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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浩一声苦笑,虽然饼硬嘴干,但还是努力把稍微软了些的饼咽下肚去,这才道:“那事我虽然知情,但却与我无关哪,怎么能说我自作自受呢?”
杨震可不想与他争辩这些,便只是笑了一下,随即也吃起饼来。但被挑起话头的姜浩却没有这么算了的意思,在把手上的饼子啃完之后,他又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还是放过我吧,不然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你被看自己是什么朝廷钦差,其实在山西地界,你这身份根本没多少用处。若是叫他们知道了你掌握了他们的证据,只怕你就是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杨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到了现在你还不放弃,想说服我吗?”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哪。你没有和我们这些家族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几大家族到底有多大的势力。这么跟你说吧,一旦我们李家,以及柳、钟等世家要铁了心做成某件事情,就是当朝首辅张太岳也难以阻拦。而你虽然掌握了一些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但我相信依然无法威胁到几家的存亡。而且这反倒会让他们对你下狠手,你这又何必呢?”姜浩说着,很有些诚恳地看向杨震。
杨震也不觉陷入了沉思。其实这一路来,他也考虑了不少,这个姜浩所言虽然未必都可信,却也有他的道理。几个已在山西当地盘踞了上千年的世家,确实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彻底被毁灭,不然他们也不至于留存这么多年了。而一旦自己打不死他们,他们的反击势必极其凶猛,到时候以自己的身份真能抵挡得住吗?
还有一点,现在的杨震可不像以往般是孑然一身的光棍,可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和这些世家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他也有自己的亲人,并不希望张静云、洛悦颍以及兄长杨晨受自己的牵连。他或许能凭借着自身的本事逃脱,但那三人可未必有这能耐了。
见杨震有些深思的模样,姜浩觉着有了机会,便继续鼓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如以往任何一次与别人做生意般劝说着:“只要杨千户你肯放了我,我保证一定不会把你的事告诉他们。到时你大可以回去京城做你的锦衣卫千户,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杨震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随即把面色一板:“那些因为你们而被鞑子所杀的将士们以及他们的家属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
“这……”被他这么一问,江浩顿时就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其实在他这种人心目中,那些将士的生死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他看得出来,杨震却很看重这事,所以为了不刺激对方,他只能沉默以对。
“你知道吗?在从鞑子刀口下逃生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发过誓,只要我不死,这比帐我一定要向那些凶手讨还。现在,其中一个凶手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杨震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脑毛大——他因为察哈尔部的败亡,早已没了之前的模样,看上去了无生气——然后才用森然的语气道:“而你们那些世家作为真正的罪魁祸首,你觉着我会放过他们吗?”
被他的眼神以及语气一吓,姜浩不禁打了个寒噤,但他还是勉强道:“可你也应该知道,你想报复的人势力太大,你未必能得逞。你为何要如此死心眼呢?”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杨震在说了这番话后,刚才生起的一丝犹豫又已不见:“而且别看你们李家势力庞大,似乎不是我这样的人能轻易招惹的,但我告诉你,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知道我杨震并不是他们眼中那么好对付。”说完这句近似于宣战的话后,杨震把手上最后一点饼子吞下肚,然后大声道:“都上马,继续赶路。这天气是越发恶劣了,我们得赶紧回到大明地界才是。”
他们的对话身边众人其实都听在了耳里。之前,当姜浩说那番带有威胁的话时,众人也不觉有些被他说动了,毕竟他们也有家人朋友,虽然不知那李家什么的有多可怕,但从他们能交通外族,还与官场如此熟悉就可看出他们手眼通天,若是真与之为敌,确实很不明智。但在杨震那番反驳的话后,他们又觉着他所说的不错,那么多兄弟不能白死,他们可是为了掩护自己而战死的,自己怎能不想着为他们讨回公道呢?
所以当听到杨震这一声招呼后,几人当即大声答应,随即利索地跳上马去,竟看不出半点疲惫的感觉来。
杨震看到他们的模样,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同时心里也转起了念头:“我确实该改变一下既定方针了。”
别看杨震回绝对方时显得很是干脆,其实他心里也有着自己的盘算。就这么直接去和几大家族以及刘应箕等人对质,实在很不可行,这只会让自己陷于彻底的绝地。
这时,他就不禁想起了在从杭州去北京之前,和洛悦颍的一番对话。当时他就曾向她保证过,自己绝不会做像于谦那样一心只为江山社稷谋而不虑自身安危的所谓忠臣。
在这件事上,为朝廷把这些蠹虫给挖出来固然很重要,可保障自身的安全与利益也同样重要。至少在现在,自己还无法做到两者兼顾,那就该想想怎么在保证自身安全之余,再给这些家伙以足够大的打击,为死去的兄弟们出口恶气吧。
这个姜浩他是绝对不会放的,这是能置那些世家于绝地的底牌。至于这个脑毛大嘛……
在接下来的一路南行中,杨震的心里构思了无数念头,想着在回到大同后自己该如何行事。是公然露面,还是躲在暗处行事,又或是直接带了人回去北京,通过朝廷来对付他们?
