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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白轻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想想,他手握三十万吐蕃铁骑,不敢上前硬撼大非川营盘,在怕什么?”
“当然是神武大炮!”
“这不就对了。”秦慕白道,“他就是怕我们的大炮。他这次派来五千人详装冲阵,目的有三。其一,如果能诱我们出阵,正中他下怀,外围必有埋伏。其二,他是想让他的士兵们,克服对大炮的恐惧感,并用实战的方法研究出尽量避开炮火攻击的办法。今天的这三五百具尸体,他不是白扔的;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想让我们不得安宁,并无暇分身去干别的事情。”
“别的什么,什么事情?”三人又问道。
“当然是他最忌惮的事情!”秦慕白双眉一沉,说道,“虽然我还不知道,他在忌惮什么,但我分明感觉出,他也有弱点和致命之伤。否则,他就不会这样先发制人的掩人耳目。”
“会不会是,他怕我们分兵去玉阳二关助战?”侯君集说道。
“不得而知。”秦慕白道,“就算有这方面的担忧,但是,也算不得是致命之伤。毕竟,那里是他们在进攻我们在防守。就算我们守下来了,他也不会落入败境。我就是觉得,噶尔钦陵也有难言之隐,他急于进攻,急于拿下大非川。按理说,他在吐蕃口衔天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深受吐蕃赞普信赖,完全不用承受我这样的压力。他几乎就是掌握着吐蕃这艘大船的方舵,在与我们大非川这条小渔船较量。他没理由着急。”
“那他会有什么样的隐忧?”三人都嘀咕起来。
过了一会儿,侯君集道,“秦慕白,你别想多了。兵者诡道,噶尔钦陵手下有三十万大军,今天派一小队人马来试探作战一回也是正常。用兵者最忌多疑,明天他要是再来,你别让薛万均开炮,让我率一队人马杀将出去与他对战一回再说。”
“你什么意思?”薛万均虎虎的道,“放着有炮不用,为何要让兄弟们去厮杀流血?”
“你懂个屁!”侯君集吼道,“大炮这种东西,多半还是吓唬人,真正能轰死几个?人家十万人马潮水般冲杀过来,这几管大炮能轰光他们?轰上几回,人家就麻木了就不怕了,就没那天威的效果了!几枚炮子儿落在十几万人的冲击狂潮之中,就如同往大河之中扔下几枚石头,有个屁用!还是得靠硬扎的拳头,将他们打服、打趴下!”
“你才放屁!”薛万均沉声一吼,脸都涨红了。
“闭嘴!”秦慕白喝了一声,二人顿时噤声。秦慕白说道,“侯君集这话,倒是话粗理不糙。咱们的确不能太过依赖神武大炮,否则,要这十万大军何用?噶尔钦陵不是泛泛之辈,他手下的军队,显然不是能被吓退的那一种。现在已是两军对垒了,他要战,那便战上一场也是无妨,也好试探一下敌军的实战水平!”
“让俺出战!”宇文洪泰大步上前,沉声吼道,“先锋这种事情,非我莫属!”
“有我在,何来你的份?”侯君集冷哼一声道,“秦慕白早把先锋大印交给了我,你一边凉快,等着收拾战场!”
“都不必争了。”秦慕白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明日,我亲自出营,坐阵中军督战一场。左锋侯君集右锋宇文洪泰,薛万均统领炮兵把守营盘。我去战场亲眼见识一下传说中几乎就要被神化了的昆仑铁骑,究竟有几分能耐!”
“得令!”薛万均抱拳应诺。
“俺定能第一个砍下吐蕃蛮子的脑袋!”宇文洪泰兴奋不己。
侯君集冷冷的一笑,“那最后一颗,必是我砍下的。”
听到这话秦慕白心中略微一动,抬眼看了一眼侯君集,那张冷漠孤僻如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眼中流露出来的,却是那种狂暴野狼一般能令人不寒而栗的——纯粹戾气!
“虎不如狼!”秦慕白想起了许久以前,侯君集说过的这句话。
兴许,现在正是这条野狼派上大用场的时候了!
次日黎明,秦慕白披挂上马,整点一万五千余骑兵出营三十里,布阵迎敌。
中军雪雕军,人数虽是不多,但每人头顶雪缨还背负奇异的火枪,因此分外醒目。左锋侯君集,率领他亲自调教的数千精锐越骑分布于战阵两翼掠阵;右锋宇文洪泰,率陌刀阵布阵于前。
这是典型的唐军野战战法。
太阳升起来了。前方晴罗原大草场,一片宁静,孤无人烟。
秦慕白骑在马上,马鞭轻轻拍打鞍子,脸上渐渐泛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帮杂碎,要打却不来了,搞什么鬼!”等了半晌,站在最前面的宇文洪泰沉不住气跳脚大骂起来。
“看来,是被耍了。”秦慕白淡然的一笑,说道,“传令,准备撤军。”
正当这时,前方平坦如砥的大草原上,慢吞吞的跑来一骑。
是个吐蕃人,后背背有三角旗令,是一名使者。
不等他近前,宇文洪泰急咋咋的扔了陌刀翻身上马跑上前来,指鼻就骂:“你们这群缩头乌龟,奈何又不来战了?若是怕死,滚回高原奶孩子去,别在这里丢人!”
