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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懂历史,但我懂得人性。”虽然杨晨没有具体说明什么,但只看他吃惊的模样,杨震便可断定自己所言在理了。他端起已经冰冷的茶碗喝了一口,这才继续道:“没有一个当老大的希望有个老二比自己更强,甚至压在自己头上的,当皇帝的就更不用说了。或许眼下的万历天子因为年纪尚小还不知道其中利害,但随着他逐渐长大,明白权力的滋味儿后,只怕张居正就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为他最想除去的敌人!”
“你说的不错……”杨晨轻声一叹,这才把自己所掌握的有关张居正病死之后,万历是如何反攻倒算的历史给道了出来。
可听完他这番话后,杨震反倒有些失落了:“想不到他竟还能支撑至少七年吗?而且还是因病而亡,而非被万历给整倒的。”
“这才是张居正真正厉害的地方,只要他活着,就是天子也不敢与之为敌。所以,现在你知道你想对付的敌人是多么强大了吧?”
“那又如何?事在人为!”杨震无论前世今生都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即便这回的困难远超以往,他也不会退避:“毕竟我锦衣卫的身份,可不是他一个内阁首辅能管得了的。”
“他是管不了,可与他关切极其密切的冯保却管得了。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杨晨皱着眉头,再次以一个先知的身份告诉杨震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可怕:“锦衣卫现在一直受东厂辖制,冯保则是东厂提督,而冯保又与张居正是政治同盟。你若想借锦衣卫的身份来与张居正为敌,只怕要先过冯保与东厂这一关。”
杨震这才脸色略微郑重起来,他也想到了之前唐枫他们和自己所提到的一些事情。唐枫等人所以在武昌冒险做那些事情,为的就是能借朝中反张势力来摆脱冯保和东厂的控制。之前他对此并不上心,所以想的也不深,现在一切都被他想明白了。
既然张居正乃是当朝首辅,他杨震要与之为敌就不是件孤立的事情。现在他有锦衣卫的身份,就该借助锦衣卫中想摆脱东厂束缚的势力,以及这些人背后的反张势力来达成目的。这是在终于了解整个情况后,杨震脑中所作出的判断。
不过以现在他试百户的身份,恐怕连与那些势力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若想改变眼下的局面,他就必须向上爬,来到一个有一定话语权的位置上。只有等到那时候,他才能真正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要提升自己在锦衣卫中的地位,就必须立功,至少这次来诸暨就绝不能空手而回。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一切都返璞归真,着落在白莲教的头上。可这都来了有好几个月了,却根本查不到白莲教的踪迹。杨震坚信自己之前所掌握的线索不会有错,只是白莲教在杭州吃了大亏后变得更小心谨慎而已。所以这回想要查出他们来,只靠自己一人再加魏勇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借助县衙的力量。
而要想完全借助县衙的力量,就必须帮助杨晨把一直与之为难的郦家斗倒。如此一来,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回到了眼前正在做的事情。
见杨震目光闪烁不定,却又久久不语,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便忍不住问道:“二郎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吗?”
杨震此时已想明白了一切,便是一笑:“我在想,该怎么帮你把郦家彻底斗倒。你不是说已从那些卷宗里瞧出些端倪来了吗,且说来听听。”
“嗯?”杨晨还真有些跟不上他那跳跃性思维了,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怎么他们明明在说与张居正为敌的事情的,一转眼却又转回到了县衙里的事情了?
杨震也不隐瞒,将自己刚才所想如实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虽然你已取代了我那兄长,但你我之间的情谊却还在。而且你和我又如此相似,我觉得我们还是该以兄弟相称,相互扶持才是。”
杨晨听了连连点头:“不错,你我既都是以如此奇妙的方式成为兄弟自当同心协力才是。虽然至少现在在对付张居正一事上我完全帮不上什么忙,但其他事只要我力所能及的,就一定不会推辞。”
“多谢……”杨震轻轻地道了声谢。他听得出来,杨晨对自己依然很是关怀,更清楚对一个知道历史走向的人来说,要他逆潮流而动是多么的困难。但杨晨既然这么说了,自然就是愿意为他这个“兄弟”做那违逆“天意”的事情了。
杨晨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太多感人的话。因为在他心中,杨震依然是他的弟弟,这或许是受到了这身子原来主人的影响吧。同样的,他也没有具体讲述自己这段日子查看卷宗所得的结论,因为这时他发现外面的天已经渐渐亮了。
兄弟二人的这一番涉及前世今生的对话,竟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时辰。此刻已是万历三年大年初一的早晨了,新的一天,新的一年已然在兄弟二人的对话中悄然开始。
“我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幸好现在还是枯水期,浦阳江那儿还不是威胁。待我再仔细算过后,再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天都亮了,我们也说了一夜,就先歇息吧。”杨晨如是说道。
杨震这才发现窗外天色将明,便点头表示赞同。兄弟二人这才分开,各自回房歇下。
只是躺在床上的杨震,却是翻来覆去的久久未能入眠。这不光是因为心伤于那个对自己照拂自己有加的兄长杨晨的彻底离开,更因为就在今日,他做了来到这个时代后最大,且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以往,杨震虽然也曾努力去做一些事情,比如帮助唐枫他们对付武昌的官员,比如对付安离和沈卓……但那些事情他并不是出于自身的渴望,只是被某些外因推着才去做。似乎在来到这个大明朝后,他杨震一直都有些被动,甚至没有太过长远的目标,只是着眼现在,从未有过对将来的设想。
但这一回,却不同了。当他决定为兄长的死报仇那一刻,当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强大的那一刻,他将主动出击,做好每一件能帮助自己更靠近这个目标的事情!