众人并没有迷失方向,在又经过数日跋涉后,他们终于终于穿出广袤的蒙古草原,看到了熟悉的明朝堡寨时。此时,杨震心里已有了一个决定。他觉着,这或许是对自己最有利,也最能叫那些世家付出足够的代价的方法。
在确信大家已安全后,杨震停下了马来,对胡戈以及向鹰道:“你二人带着姜浩回去京城,找个隐蔽的所在先藏起来,直到我安全回来。若我没能回京,你们把他送去张居正府上,并把一切都告诉他。”虽然他一心想着对付张居正,但若说朝中还有什么人是他觉着能对付得了山西这里的豪族的,那也只有张居正。
“大人……你这是?”胡戈闻言便是一惊,就是一向冷漠的向鹰也面色一紧。虽然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杨震这不是想要保他才将他支回北京去的吗?
杨震此时没有跟他们细说自己用意的心思,只是道:“你们此行关系到我之生死,所以一定要把事情半妥当了。这是我的军令,明白没有?”
见他都这么说了,两人自不敢再有异议。随即,七人分为两拨,四人入大同,三人向东而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重回大同(上)
堂外是漫天的飞雪,寒风刺骨。可一门之隔的堂内,却是暖融融的,上好的无烟金丝碳在兽炉里合着龙涎香慢慢熏烤,将热量充斥了整间屋子,还使得淡淡的清香也满溢屋中。
大同巡抚刘应箕只着一袭轻袍,很是闲适地站在长案之后,正端详着自己刚刚写就的一幅字。那是一首唐人刘长卿所写的:“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虽然直到现在叛军也尚未被彻底剿灭,聂飞及其他几路乱军都躲进了易于藏匿的太行山中,但刘应箕这些日子来却没了之前的急迫感了。
反正这罪名是免不了的,但在把钟裕这个钦差拿捏住后,他也不怕会在此事上担太大的责任。既然如此,那何不放开心怀,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呢?
虽然以刘巡抚如今的身份,实在难以和这诗中所描述的生活联系起来,但看着那漫天飞舞的大雪,他就不觉想到了最后那句风雪夜归人,也很享受这种寂静的氛围,于是便写了这么一幅字来。
刘应箕作为进士出身的官员,自然写得一手好字,而在闲适的心情下,这一幅字还大大地超出了他以往的表现,尤其是那最后的一个人字,虽然只是一撇一捺,很是简单,却给他一种从纸上跳将出来的灵动来。
这幅刚写就的字看得刘应箕连连点头,脸上还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唔,我平生所书,当以这一幅为最佳。看来得送去装裱一下,也好流传给子孙后代。”想到这儿,他又提起笔来,在诗后续写题跋,再写上自己的姓名与日期。
可就在他写上自己的姓名,还在写万历二字时,门就被人敲响了。这打扰让他的眉头不觉轻轻一皱:“最近不是没什么要务吗?怎么还有人来打扰我?”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他还是答应了一声:“进来吧。”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大人……”进门来的,是他的一个亲信下人,一见刘应箕头也不抬地自顾继续写着字,到了嘴边的话便是一停。
“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刘应箕抬眼看了他一下,颇有威严地道。
“是!刚才外面有人急急来报,说是……”说着他又顿了一下,但在看了自家大人一眼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那钦差副使,锦衣卫千户杨震回来了,现在正往钦差行辕那边去呢!”
“什么?”刘应箕闻言身子陡然就是一震,手上蘸满了墨汁的笔也跟着一抖,一大滴墨就随之滴落,落在那幅字上,瞬间就使这幅让他颇为满意,打算着留给后人的字给毁于一旦。但此刻的刘巡抚根本就没心思去心疼这幅字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忧虑同时充满了他的胸臆。
其实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后,刘应箕已知道在钦差队伍里,杨震才是那个更难应付的家伙,而且钟裕还受了他不小的影响。本来想着既然已借蒙人之手将他铲除也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可没想到,此人的命竟如此之大,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了,他居然就又回来了?
“真是祸害遗千年哪!”在恨恨地道了这么一句后,刘应箕便把笔一丢,吩咐道:“来人,给本官更衣。”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还下着不小的雪,但他却不能不遭这罪,去附近的钦差行辕见见杨震了。不然他还真担心这个家伙会在那边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虽然他相信如今的钟裕已不再是威胁,但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哪。
就当刘应箕急匆匆要过来时,在钦差行辕这儿,已起了一些变故,而引发这变故的,自然就是才刚进城的杨震几人了。
其实在进入大同城时,杨震就与守门的军卒间有过一次矛盾。虽然大同并不禁止蒙人进出,但像他们这样看着很是狼狈的蒙人打扮之人还是引起了守卒的疑心,顿时就有不少人将他们给围了起来。
好在夏凯亮出了一直带着的锦衣卫腰牌,才吓退了这几名小卒。而后,杨震他们便从这些人口中打听到了钦差并未离开此地,并且早已从华严寺搬出,进驻到了官府为他们准备的行辕之中。不过同时这也暴露了他们身份,让人早早地就赶去巡抚衙门报了信。
不过对此杨震并不怎么放在心里,反正自己回来的消息他们总会知道的,而且他也希望他们知道自己回来了,并有了跟他们叫板的筹码。
现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