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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他仿佛已经统帅蒙古大军马踏中原,用同胞血泪换来官位和荣耀……
忽然徐文长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冷声笑道:“哼,自作聪明,不过是斧声烛影的故伎重施,骗得谁来?使这等小伎俩,贻笑方家罢了”
崔献策浑身一震,无形中气焰就矮了三分,强辩道:“不……不要胡说八道,十几双眼睛看见脱脱弑父,徐老儿你别想胡乱攀扯。”
秦林见状就有几分纳罕,趁着黄台吉、崔献策一伙气势转衰,大声问:“本官是朝廷宣抚钦差大臣,又执掌锦衣卫北镇抚司,现在由本官来调查把汉那吉之死,诸位服不服气?”
大成比齐第一个应道:“服气,秦钦差本事通天,我母子正要求你主持公道。”
“对,秦钦差办案如神,德玛夫人被害一案就是他破的”哲别大声替秦林扬名,故意再次提起被害死的德玛夫人,然后满腔仇恨的盯着黄台吉。
如果眼神有他射出利箭的十分之一力道,黄台吉就已被刺了个透心凉。
三娘子、不塔失里、威灵法王都表示赞成,额礼图、明安等众位蒙古贵族也同声附和。
黄台吉这边,威德法王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古尔革台吉、豁耳只还想争一争,说出来的话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众人的吵嚷声中。
渥尔其特和巴特尔互相看看,他俩巴不得快点宰了脱脱,好由渥尔其特登位,但这时候形势比人强,秦林一回来就以朝廷钦差之名号、挟四路出塞之余威、受漠南诸部之助力,正大光明的要查办此案,他们实在是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也缺乏反对的底气,只好悻悻地表示同意。
“秦钦差,请你替我家主人报仇雪恨”斡巴图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脑门油皮破裂鲜血淋漓,厉声道:“有许多人亲眼看见是脱脱杀死了台吉大人,亲手杀害父亲的狼崽子,绝不能饶过他!”
秦林看了看斡巴图,话里有话地道:“很多时候,亲眼看到的并不都是真相啊。”
吩咐其他人不准进来,秦林率几名亲信小心的走进案发现场那座蒙古包,浓重的鲜血味道扑面而来,前些天还活生生地把汉那吉,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僵卧于地的尸体,脖子上深深的一道刀口,衣服、地面、布幔都沾着许多血迹。
陆远志去检查尸体,将衣服剥下来,仔细检查体表,几名亲兵校尉则四下搜索,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秦林压低声音,悄悄询问徐文长:“对了老徐,斧声烛影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注意到,你一提起来崔献策就有点不自在了。”
“哼,他当然不自在,这出戏十有八九是他出的馊主意……”徐文长轻蔑的撇撇嘴,又极为不屑地道:“只可惜雕虫小技也在我徐老头子面前卖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原来当年宋太祖赵匡胤病重,宋皇后派亲信王继恩召第四子赵德芳进宫,以便安排后事。宋太祖二弟赵光义早已窥伺帝位,收买王继恩为心腹,于是王继恩奉诏后并未去召太祖的第四子赵德芳,而是直接去通知赵光义。
赵光义立即进宫,入宫后不等通报径自进入太祖的寝殿。宋皇后见赵光义已到,大吃一惊,知道事有变故,而且已经无法挽回,只得以对皇帝称呼之一的“官家”称呼赵光义,乞求道:“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赵光义答道:“共保富贵,勿忧也!”
