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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忍俊不禁,正要弯腰搀扶范一帖,却见这家伙嗖的一下蹦起来。
众弟兄大惊,还以为这厮要暴起发难,牛大力伸出砂钵大的拳头准备给他来几下,没想到范一帖抱起门板飞快地安到门框上,动作之敏捷简直叫人惊叹,转眼就把十几块门板全装上,完全隔开了街面。
呼……~范一帖这才气喘吁吁的坐下来,伸手擦了擦额头湿漉漉的汗水,端起热茶猛灌了两口。
秦林心头猜到大概,脸上仍然笑嘻嘻地:“请问范大夫这是何意?”
“何意何意,还能有何意?!”范一帖没好气的白了秦林一眼,又站起来冲着他作揖打躬:“秦将军秦太保你是我亲爷爷,能不能饶了我这把老骨头?范某人平头大百姓一个,不敢掺和你们神仙打架啊!”
上次秦林送杜家几口儿到这里看病,曹四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过来恶狠狠的威胁了范一帖,那两个小学徒更是每人挨了五六下大巴掌,亏得范一帖是百里内最有本事的名医,很得人心,连少师府有时候都找他看病,这才逃过一劫。
后来张允龄、曹四、孙有道都死于非命,少师府对外说是病故,但外边也或多或少有点风声。
这几位都死了,轮到张允龄的几个兄弟也就是张四维的叔伯辈在府中为尊。真正主事的管家则是赵福,人称赵二爷,前些天又到医馆来,凶神恶煞的把范一帖敲打一番。毕竟范一帖除了替杜家小儿子看病那回事,就和秦林没有什么往来了,赵福见他确实不知道内情,也只好就此作罢,同时严厉警告他,说秦林是少师府的仇人,谁敢和此人往来,少师府一定不会轻饶。
所以看到秦林又找上门来了,范一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唯恐被少师府听到风声,只怕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就有点不大安稳了。
“你这厮,胆子比老鼠都小!”陆远志忍不住啐了一口。
牛大力也比着砂钵大的拳头,铜铃也似的两只眼睛瞪着范一帖:“少师府能宰了你,俺们锦衣官校就不能了?十八套酷刑就是十八层地狱。量你这把身子骨,经得起几下折腾?”
尹宾商却一言不发,只看着秦林嘿嘿地笑。
“范一帖啊范一帖,你又何必装出这个样子来试探我?”秦林双手按着范一帖的肩膀,把他摁回了椅子上,自己也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不紧不慢地道:“如果真是怕得厉害,你就该直接声张起来,叫少师府的人来对付我们,就把你自己摘出去了;可你却忙不迭地去上门板,哼哼,怕是有些话想和我说吧?”
范一帖神色尴尬,咬了咬牙齿,目光殷切地看着秦林,欲言又止。
秦林先叹了口气,然后云淡风轻的笑笑:“少师府横行三晋欺压百姓,张允龄身为晋商魁首勾结鞑虏卖国通敌,行事不择手段,你们害怕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官府失职,明哲保身、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好吧,怕也有怕地道理……”
说到这里,秦林突然提高了声音,厉声道:“别人可以怕他,老子不怕!自从老子到这蒲州,就没让过他半寸!风陵渡、王官谷、绛州卫、同州,现在张允龄死得硬邦邦的,张四维也丁忧离职,灰溜溜的从京师滚回来,老子和他是你死我活,绝对不会罢手,你说与不说,老子都要把这少师府打得落花流水!”
秦林这会儿可不是装腔作势,确确实实是发自内心的怒吼,肺腑激荡,其言若金石交鸣,其声如黄钟大吕。
好!范一帖站起来,激动得嘴唇直哆嗦。
医者父母心,范一帖这种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名医,连山沟里的百姓都找他看病,医术既高,医德能差到哪儿去?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却眼见少师府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他心头岂不憋着一团火?更何况少师府恶奴几次三番上门欺凌,范一帖就算泥做的人儿,也须得有几分火性!
