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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震当然不会阻拦,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只银袋抛了过去:“之前走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你就拿这点银子回去吧,可别见怪呐。”
“多谢二哥!”蔡鹰扬也不客气,伸手就接住了银袋,转手藏进了怀中:“那我这就告辞了。等我跟爹娘他们请示之后,再来找你吧。”
“好。不过你可别忘了,我就住在县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杨震笑着一拱手道。
两人都是心胸开阔之人,这一别又是很快便能再见,便也太多的不舍,只交代了两句就一个向城里赶车而入,一个调转马头,向着家乡方向策马离去。
诸暨县城不但外面看着残旧,进到里面也是一般。才从杭州那个宛如人间天堂而来的杨震看着街上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女,看着道旁一溜儿都是泥石草木所垒的平房,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已不在江南了。
在他的印象里,江南是如今大明最为富庶的地方,有些所在甚至都已产生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可眼前的一切却明显颠覆了他的认知,这个小县城给人的感觉就四个字——朴素平凡,一如大明的其他许多县城,甚至比起江陵来都差了不少。
就是车内的洛悦颍,在掀起车帘看着周围环境时,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她好歹还是绍兴府人,也是知道有诸暨这个小地方的,可她也依然想不到此处竟是如此的贫穷。要不是她也见到了城门处的刻字,都要以为杨震他们将自己带到了他处呢。
“嗯……杨公子……你兄长在这儿为官,恐怕日子可不好过呢。”一路行来,两人间总有些对话,洛悦颍便称呼杨震为公子,只是每每叫他时,都会有些尴尬的感觉。
杨震倒没有这方面的不适,闻言笑道:“其实在穷地方为官也好,至少这些地方的民风淳朴,少些富裕地方的勾心斗角。”
“我却不这么看。”洛悦颍似是反驳似是提醒地道:“有句老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虽然诸暨县还算不得什么穷山恶水,可万事总要小心些才好。还有,就是再淳朴的地方,官吏总是油滑的,令兄在此为官要对付的还是这些人哪。”
杨震无言地点了下头,他之前想来这儿,也正是因此。官场之上的勾心斗角可比寻常百姓要厉害得多了,也不知一向只在家中闭门苦读圣贤书的兄长能应付得了这些吗?
说话间,马车已来到了衙前街一带。直到这个时候,周围的房屋才终于好了一些,多是白墙黑瓦以砖木搭建的建筑,有些甚至还有两三层高,那是酒楼和店铺。
只是看那些店铺的招牌时,却委实让杨震有些意外,因为这些店铺的名字几乎都差不多,都以郦记或宣记开头。比如说宣记酒楼,宣记米铺;郦记当铺,郦记钱庄……几乎都看不到几家其他招牌的店铺。
不过这事杨震也只是瞧在眼中,并未多作思考,因为他们已来到了看上去比那些店铺更显气派的建筑跟前,正是诸暨县衙门。
在两堵了延伸了足有十来丈,上面贴着不少告示的八字墙的处,便是一座开着大门的府邸,上面牌匾上用楷书写了四个大字——诸暨县衙。在匾额下方右侧则竖了一个有些残旧的鼓架,上面放着面足有半丈大大的鸣冤鼓。左边则站了两名显得很是懒洋洋,穿着身半旧公服的差役。
见到这么辆带着不少刀枪划痕甚至还有些斑点似血迹的马车突然停在了衙门前,那两名差役当时就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来,看向杨震道:“你们可是有什么事要告官吗?要是的话,就先交五十文见官费吧!”
“……”杨震听了这话,明显愣了下。他也曾在江陵县当过差,之后还与杭州几个衙门都打过交道,可实在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见官费哪。
但很快地,他便知道了这只是这些差役在变相勒索而已,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知兄长是如何管教的人。不过他刚来,也不至于因此就立刻发作,便朝那两人拱了拱手道:“在下确实想见杨县令,不过却不是为了告官。”
“那是为何?若是其他事要求见我们县尊,这价格就得更高了!”
“额……要是我是杨县令的兄弟,是来投奔他的呢?”杨震似笑非笑地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第一百零七章 诸暨县衙
听杨震报出身份来,两名衙差这才上下打量起他来,倒真觉得他与自家县令生得有五六分相似,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是杨县令的兄弟?”
“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会来衙门口招摇撞骗吧。劳烦二位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杨震来了,自有分晓。”杨震笑了下道。
两名衙差相互打了个眼色,才由其中一人进内禀报,另一个则看住了这辆马车,深怕他骗人之后跑了叫他们吃挂落。
只过了盏茶工夫,杨震便看到兄长杨晨穿一件月白色圆领长袍,满脸惊喜地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少年郎和一个中年男子。
他赶紧上前一步,向杨晨拱手道:“大哥,兄弟我来迟了!”
“二郎,没想到你竟会来看我……”一见正是自家兄弟,杨晨面上喜色更重,忙一把将他给搀住了:“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客套。咦,你怎的赶着马车来此?”杨晨目光一转,又落到了门前那辆油壁香车之上,略有些意外。
杨震正要解释两句时,车帘一挑,洛悦颍却从车上娉娉婷婷地走了下来,见了杨晨便是弓身一礼:“民女洛悦颍见过杨老爷!”