赵光义进入宋太祖寝殿后,众人皆退出殿外,只遥见烛影下晋王时或离席,耳闻“柱斧戳地”之声,赵匡胤随后去世。第二天早晨,赵光义就在灵柩前即位,改元太平兴国。
因为赵匡胤死前只有赵光义在场,并且烛影晃动、柱斧戳地,难免怀疑是赵光义杀兄夺位,史称“斧声烛影”。
秦林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大概,点点头:“把汉那吉这起案子和斧声烛影太像,不会是蒙古人能凭空编出来的,更像是熟读中原典籍的人所为。”
黄台吉帐下第一谋士崔献策,无疑是最具有嫌疑的怀疑对象,即便他手无缚鸡之力并非直接行凶者,也是幕后主谋。
据说努尔哈赤崛起白山黑水,就凭一部三国演义上的计谋打天下,这崔献策似乎懂得更多点,斧声烛影的故伎重施,完全能唬住草原上这伙大老粗,这不,黄台吉就对他推许有加,引为帐下头号谋主。
崔献策辅佐黄台吉,虽不能打进中原做个张弘范,也可扶黄台吉登位,逍遥塞外当个中行说,只可惜同时遇到了两个克星,博古通今的徐文长,神目如电的秦林,他还能如愿以偿吗?
陆远志已完成了尸体的体表检验,向秦林汇报结果:“根据瞳孔浑浊程度、尸僵和尸斑的出现情况以及尸体变凉的程度,推测把汉那吉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两个时辰之前,也就是寅时三刻左右(凌晨四点过一点)。他身上别无其他伤痕,唯有颈部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系一刀断喉而死。”
“时间倒是合得上……”徐文长抓了抓头发。
秦林则皱了皱眉头:“没有抵抗伤吗?”
抵抗伤就是受害者生前出于本能,用手、胳膊抵挡,而被凶器切割穿刺留下的伤痕,往往尸体上出现的抵抗伤,会成为他杀的关键证据。
陆远志非常干脆利落地回答,尸体检查没有发现抵抗伤。
总不会是割喉自杀吧?
秦林若有所思,从陆远志手里接过丝绸手套,捡起地上那柄带血的弯刀,朝自己喉咙比了比,然后轻轻放下。
“自杀的可能性可以完全排除了……”秦林指了指死者伤口的方向:“把汉那吉和大多数人一样,是右撇子,假如他自杀,喉部的伤口就会是从左到右、左高右低,但现在伤口是从右到左、右高左低,不符合右撇子割喉自杀的用力方向。”
秦林用分析排除了自杀的任何可能性,同时按照目击证人的证词,把汉那吉也明显是被他人所杀,不过为什么没有抵抗伤呢?
第664章 创伤后应激反应?
“对了,会不会是脱脱的刀法太厉害,把汉那吉来不及抵抗?”陆远志这样猜测着,回头仔细打量打量站在蒙古包外面、被斡巴图看守着的脱脱,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少年的刀法有多高明。
“有问题……”秦林摸了摸下巴,思忖着慢慢说道:“你们看这一刀,明明是劈砍而不是刺击,对吧?但是询问目击者,都提到从布幔上看到投影,把汉那吉是跌坐在地,双手挥舞做出抵抗的样子。这种情况下,如果说刺击时凶器速度很快、走的直线,没有给他双手造成抵抗伤,倒也说得过去,但脱脱是挥舞战刀割喉,这样砍过去而不伤到死者的双手,就很不正常了。”
现场勘查还在继续,秦林暂时把这个疑点记录下来,等找到更多的线索之后再综合分析。
看看死者的伤口,本身倒是没有任何疑点,比较整齐的刀口,证明那一刀的力量与速度,翻卷豁开的皮肉作为生活反应,属于生前伤的典型特征。
秦林比较满意地点点头,这么些年,陆远志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刚才的检查认真而细致,很不错。
再看看血迹的分布,死者脖子和胸前部位沾满了鲜血,地面上一汪血泊,而蒙古包作为“墙壁”的布幔上则有一团形状像星云的喷溅状血迹,加上一道弯弯的抽甩状血迹,末端是一段点状的省略号。
秦林脑海中模拟着当时的情形,锋利的刀锋切断了颈部大动脉,温热的血液在心脏剧烈的收缩压之下自伤处迸射而出,溅落到布幔上形成了云团形态的喷溅状血迹。
然后凶器去势不衰,沿着挥舞的方向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附着在刀锋上的血液被离心力抛甩出来,溅落在布幔上,就成了那道抽甩状的血迹,末端的省略号则是刀身血液快要甩完,同时运刀力道用尽的征象。
“这些血迹的斑点,似乎有点大?”秦林观察着布帷上的喷溅状血迹。
