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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挨着人,车连着车的街道之上,所有人车都得保持一个并不快的速度向前,无论你是步行还是乘马乘车,无论拉车的是马是驴还是牛,向前的速度几乎都是一致的缓慢。
不过人们并不焦急,今日虽是小年,但他们并不赶,买年货也不急于一时嘛。只有刚才那来去的锦衣卫快马,稍稍扰乱了交通,如今的一切早已恢复了正常。
一辆帷幕低垂的牛车就这么缓缓地朝前行进着,混在这些来去的行人车辆里是显得那么的不起眼。赶车的,也是个看着老实巴交,皱纹满面的黑瘦汉子,只见他操控着辔头,让车平稳地向前,不见半点颠簸,显然是多年赶车的老手了。
这辆不起眼的牛车就这么一路随着行人的脚步吱吱嘎嘎地不断向前,直到抵达某条有些僻静的巷弄,这才转头钻入,再在里面一番七拐八绕,方才停在了一处略显残旧,甚至还长满了青藤的院落后门。
牛车才一停下,那后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后,车夫见状不觉咧嘴一笑,再一抖手腕,车便进入了院子,稳稳停在了一片空旷的院子里。
“怎么样?”直到这时候,一名壮汉才有些期盼地走了过来问道。
“成了。”车夫闷闷地应了一声,又一指那牛车,“两人都在里面,现在还昏着呢。”
那壮汉一听,面上顿现喜色,忙上前掀开车帘往里望去,正瞧见两个靠在车厢壁上闭眼昏睡的女子,此二女颜色殊丽,且隐隐还带着些贵气,正是杨震的两名夫人——洛悦颍和张静云了。
“很好!那咱们便可以实施下一步的计划了。”壮汉嘿笑了一声道:“锦衣卫一直压的咱们都透不过气来,这回该回敬他们了!”
周围还有几个同伴,闻言也都露出了得意之色。为了今日,他们已忍了很久,筹备了很久,现在,是时候连本带利地向锦衣卫,向那个可怕的敌人杨震连本带利地都拿回来了!
在翻下马背的时候,杨震心里再次浮现出了一丝浓重的阴霾,他感觉着似乎有一张大网已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缓慢地朝着自己落下来,而他却已无处可躲。
直到站定了身子,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他才把这种极度不安的情绪给压制下去,随后便把目光上抬,看了一眼面前这座宅邸的匾额,上面写着简单的两个字——林府!
北京城被人称为西富东贵,南贫北贱,眼前的这座大宅若是摆在东西两边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偏偏现在杨震所处的位置却在北城,这与周围那些低矮破落的小屋就形成了鲜明对比了。不过,只要看了这门上的匾额,所有的疑问也就有了解释,因为这是林天德的宅子。
作为京城各大帮会里名气最响,人手最多的大豪,他刻意将自己的宅子造在了此地,为的就是和底层的兄弟更加紧密。别看周围只是些小破房子,但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一旦真有人敢对林府不利,这个有些杂乱的环境里立刻就能杀出百十名壮汉来。
当然,杨震此番并不是来寻事的,而是来找林天德帮忙的。当他从手下口中得知有飞鱼帮的人搀和到掳劫一事时,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林天德了。
这不光是因为林天德与京城各大帮会都交情非浅,能说上话,且对其中的道道了如指掌,更因为杨震与之也有不浅的关系。当初京城元宵大火,杨震正是在这位林帮主的协助下找到的那些倭人。
要说起来,林天德也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之前人们以为他能在京城有如此声势,多半靠的还是他曾在冯保手下当幕僚的兄长林天行的提携和帮助。可结果,当冯保彻底倒台,他兄长也受到不小牵连之下,林天德自身却并未有任何影响,几年下来,声势反倒比之前更大了些。
这样的结果自然引来众人的啧啧赞叹,但只有林天德自己知道,他所以能如此安然,是因为杨震和锦衣卫对他高抬贵手了,不然那时候只消一句话,他和他那些街上的兄弟肯定再没好日子过。
所以,当得知杨震突然上门拜访之后,正在家中的林天德赶紧迎了出来。见了杨震就是拱手抱拳:“我说今日怎么有喜鹊在门前叫呢,原来竟是有杨都督您这样的贵客上门来哪!”
对此,杨震只是勉强一笑:“林兄最近可还好么,可别怪在下无事不登三宝殿哪。”
“哪儿的话,在下是一直都盼着杨都督你能上门指教呢。”说到这儿,林天德已看出杨震是有什么急事来找自己帮忙的,便赶紧将他请进厅内说话,还很周到地将其他手下先屏退了出去。
待厅内只有他二人时,林天德才正色道:“不知杨都督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有什么是在下可以代为效劳的么?”
