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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穿喉的入射角延伸出去,几乎就是它在空中飞行的轨迹了。
以箭矢的力道和角度反推回去,射箭的人只可能是站在二十多丈外的土丘上,这么远的距离,一箭就射中欧阳鹏的嘴巴,箭术也太厉害了吧。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那座小丘很显眼,如果刺客站在上面张弓搭箭完成狙击,很容易被不相干的人看见,从而导致身份暴露、行刺失败,秦林认为通常刺客不会用这么没有把握的方法来刺杀一位指挥使。
如果是从近距离行凶,那就好解释得多了,因为欧阳鹏严格执行军规,后衙实际上处于封闭状态,除了受害者本人之外就只有四名指挥,分别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办公,假如是其中之一从房间里走出来,杀死欧阳鹏之后又若无其事的回去,等着提茶亲兵的惊叫……
当然,也不能排除亲兵作案之后,再假装刚刚发现欧阳鹏被害。
顺着思路,秦林继续问道:“谁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欧阳将军?”
雷暴瞪着眼睛想了想:“回衙之后我就没看到他了。”
贺昂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倪仲远:“我记得老倪去找过欧阳将军,当时他从我门口过路来着。”
“对,我去找欧阳将军问屯田的事情,当时他还好好的!”倪仲远恨恨的盯住哲别:“这伙鞑子混进少师府商队,又杀了欧阳将军,一定很大的阴谋。”
汤可善对着曹四、孙有道媚笑:“亏得鞑子没对贵府老太爷不利,否则首辅大人必定心忧,国事尚能托赖何人呢?”
这两个活像少师府的走狗一样,陆远志低声问秦林,真凶会不会就在他俩之中?
秦林不置可否,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按照案情发展的时间顺序,接下来就是亲兵发现山丘上的哲别等人,冲过去把他们捉住的一幕了。
秦林把脸一板,假装不认识,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鞑虏探子,为何杀害欧阳将军?”
哲别当然明白秦林的意思,连声叫屈:“小人不是探子,只是北边的正经商人,到中原来做毛皮生意的,刚才也没有行刺欧阳将军,只因人困马乏,见土丘水草丰美就过去歇脚,不料却撞了晦气。”
其实哲别是看到指挥使司方面迟迟没有动静,心中着急起来,正好商队里有个伙计说土丘上能看到指挥使司里头,他们才登上土丘朝这边张望,现在想来必是中了对手的毒计。
张允龄杀人嫁祸环环相扣,针对秦林的反击果然凌厉!
曹四、孙有道冷笑不迭,这件事就是他们一手安排的,完全天衣无缝,哪里怕秦林追查?正好把他也给套进去!
少师府方面自然不会说“巴特尔”是假冒的图门汗使者,否则不就把张允龄勾结鞑虏走私武器的罪行暴露出来了吗?只要咬死哲别刺杀欧阳鹏这条,就尽可以置他于死地,而且就算他揭出少师府勾结图门汗的事情,有刺杀欧阳鹏的罪行摆在前头,朝廷也就绝不可能相信,只当他在胡乱攀咬倒打一耙。
秦林晓得个中利害,面上镇定自若,心头暗自着急,没奈何只得踱着步子,慢慢走到尸身前头,细心的上下打量。只见欧阳鹏瘫在圈椅上,脸稍稍仰着,一双眼睛暴凸出来,满脸的扭曲痛苦与不甘,口中插着一支雕翎箭,那生漆箭杆光可鉴人,正是哲别平日所用之箭,而欧阳鹏空中鲜血涌出,在官服前襟留下了一片血渍……
咦,这是怎么回事?秦林发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第871章 谁下的手?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胖子,看来刚才我们都忽略了一个细节。”秦林微笑着指了指尸身,“再看看,想想哪里有问题。”
装神弄鬼!孙有道和曹四嘿嘿冷笑,老太爷差点儿被他哄赚,不过那是出其不意,有正宗蒙古人帮他,这回咱们全力以赴,你还有机会吗?