之所以没有及时回应,还拿言语相试探,便是要看看秦林是不是准备和少师府斗到底,是不是真能破釜沉舟一查到底,值不值得他范一帖把肚子里的真心话吐出来。
范一帖冲着秦林长揖到地:“秦将军为我三晋父老除害,范某虽不才,也须从旁襄助。秦将军但有所问,范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还是秦长官给力!陆远志和牛大力自嘲的笑笑,这不,几句话就把范一帖唬得一愣一愣的。
秦林先问了少师府在风陵镇上的恶行,请范一帖借医馆为掩护,私下联络被少师府戕害的百姓,只等巡抚张公鱼驾临,便去叩府鸣冤。
山西巡抚驻雁门关,不过山西布政使司下属的不少府州县都在他管理范围之内,蒲州属平阳府,正在山西巡抚管辖之下,张公鱼巡抚此间,正是理所当然。
范一帖连连点头,早就想为民除害,这是正中下怀。
最后秦林才问道:“西姚镇有个铁匠老把头叫霍铁山,他的痰喘病,是在你这里拿药?”
“有点印象。”范一帖想了想,又从柜子里取出病案,片刻就查找到了当时的记录:“对,有这么个病人,给他配的药有几味要新鲜的,所以每三个月来取一次药,不过最近有五次都是他打发侄儿来拿的,在下还告诉他应当及时过来复诊,辨证施治嘛,一两年过去了,谁知道病情发展到什么样儿?老按以前的方子取药,却有些不妥当。”
是了!陆远志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全都兴奋起来,这样看的话,霍铁山很有可能还活在人间!
秦林急忙追问:“那侄儿你以前见没见过?他长什么模样还记不记得?”
范一帖道:“秦将军这么一说,在下倒是有点奇怪了,他前面几次来看病,那侄儿都没陪在身边,后头却是他来取药,不过人家手上有方子,又照价付钱,在下也就没想那么多……他来过五回,样子倒是记得一些,稀眉毛、大蒜头鼻子、生了半边脸的麻子。”
且慢,秦林止住范一帖,然后吩咐陆远志从生牛皮包里取出白纸和铅笔,这才请他继续往下说,边听叙述,边在纸上画。
“眉毛这里好像要高一点,脸没这么宽……”范一帖把画儿对照着印象,指出哪里有误差,秦林就用干馒头擦掉那部分,重新作画。
模拟画像!
终于,范一帖惊道:“对对对,就是此人!秦将军画的,和他本人简直一模一样!”
第897章 鸡公岭
“浪里个浪,浪里个浪,黑小子要抱大姑娘……”少师府伙计陈二黑嘴里哼着小曲儿,脚下步履蹒跚,慢慢地走在风陵镇东边的一条小路上。
自打老太爷一命呜呼,孙三爷和曹四爷也死得不明不白,少师府的规矩就松得多了,几位叔老爷争权夺利,赵福赵二爷也理会不过来,成天忙得焦头烂额,只等着大老爷从京师回来收拾局面,这时候谁还来管奴仆下人?
本来吧,陈二黑白天是要在府里当值的,可刚过晌午他就偷偷溜了出来,在镇子东头小土岗后面,那裤带头有点松的寡妇家里呆了个把时辰,喝点村酿小酒,吃点花生米豆腐干,再搂着寡妇滚了回大炕,把陈二黑美得鼻子冒泡。
这不,都出来了,他还哼着小曲呢!只可惜他这号人,也就去那破鞋家里厮混,哪家的大姑娘要瞧上他呀,那才是自家祖坟没埋好呢!