事情紧迫,杨震也没有绕弯子的意思,当即道:“我的两个妻子被人于潭柘寺里掳劫走了……”
在听杨震简略把事情说完后,林天德顿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来:“什么人居然太岁头上动土,敢掳劫杨都督您的夫人,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到底是什么人所为,我暂时也没有头绪,不过对方绝对是冲着我来的。”杨震面色阴沉地作着判断。
“杨都督可是需要在下动用京城地面上的兄弟为你探查消息么?其实只要大人叫人来打个吩咐,在下和手下那几百号兄弟一定倾尽全力为您去找人……”林天德当即拍着胸膛道:“还有京中其他帮会,只要大人允许,我也会知会他们一起去找。”
“不,既然对方敢做这事,就不怕我派人搜索全城。真要做这个,自有官府出面,我还不必请林兄你帮忙。”杨震却摇头道。
“也是,以杨都督你的身份,只要开口,无论五城兵马司还是顺天府都会倾尽全力找人,确实比咱们兄弟要有用得多了。”
杨震这时候自然不会去顾忌对方心里会不会因此有所不满,只道:“我今日前来,是想林兄帮着我找到飞鱼帮的人,我有事要问他们。这一点,想必林兄要比我们官府的人做事更容易些。”
“飞鱼帮?他们会有这个胆子敢绑架杨都督您的家眷?”林天德再次吃惊地道。他自然知道飞鱼帮是些什么人,那不过是个小帮会而已,全部人手加起来不到二三十人,寻常不过是在码头和城里招揽些黑不黑白不白的活计维持,实在很难将他们与这等大案子联系起来。
“怎么,林兄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么?”杨震的眼睛说着不觉眯了起来。
感受到杨震的不快,林天德忍不住打了个突,忙摆手道:“在下不敢。既然杨都督您这么说了,事情一定有根据,那在下这就去把那飞鱼帮的楚余飞给您叫来问话?”
杨震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但随即,他在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后,却又一摇头:“我还有事要办,是不可能在此久候的。这样吧,你把人送去镇抚司给我问话。”说着便起身欲要告辞。
林天德一见,也赶紧站起身来,连声答应道:“那成,在下这就帮您把事儿给办了,未时之后,一定将人送去镇抚司。”
“唔!”杨震略一点头,也冲对方一拱手,便也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午时早过了一半,距离他和那个约定见面的时辰也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所以他得早些准备,赶过去了。
直到见杨震离开,林天德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来。如今再与杨震相对,这个当初的年轻人给自己的压力可比之前要大得多了。以前的杨震是一把出鞘的利刃让人不敢逼视,而现在的他,则有如一座高山,虽然并不咄咄逼人,却能在不动声色间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老大,这事可不简单哪,我们真要搀和进去么?”林天德最亲信的兄弟刘绥这时自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一脸的凝重问道。
林天德苦笑一声:“难道还能不照他的意思办不成?咱们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难道你我会不知道么?”
“可要是把飞鱼帮交给官府,老大你在这些人中的名声可就……”刘绥很有些顾虑地道。
“这时候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他们飞鱼帮干什么不好,居然敢和锦衣卫,敢和杨都督为敌。我想,只要是有脑子的,也不会干出这等事来了!去,立刻让小五找到飞鱼帮的楚余飞,然后带他们去镇抚司自首吧。”林天德最终拿定主意道。
第八百八十四章 漫长一日之午时(下)
走出林天德的府邸,杨震再望一眼天色,随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来,对等候在外的那些兄弟一摆手:“你们都先回去吧,那显清观我一人前往便可。”
“可是大人……”身边众人闻言都是一愣,继而有些不安地想要说什么,却被杨震挥手打断了:“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我杨震又不是没单枪匹马和敌人战过,蒙人白莲教都奈何不了我,现在京城里藏头露尾的贼人还能伤到我不成?”
他说的确是事实,这让一众手下不敢再做坚持。而且他们也知道,都督所以如此决定,还因为那贼人约他相见的纸条里便指定了只有他一人可以赴约,便不再多言,只是郑重地冲杨震一拱手。
好在,这儿已是京城的北边,离着那显清观也不过两三里地,倒不怕对方在半道做什么安排。事实,杨震所以会亲自来见林天德,也正是因为正好顺路。否则今后时间如此紧迫,他只会让手下来传个信,效果虽然不亲自前来,但谅林天德他们也不敢阳奉阴违。
在做出如是安排后,杨震方才腾身而起,再一控马缰,策着马儿朝着早认定的往显清观的方向哒哒而去……
北京城工部衙门。
随着时间逐渐临近年节,是京城里的各大衙门这时候也清闲了许多。虽然大明太祖皇帝时立下规矩,只有年三十的下午才会放衙,但时隔两百年,这些不近人情的规矩早被人变通了。所以早在几日前,有许多不在重要位置的大小官员告了假,回乡过年去了。
如今的工部衙门也之前要冷清了许多,只有等到元宵节后,一切才会重回正轨。
当然,这其也有例外的,杨晨便是那个即便是小年也未能清闲的人,只因为他的肩头又多了一份差事——总督这次年节到元宵的花灯和彩楼的修建事宜。
与后世一到重要的庆典与节日时,每个城市都会大搞市政工程,扎起牌楼,挂起灯笼来一般,如今的北京城在年节时为了烘托氛围,也会树起些象征正逢盛世,治世清明的彩楼来,还有待到元宵节,更会由官方出资,在城各要紧地方树起花灯。
这可是一件关系到朝廷颜面的工作,尤其是今年还是当今天子在位十年,这次的庆典更不可马虎,那统筹总督此项工程官员身的担子自然更是不轻了。而这一回,这责任便落到了杨晨这个年轻郎的身。
杨晨这几年在官场还算较顺利,这一方面自有兄弟杨震帮衬的意思,另一方面他自身的能力也很不弱,且为人又很低调踏实,所以更得同僚和司的赏识了。
只是这人一旦有所成绩和进步,除了欣赏者之外,自然也会有忌惮眼红之人,如今杨晨的顶头司工部侍郎左云迁对其颇有些看法。但因为尚书杨巍对杨晨还算器重,他也不好过分刁难。
这次工部得了这么个吃力却没什么功劳,可一旦要是出了差错却要担不小责任的差事,左云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