大明万历三年大年初一,一个全新而充满斗志的杨震已然诞生!
而在同一天夜里,一些蛰伏多时的人也终于开始耐不住寂寞。
在诸暨县城某处宅院之中,几个黑影正凑在一处,小声地商议着什么——
“郦家将要对浦阳江堤下手,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可是……这次之事已被县衙盯上,我们搀和进去真没问题吗?若是再像杭州那般……”
“放心,我们这次只是因势利导,见机行事,出不了事。县衙现在都盯着郦家呢,谁能想到我们会出手。”
“那就照你们的意思办吧。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入手?”
“常平仓!”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帮手
就如蔡鹰扬初遇杨震时所提到的那样,诸暨这个小小的县城过年的气氛是无法与杭州这样的大城相比的。虽然城里也有从十里八乡赶来的百姓摆设下一个临时的市场来满足数万人口的需求,但对于见识过几百年后繁华的杨家兄弟来说,这一切就太没有吸引力了。
在过年的这段日子里,杨震和杨晨多半时间都留在县衙,除了每日继续研究那些江堤卷宗外,还由后者向前者讲述他所掌握的相关大明历史。作为一个穿越客,他们真正强于这个时代之人的,就是对历史大势的把握了。以前杨震囿于前世的历史知识匮乏自然无法可想,但现在却不同了,他可以从杨晨那儿获取以往所不知的相关知识。
杨晨也不藏私,就把自己所知的有关明朝自开国到灭亡的历史都说了出来。比如朱元璋借胡惟庸案把宰相这一官职罢去,比如内阁的设立,比如土木堡事变……凡是他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如实相告。
而这日,杨晨已说到了眼下万历朝的转折处:“……在张居正死后,万历便露出了自己贪婪懒惰的本性,从此三十年不上朝,致使国势日衰。尤其是之后的三大征,更是将国力彻底消耗干净,这才有了最终的满清入关,将中原王朝窃取在手的结果。所以后世有一些历史学家曾评判道,大明之亡始于张居正之死。”说完这番话后,他便若有深意地看向了面前的兄弟。
杨震如何不明白他那言外之意。显然对方是再次以隐蔽的方式在劝说自己莫要再一心想着找张居正复仇。当然,他也知道,杨晨这么做更多的还是在替他考虑,毕竟一个锦衣卫试百户要对付堂堂当朝首辅的成功率几乎比后世彩票中上几亿都难,反倒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和危险。
但杨震生性就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别说现在还没遇到什么危险呢,就是遇上了,他也未必会退缩,所以即便面对杨晨一再的告诫,他也只是笑笑,并未多作表示。倒是这几日下来,两人间的关系又重新回到了从前,毕竟两人有着相似的经历,又一直以兄弟相处,自然容易重新成为兄弟。
见杨震再次不为所动,杨晨只得暗自叹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就在杨晨略感无奈的当口,一名仆役来到了门前,小声禀报道:“大人,有蔡氏族长蔡克文前来拜会。”
除了江堤和谈历史这两件事情外,杨晨这个县令在春节期间当然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比如和上司下属,以及县中士绅之间的应酬。每日里,都有些士绅会上门拜会,和他这个已渐渐掌握了县衙大权的县令老爷套套交情。
之前宣家和陈家都曾有人登门拜访,今日却轮到了蔡氏一族。因为蔡鹰扬以及那次案子的关系,蔡氏可算是整个诸暨县里与他们关系最好的一个家族了。就在族长蔡克文伤愈后,便曾赶来县城向杨晨道过谢,之后也总有些往来,这次过年,他们反倒比别的士绅来得迟些。
听说是蔡克文前来拜会,杨晨脸上的失落之色稍微收敛了些,吩咐道:“把人请到二堂吧,待本官更衣之后,便去见他。”
蔡克文四十多岁年纪,身子长大,显然蔡鹰扬就是继承了他的身板。不过与蔡鹰扬不同的是,蔡克文看着却颇为儒雅。
很快地,杨晨兄弟便与他见了面,并寒暄起来。其实这种应酬也并没有太多意义,只是相互的问候与拜望而已,并不会说什么正经事。但这一回,事情却与寻常有些不同了。
在一番套话之后,蔡克文便小心翼翼地道:“听说大人最近与那郦家有些龃龉,不知这事可是真的吗?”其实县衙与郦家早已闹出了不少事情,即便他身在县城之外也不可能不知,他所以这么说只是个试探而已。
杨晨闻言则是心下略微一喜,明显感觉到对方这是有意要表态相助了,不然蔡克文是不可能在这个年节里主动提出这事来的。事实上,随着得知郦家想要在江堤上做手脚后,杨晨便越来越觉得自己可信而能用之人捉襟见肘,现在若能得到蔡家的帮助,自然大有帮助。
于是他便略一点头:“我与郦家却有些矛盾,但这却并非出于我自己的私心,而是为了县中百姓。奈何郦家在县城树大根深,即便以我县令的身份,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甚至还有不少麻烦呢。”
“哦?却不知我蔡氏一族能否在此事上帮到大人呢?”蔡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