陆远志、牛大力和校尉弟兄们都盯着尸首仔细观察,白霜华也睁大了眼睛:
尸首跌坐圈椅的姿态,身体瘫软松垂,全靠椅背和扶手支持,并没有什么问题;
脖子稍稍扬起的姿势是有点不同寻常,但考虑到箭矢射来的力量,把脑袋带得扬起来也是有的;
眼睛暴突、脸上肌肉抽搐,充满了临死的惊怒和痛苦,把死亡瞬间的表情凝固下来;
口边喷涌出的血迹弄湿了前襟,书桌上有本摊开的《纪效新书》,雪白的书页被溅上了几滴鲜红的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嘴里插着的雕翎箭,锋锐的箭矢刺穿了人体,从脑后颈窝位置穿出来半寸,露在嘴外边的箭杆是麻绳加生漆缠裹的,乌黑光亮……
“不对,箭杆,箭杆上没有血迹!”陆远志大声惊呼起来。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仔细看那箭杆,确实连点血沫子都没有沾到。
雷暴圆睁双眼,贺昂嘴巴微张,倪仲远倒抽一口凉气,汤可善张口结舌,四名堂上官都惊讶莫名。
曹四和孙有道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秦林微笑着冲陆远志点点头,朗声道:“确实。因为箭杆是乌黑的,有没有鲜血并不显眼。而我们看到这一幕,注意力又首先被死者口中插箭的离奇死状和扭曲挣扎的表情所吸引,难免忽略了这个不起眼的细节。”
陆远志眨巴眨巴小眼睛,顺着往下说:“既然利箭穿口而死,死者口中必定鲜血喷涌,看看衣襟和兵书都喷了不少血,为什么箭杆却是干净的呢?难道被人擦过了?这么说的话,这支箭就不是从窗外射来,而是有人拿着它,刺死了欧阳将军?”
“其实你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秦林说罢,笑而不语。
白霜华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秦林的意思,陆远志和牛大力紧接着也恍然大悟。
曹四深恨秦林,色厉内荏地叫道:“姓秦的你玩什么花样?拿话蒙谁呢?”
“笨蛋!”陆胖子啐了一口,双手虚虚握着,做出拿箭的姿势,朝着自己嘴里刺下,然后噗的一声假装吐出鲜血,呸呸呸将口水吐在手上。
众人立刻明白过来,正因为箭矢不是从窗外射来的,而是被人拿在手里刺死了欧阳将军,欧阳鹏临死喷吐的鲜血必然喷在箭杆和握箭杆的手上,血迹就把那人的手印留在了箭杆上面。
这样一来,行凶者就必须把箭杆上的血迹擦掉了,否则就算白痴,也能看出那是一只手握着箭矢,将它插进欧阳鹏嘴里的。
明白是明白了,可弟兄们,尤其是白霜华看到陆胖子吐了满手口水,不禁大摇其头,这家伙也太龌龊了吧。
牛大力却被这一幕提醒了,立刻叫道:“秦长官,咱们赶紧到内衙各处搜搜,凶手作案的时间并不多,也许擦血迹的布还没扔掉。”
嗯,好歹也算一条线索,秦林立刻命令官校弟兄前去搜寻。
“凭什么搜我们的签押房?”倪仲远叫起来。
汤可善也不善了,强词夺理地道:“都是你一面之词,也许鲜血正好没有喷到雕翎箭呢?”
经历、镇抚、千户等大群中低级军官却只把雷暴看着,他是欧阳鹏的心腹,欧阳将军已死,绛州卫便隐隐以他为首。
雷暴不假思索的挥了挥手:“老倪,老汤,咱们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任他们搜吧!”