“这……”杨晨先是一怔,旋即又有些了然地看了兄弟一眼,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只是这笑容落到杨震眼里,却带了些暧昧在其中。
而那两名衙差和杨晨身后两人,此刻却都呆呆地盯着洛悦颍,眼睛都有些挪不开了。如此丽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任何一个定力不够的男子短时间里都会失神的。
好在杨晨的定力还算不错,迅速回过神来,虚扶了一把道:“洛姑娘免礼,请随我去后衙再说话吧。”说着他又是一声咳嗽,打断了那几人的遐思:“老齐,你把车赶去侧门安置吧。”
“是……”其中一名衙差忙答应一声,牵着拉车的马笼头就绕去了衙门的侧门。杨氏兄弟便并肩带着其他三人走进了县衙正门,朝后衙的住处走去。
这大明朝的衙门自洪武时就已定下了规制,上自京城的六部衙门,下到诸暨这样的小县衙,其中格局都几乎一样,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唯一区别或许就是占地面积的大小而已。
进了衙门大门,就是一块极大的照壁墙,上面也用来张贴些判词、告示,要是境内有什么海捕文书,悬赏之类的,也能在这儿看到。在绕过照壁之后,便是一座气派不凡的大牌坊,却不是一般的贞节牌坊,举人、状元之类的牌坊,而有个名目叫做“忠廉坊”。顾名思义,就是提醒官员要对朝廷忠,为官当廉的意思。
在穿过牌坊后,两边就能看到两座亭子,一曰“申明”一曰“旌善”。前者用来惩恶,但凡县衙做出什么判决,都会在此亭中公布;后者用来扬善,在此宣扬县中的孝悌仁爱与贞洁善行。
往前再走,便能看到一座气势不凡的大屋,便是县衙的大堂了。但与后世之人看到的影视作品中动不动就在大堂上审案不一样的是,其实官员审案很少在此。只有遇到极其轰动,极其恶劣的大案,需要教化治下百姓时,县令大人才会在此审案,并准许县中百姓旁观。不然一般的案子,却只在后面的二堂审理了。
绕过大堂继续向前,便又是一进院落。这院落两边又分为两处,一为接待过往官吏的寅宾馆,另一处则是县衙大牢了。而在这县衙大院的东北角处,还立着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倒不是官府中还要搞什么迷信活动,供奉土地公公,这儿放的是数具由手工制作的特殊手办——太祖时将贪官的皮剥下后往其中填塞稻草而成。也就是所谓的剥皮萱草了。
每当一个官员上任时,按朝廷制度都需要来这土地庙里瞻仰一番,以起到警戒作用,增强其廉政意识。当然,在立国已有两百年的万历年间,这些东西到底还能吓住几个官员就很不好说了。
但因为再过去就是县衙官员办公的二堂,眼皮底下有这么个场所在,总还是恐吓作用的。想到自家兄长上任时也要在这个小土地庙里接受教育,杨震看向杨晨的目光里就多了些怜悯,还是当他的锦衣卫自在哪。
在经过一道仪门之后,才是二堂。那儿不但有县令办公的公房,也有县中诸如县丞、主簿、典史等佐贰官员的公房。另外,对照着朝廷六部的县衙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也设在此,就是此刻还有许多书吏一类的人在各房中忙着呢。
正往前走的杨震心中突然一动,转头向另一边的公房看去,就瞥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在那里细细地打量着自己。显然对方也已知晓了自己身份,才会用这种揣度的目光看自己,而当那人把目光落到身后的洛悦颍脸上时,竟也露出了有些痴迷的神情来。
“大哥,那位是谁?”杨震打了个眼色问道。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这个知县兄弟态度很是不善。
“哦,那是县中典史宣闯。”杨晨只扫了那儿一眼,就介绍道。
杨震没有再问对方为何如此模样,反正他才刚进门,有的是时间。在又行了几步后,才终于来到了县令办公的二堂。正对着二堂大门处,还立了一块石碑,这便是有名的“戒石”了。
在杨震他们能看到的一面,写着“戒石”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而正对二堂,能让在里面办公的知县老爷抬头就看到的一面,则刻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苍难欺”十六个字,再次对为官者进行廉政教育。
要说起来,朱洪武也确实很看重吏治建设,希望通过各种手段来让手底下的官员一个个做到公正廉明,为国尽忠。奈何人心却不是这么好控制的,至少在他死去的两百年后的今天,大明朝的官员十个里就有九个半是贪的,唯一的区别就只是贪多贪少而已了。
不过杨震他们并没有进入二堂,而是再次绕过它,直奔后衙,那儿才是县令大人起居住宿的地方。
后衙的占地倒也不小,甚至还有两个跨院。现在杨晨只用了其中一个,还有一个尚空着,倒让杨震赚了个便宜。
在将他们引进一处作为客堂的堂屋后,杨晨便吩咐那少年道:“惜墨,去煮些茶水来。还有,叫后厨准备下今晚的饭菜,我要为二郎接风。”
少年惜墨忙答应一声,便赶忙去张罗了。杨震听到他的名字,明显愣了下,看来兄长还是没有忘记之前背叛了自己兄弟的书童墨儿哪,居然还给新找的书童下人取了这么个类似的名字。
在几人都落座后,杨晨才向杨震介绍了那名四十多岁的男子道:“二郎,这是我来浙江后才聘用的庄横庄师爷。都说绍兴师爷是如今当官的都少不得的好帮手,我也难以免俗。”
“惭愧惭愧,在下自领了这份差事后,却还未能帮助东主做成过什么事呢。”那庄横捏着胡须,嘴上虽然很是自谦,可看他神情却并非如此。
“那今后就要有劳庄师爷多多帮助我家兄长了。”杨震也没理会他的自谦,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