踮起脚尖、探头探脑的朝这边看,不用说,锦衣缇骑的凶名,在这一带接下来的几年里,绝对可以止小儿夜啼。
黄嘉善自诩胆大,见此一幕也忍不住胃里泛酸,他做县官的不能任意残毁尸体,未得到上峰允许之前仵作只能做体表检查,但锦衣卫办案就肆无忌惮了,随便大卸八块又怎么着?厂卫办案就是这种风格嘛。
见众人惊惧,陆远志反而有点儿小得意,大声向秦林报告:“启禀长官,尸身手脚皮肤因水泡发软,手掌脚掌部位出现苍白的皱缩。您曾说过皱缩在掌心,则死亡时间在十二小时以内,皱缩在手背脚背则泡在水中二十四个时辰,可知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黄嘉善闻言暗自佩服,从前只知道死人被水泡会皮肤发白起皱,今天才懂得皱缩的位置还和泡水的时间有关系。
“继续……”秦林看样子就知道陆远志没说完,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胖子越发得意,摇头晃脑地道:“死者因为断颈而死,大量失血,又泡在水里,所以并没有明显的尸斑。尸僵程度已经过了高峰期,开始缓解,记得秦哥您说过,一般尸僵在死后一个时辰左右出现,十二到二十四个时辰开始逐步缓解……”
黄嘉善闻言诧异,忍不住插口道:“陆长官,你前面说根据水泡形成的皱缩,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但后面又说尸僵缓解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才逐步发生,岂不是自相矛盾?”
陆远志已是锦衣卫实授百户,早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黄知县问起他不慌不忙地回答:“因为秦哥还说过,如果是断头刎颈或者牵机药中毒之类的情况,死者身体机能在生前受到大量消耗,尸僵会出现得特别快,缓解和消失也格外的早。”
“所以实际上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十二个时辰以内,对不对?”黄嘉善瞧了瞧胖乎乎的陆远志,心说果然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真没看出秦将军手下这胖子也是个能手呢。
陆远志点点头,又道:“最后检查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可以判定死者是死前一餐之后半个时辰遇害的,因为胃里装着豆汁儿、油饼之类的早餐食物,再结合皮肤皱缩和尸僵的状况,我认为死者是今天吃过早饭之后被杀,如果他在卯时三刻(早晨六点)吃过早饭,那么就是在卯时末、辰时初(七点左右)遇害的。”
黄嘉善听得入了迷,觉得陆远志所说的内容实在精彩绝伦,简直闻所未闻,暗叹一声:“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信哉斯言”
“行啊!胖子……”牛大力把陆远志擂了一拳,低声道:“能把两榜出身的进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跟着秦长官,也长本事啦!”
陆远志小时候跟着老爹在蕲州杀猪卖肉,觉得举人老爷都是顶了不起的,这会儿能几句话唬住进士老爷,小圆脸上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别提了。
“嗯,不错……”秦林赞成陆远志的判断,现在是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钟,距离案发时间八个小时,或者说四个时辰,尸体的各方面征象都符合这个判断。
“不过……”秦林又摸了摸鼻子,“我让你找的死者特征,就按咱们在蕲州侦破碎尸奇案的路子……”
正得意的陆胖子,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腆着脸咧着嘴:“秦哥耶,小弟哪有那个本事?这不都剖开了,还是您自己来吧!”
说着,陆胖子就嬉皮笑脸的把秦林往前推。
陆远志的医术是不错的,但朝廷不许残毁尸体,中医也没有解剖的习惯,陆远志跟着秦林这么久,动手解剖、判断死因和死亡时间这些是没问题了,但要根据尸体检验情况,判断其生前患有什么疾病,他还没那个本事。
如果是平时,秦林还要教训胖子两句,这时候时间比较紧迫,他也就当仁不让了,从胖子手里接过解剖刀、镊子等工具,蹲在剖开的尸首旁边就开干。
陆远志已经做好了大部分工作,秦林便省了许多事情,只见他先翻开死者的咽喉部位看了看,又切开肺和心脏仔细观察,胆囊、胃等器官一件接一件的检查……
丐阉、马贩子和围观百姓看到这一幕,顿时浑身上下直冒鸡皮疙瘩,当即就有不少人吓得回了家,不敢再留在这里。
黄嘉善和衙门捕快、锦衣校尉们则对秦林深为佩服,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正三品的锦衣高官,居然蹲在这里亲自动手检验尸体,现任的刘守有刘都督,过去的朱希孝朱都督,谁做得到?
就算东厂凶名卓著的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这两个刑讯犯人、罗织罪名那叫个花样百出,可要叫他们动手检查死人的心肝脾肺肾,恐怕也为难得很吧!
法医检验死人的病灶,比临床医生检查病人病情要简单方便许多,不必借助仪器、不必望闻问切,直接动手剖开看就行了,倒是快得很。
心肝脾肺都没什么大问题,或者说问题不明显,对于急着确定死者身份的案件侦破来说,没有实际价值。
不过,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秦林就得出了初步结论,在死者的胃部发现了问题。
他把尸首的胃部剖开,倒掉胃内容物再清洗之后,把里头那面朝外翻了出来,发红溃烂的病灶历历在目。
黄嘉善见状先是恶心,继而吃惊:“咦,这人胃里面烂了一小块。”
“这是胃溃疡,嗯,或者叫胃脘痛、饥饱痨,病人会有嗳气、胃里泛酸、上腹灼热等症状……”秦林回头,目光在人群中一扫,问着癞痢头:“你知不知道哪个小刀手有这些情况,就是经常肚子痛,喉咙口里冒酸水,发作时可能会拿硬东西顶着上腹位置,吃过碱水面、碱面大馒头之类加碱的食物,症状就会减轻一些……”
话还没说完,癞痢头还在想,那被马贩子打过的疤脸先嚷起来:“呀,那不就是住在琉璃厂的小刀周吗?当初就是他服侍我净身的,他家里还有条好凶的大黄狗……对了,秦将军什么时候见过他?哎呀,看我这张嘴……”
疤脸不好意思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本来看了秦林解剖尸体、发现病灶、提出死者生前症状的全过程,是他回答问题,可说着说着当初看见小刀周的毛病,和秦林现在说的丝丝入扣,他就不由自主地觉得好像秦林也见过小刀周一样。
黄嘉善、宛平县衙役仵作则面露骇然之色,由死者身上的小小病灶查知其身前症状,再按图索骥找到被害者身份,秦林断案之术真乃神鬼莫测。
事不宜迟,秦林命人先把无头尸首搬回宛平县的殓房,自己则和黄嘉善一块,率队直扑琉璃厂小刀周的住处。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凶猛地狗叫,一条大黄狗张牙舞爪,从院子里头直扑出来,叫走在最前面的两名校尉吃惊不小。
“大黄,给我回来!”院子里头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