受心脏收缩压的作用,人体血压能达到一百四十毫米汞柱,也就是接近两米的水压,一旦颈部大动脉被割破,血液便会像喷泉那样喷涌而出,在接触面上形成云团状的喷溅血迹,并且高压作用下,血滴略呈雾状,每一颗喷溅血滴都比较小。
但秦林看到的血滴,颗粒就显得比较大,云团状血迹的中间部分已经糊成一大团,还不是很明显,边缘部分那些独立的颗粒,则一目了然。
或许是布帷属于纺织品,血在上面顺着纺织纤维浸润,扩散变大了?秦林挠挠头。
不过喷溅的位置倒是没什么疑点,中心部分距地面三尺高,根据目击证言,把汉那吉被害时是蹲姿或跪姿,根据尸体位置进行现场复原,得出他当时离布帷有两尺远,那么喷溅位置是与死亡情况吻合的。
“秦哥,过来看看!”陆胖子神神秘秘地招呼着,掩饰不住小眼睛里的得意。
走到边上,借几名校尉的身体挡住别人的目光,陆远志把从尸体剥下的血衣展开给秦林看,就在左边肩窝的位置,有道细细地血线若隐若现,一直延伸到了接近腋下才消失。
“干得漂亮!”秦林拍了拍陆胖子的肩膀。
衣服沾上血迹很正常的现象,但在没有血迹的位置,却出现了一条淡淡的血线,这不能不引起秦林的注意。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难道是……
秦林用手比着血衣上那道细线的距离和位置,冷笑道:“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现场勘察之后,就该讯问目击者和嫌疑人了,秦林将几个疑点在心头过了一遍,首先去问脱脱。
十五六岁的少年,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被问起就把牙关一咬,打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回答:“我,睡了,不知道,在外面。”
秦林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好斗的小公鸡啊,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处境?说实话我才能帮到你。”
脱脱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
大成比齐连忙道:“傻孩子,你就实话实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额吉昨晚睡得太沉了,你的酒量比额吉大,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你父亲对咱娘儿俩并不好,但一定不是你杀的他。”
“对!”斡巴图手持着雪亮的弯刀,厉声道:“如果你不是凶手,就说出凶手的名字,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脱脱忽然双眼一闭,什么也不说了,紧紧地咬着牙关,身子微微颤抖。
看来这家伙是不准备开口了,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的确是脱脱杀死了把汉那吉呀!”黄台吉故作沉痛地叹息着,又道:“那么他不能继承大成台吉的位置了,唉,连亲生父亲也下得了手……”
渥尔其特听黄台吉有扶自己继承台吉位置的意思,立马就非常配合地叫起来:“脱脱根本不是父亲大人的儿子,他是阿力哥的野种!前些天他母子使妖法骗父亲给了他继承权,转眼就杀害了父亲,这是个非常恶毒的阴谋!”
人群轰的一声喧闹开了,把汉那吉生前确实怀疑过大成比齐和脱脱,这事儿尽人皆知,渥尔其特这下子说出来,蒙古贵族们说什么的都有,这些草原上的人从来粗鄙不文,自然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就连秦林带来的额礼图、明安这些伙蒙古贵族也跟着直乐。
喂、喂,你们帮哪边的?秦林把脸一板,额礼图等人立刻不敢笑了。
三娘子担心的拉了拉徐文长,如果大成比齐和脱脱失势,倾向于黄台吉的渥尔其特掌握了把汉那吉留下的这两万兵马,局势就有逆转的危险,秦长官他能不能力挽狂澜?
尽管听哲别无数次吹嘘过秦钦差在德玛夫人一案中,表现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