倪、汤二人无话可说,只得听凭牛大力率领锦衣官校,到各人签押房里头搜检。
秦林笑笑,指了指箭杆:“汤指挥说我是一面之词,倒也没错,所以我还是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吧。巴特尔,把你的雕翎箭拿一支给我。”
哲别化名巴特尔,他不知道秦林要做什么,但半刻也没犹豫,从地上箭壶里取了一支箭,恭恭敬敬的递给秦林——箭壶是被绛州卫士兵作为证据,一块带进指挥使司的。
装法医工具的生牛皮包是驮在马背上随身携带的,陆远志早已拿来了,秦林从中取出指纹刷和银粉,小心细致的在箭杆上刷起来。
很快,哲别拿过的位置就显出了指纹印迹。
秦林举着箭杆介绍:“人手指分泌油脂和汗液,凡是人手摸过的地方,就会留下指印,用金银粉刷去,就能显现出来。”
这道理很容易懂,此时人们在文书契约上也是打手印,只是不懂指纹显影的方法。
秦林说着,就又走到欧阳鹏的尸身旁边,用指纹刷在作为凶器的雕翎箭上来回轻刷,这一次的结果就不同了,箭杆箭尾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粉,却始终没有指纹显示出来。
这是箭杆被擦拭过的有力证据!开弓放箭,就要捏住箭杆,不可能不留下指纹!
不过秦林做完之后,也轻轻叹了口气,如果箭杆不是被擦拭过,单凭指纹就能揪出真凶了吧……他的目光从四名堂上官和送茶亲兵的身上轻轻滑过。
“那可说不定。”孙有道比较狡猾,很快想到了唯一的破绽:“如果行刺者知道秦长官有让指印显出来的手段,放箭时戴手套或者用布垫着手,箭杆上照样不会留下指印。”
秦林嘿嘿一乐:“那血渍呢?你不会说欧阳将军临死时嘴里喷吐的鲜血,也被凶手用布垫上,才没有溅到箭杆吧?”
孙有道没话说了,恶狠狠地瞪着秦林,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孙老弟别生气,此事和贵府商队无关,下官可以做个见证。”倪仲远点头哈腰赔着笑,就算秦林名气再大,又受顶头上司麻贵推崇,可比起来少师府在他心中终究要重得多。
汤可善也拍着胸脯:“恐怕还有鞑虏意图不轨,孙老弟商队启程时,下官派一队精兵随行护卫。”
孙有道瞅着秦林冷笑,在山西想和少师府作对,那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牛大力搜查完毕,颇为郁闷的回来了,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
秦林无奈地笑笑,看来对方下手很干净利落,不会让自己抓住这么明显的纰漏,擦拭血迹的布,以及凶手行凶时沾上欧阳鹏鲜血的衣服,恐怕早在第一时间就被送走了。
“妈的,实在是太气人了!”雷暴突然一拳头擂在墙上,打得咚的一声响,“将军竟在指挥使司内衙被杀,传扬出去我们还有脸见人吗?”
刚才还起劲儿朝孙有道献媚的倪仲远、汤可善,这时候也垂下了头,各自心头打着算盘,指挥使竟然在本卫衙门里头被杀,他们这些堂上官也逃不了责任,恐怕前途都有点暗淡了,搞不好还要问罪。
秦林眉头一挑,看看雷暴是用的右手,有些好奇地问道:“雷指挥,你手不肿了?”
白霜华低着头吃吃暗笑,秦林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雷暴神色尴尬,被这么个清清秀秀的“小兵”一指头弹伤,实在够丢脸的,就算对方是大内高手,也太那啥了吧。
他讪笑道:“肿还是肿,没有开始那么疼了,亏得贺老弟的药好,哦,他可是家传医术,治跌打损伤的一把好手呢。”
陆远志插口道:“秦哥和我也是出身蕲州李氏医馆呢,要算同行了,不知贺指挥……”
贺昂很谦逊地道:“在下祖辈都是军中医官,到父亲那辈才偶然挣得军功转为武官,些小医术,不敢在李神医弟子面前献丑。”
秦林指了指鼻青脸肿的哲别等人:“麻烦贺指挥也替他们治治,现在看来,箭矢应该是被人握着刺进欧阳将军嘴里的,和这几位蒙古商人没多大关系了。”
贺昂稍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取出药物,替哲别等人治疗。
不但哲别感激秦林,晓得内情的锦衣官校们都暗暗点头,跟着秦长官就是不一样,像这么时时记挂着属下的长官,实在是难得啊!
秦林不仅是给哲别治伤,话里话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