哼着哼着小曲儿,陈二黑也有点不是滋味儿,暗道那破鞋裤带头松,别的地方似乎也有点太松了,还是该省点钱找个大姑娘。每年麦熟交租税时,遇到那些交不起租税的佃户,便抓他们家大姑娘小媳妇顶账,要不求求哪位有头有脸的管家爷,自己也从里头挑一个?说不定还是黄花闺女哩……
想到这里,陈二黑心头越发火热,走路的步子也轻飘飘的,二两酒劲涌上头,都快飞起来了。
陈二黑正咧着嘴傻笑,忽然整个人撞到了一堵硬邦邦的墙上,当的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兀自念叨:“谁,谁在这路上砌了道墙?蒋麻子,是你不许俺去沈寡妇家,才起了墙拦住路的?罢罢罢,俺不和你计较……”
他还在自说自话呢,却见那堵墙压了下来,更伸出一双蒲扇大的手。提着他领口就朝地上掼了下去,然后正正反反五六记巴掌就抽到了脸上。
陈二黑七八分的酒意,被巴掌抽得只剩下两三分,睁着醉眼一看,哪里是什么墙?分明是个门神也似的大汉,刚才脑袋撞在人家胸口,还以为是堵墙呢。
牛大力转过头,嘿嘿的冲着秦林笑:“长官,俺替这厮醒了酒,您问吧。”
陈二黑抬眼一看,十几号凶神恶煞的汉子,不作声不做气地杵在那儿,冷冰冰的目光就叫人脊背发凉,真不知从哪儿来的这伙凶神?里头为首的一个,紧紧地抿着嘴唇,两只眼睛亮得可怕,仿佛一下子就能看到人心里去!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别乱来,俺、俺是少师府的人!”陈二黑仰面躺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往后退。
“找的就是少师府的人。”秦林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在陈二黑眼中却如同魔鬼的微笑。
刷,七星宝剑出鞘,一抹寒光闪过,陈二黑只觉耳边一凉,愣头愣脑的伸手摸了摸,温温热湿漉漉,缩回手看看,全是自己的鲜血!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再看看一只耳朵落在身边,原来秦林一剑把他左边耳朵削了下来!
“秦哥好剑法!”陆远志啧啧赞叹,真是能者无所不能,平时也没见秦林怎么练剑。瞧瞧刚才那一剑,气势如虹剑光电射,堪堪把整只耳朵削下来,精准程度妙到颠毫,否则稍微偏寸把。还不把这人脑袋开了瓢?
“嗯,瞎蒙的。”秦林很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地道:“其实偏一点也无所谓,最多就是削掉半边脑袋,再去找下一个得了。嘿嘿,没想到这家伙运气还不错……”
我倒!陆胖子无语,伸出大拇指比了比:秦哥你牛!
众校尉弟兄全都抱着膀子笑,不怀好意地看着陈二黑。
可怜陈二黑只是个少师府的家生子恶奴,连护院保镖都不如,只能欺负欺负平头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等心狠手辣的锦衣校尉?想他仗着少师府势力横行霸道欺凌百姓时,自然是威风不可一世的,此时此刻却吓得面色惨白,捂着流血不止的耳朵,偏偏连吭一声都不敢。
就连尹宾商也只能暗笑不已,暗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主公对付这些家伙的手段,委实是最凶最恶的,如果说世间多的是魑魅魍魉,他就是那捉鬼的钟馗,也只有比鬼更凶更狠,才能压住他们那股阴风邪气!
陈二黑裤裆里头湿了半边,再不敢废话,捂着耳朵趴在地上朝秦林磕头,拖着哭腔道:“爷爷饶命!要小的做什么只管说,小的听命就是了。”
秦林笑眯眯地,持着宝剑在他身上擦了擦,重新插回鞘中,然后从怀里取出纸卷,展开给他看:“见没见过这个人?”
凑巧了,少师府除了本家,还有支派,在风陵镇上祖传家业之外,又还有下院、别业、田庄,奴仆护院打手好几千,陈二黑也不见得都认识,偏偏这画上的他再熟悉不过了,登时叫起来:“这、这厮是蒋麻子!敢情老爷您是要找他?哎呀妈呀,蒋麻子你可坑苦俺啦……”
“蒋麻子是谁,怎么找到他?”秦林面无表情地问道。
陈二黑见秦林有蒋麻子的影形图,还以为是蒋麻子欠了这位爷的赌债,或者勾搭跑了他家哪个心爱的丫鬟呢,却不料秦林连蒋麻子是何方人士都不知道,心下未免犯嘀咕。
秦林见他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