那个吐蕃人一脸的屑笑,倒也不着急,用汉语大声喊道:“噶尔元帅有话传给秦少帅——兵不厌诈,秦少帅就请回营好生歇息。待你歇息安稳了,我自然会再来派兵骚扰!我有耐心再骚扰个十回八回甚至百来回,待你不厌其烦锐气尽丧之后,我再挥兵而下一举踏平你的大非川!”
秦慕白虽是隔得略远,但也听了个真切,不禁一笑,说道:“这个噶尔钦陵,那是自负得可以!”
“喊你娘贼!叫你娘贼!”
宇文洪泰大怒,拔起佩刀就要砍人。那吐蕃使者拔马就逃,宇文洪泰如怪兽般大叫一声,直接将佩刀像飞刀一样的扔出,将那使者刺了个透心凉,落下马来。
“这下安静了。他娘的!……”
众将士都把注意力放在宇文洪泰那边了,或怒气盎然或拍手叫好,也有人说‘两军交战不斩之使’之类云云。
秦慕白却是眉头轻锁陷入了一个人的沉思世界,自言自语道:“好吧,兵不厌诈!……噶尔钦陵,你耍了我一回!我知道,你不仅想在战场上战胜我,也要在气势上压住我、更想从意志上彻底的击垮我——行,咱们走着瞧!看最后,谁先彻底沦陷!”
正文 第416章 奇计铺陈
唐军撤兵了,直回大非川。秦慕白下达号令,众将士各归各营,严加戒备回复往常。
可是满营将士,或多或少都有些情绪波动了。有的像宇文洪泰的一样的破口大骂,有的则有些被人耍弄后的沮丧和懊恼,尤其是那些初生牛犊的新兵们,铆足了一股子劲要上阵狠杀一回,却是白走了一趟空手而归还受到敌军的奚落与耍弄,因此大多有些沉不住气了。
秦慕白心里清楚,尚未开战,自己算是输给了噶尔钦陵一着棋。不得不承认,毕竟还是噶尔钦陵经验丰富而且用兵诡谲,时时注意掌握着主动。现在,战或不战,一切皆在噶尔钦陵的一念之间。这对唐军来说实在是太过背动了。
满营上下皆显得有些躁动不安,唯独两个人八风不动,便是秦慕白与侯君集。
初入戎武之始,秦慕白从父亲与李靖那里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将帅之风”——临危不乱,波澜不惊!
现在,他虽不说把这门功夫修炼到了极致,但眼前的这点小状况还不足以让他动容。反倒是侯君集,从出征到回来,表情神态就没有变过,说得不好听一点,像个死人。披挂上马冲锋陷阵乃至杀人见血成王败寇,对他来说仿佛就是家常便饭一样。
从这一点上看,薛万均也比之远远不如。
于是回营之后,秦慕白只招来侯君集一人入帐密谈。
“怎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圈,你就沉不住气了?”侯君集依旧没有什么好言语,来送给秦慕白。
“你觉得呢?”秦慕白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说道,“显然,噶尔钦陵就是在藐视我、污辱我,但他又没有贸然进攻大非川,因此又在重视我。因此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对手有点份量。”
“那你也未免太过后知后觉了。”侯君集冷笑一声道,“那小子十二岁就和他父亲一起辅佐弃宗弄赞,统领兵马南征北战平定高原叛乱,所战无一败绩最终一统高原建立了吐蕃王朝。你认为这会是偶然么?”
“如此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夸赞一个人。”秦慕白说道。后半句他没说出来——‘就连对授你兵法的李药师,你也没有半句好评’。
“如果有一天,你也能让你的敌人在背后称赞你、敬畏你,那就证明你真有几分本事了。”侯君集说道,“噶尔钦陵那小子,比你年长不了几岁,还有吐蕃的赞普弃宗弄赞,跟你年龄也是相若。在高原上人人皆知,吐蕃几乎有两个赞普,一个是弃宗弄赞,另一个是弃宗弄赞的‘义兄’噶尔钦陵。从某种意义上讲,吐蕃可以没有弃宗弄赞,但是不能没有噶尔钦陵。后者要重要得多,同时对大唐来说,他才是真正的敌人。”
“真正的敌人?怎么说?”秦慕白问道。
“你设身处地的站在噶尔钦陵的角度想上一想,也就明白了。其实,他与你的处境多有几分相似之处。”侯君集说道,“其实,君王、大臣这些人,是不大乐意打仗的,想打仗的一般是将军。至于原因,你大可以回想一下当初朝廷针对战和一事的争论,是何等的激烈与凶险。其实在吐蕃,也是一样的。与大唐和亲,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大唐提出来的,而是吐蕃年轻的赞普,弃宗弄赞。而且早在很久以前就提过了,那时候就连松州之战都还没有打——这些事情,你肯定没我清楚。”
“这我承认。松州之战是你打的,而且当时你是阁部宰相。”秦慕白说道,“既然弃宗弄赞要和亲,为何最终又打成这样了?”
“原因很多。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噶尔钦陵。”侯君集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你肯定懂的吧?吐蕃大大的帝国建起了,赞普要与大唐和亲从而使高原步入几十年的和平,用来稳固帝国的根基培植他们的文化与民生——这对开国元勋的统兵元帅噶尔钦陵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不就是再无用武之地只等卸磨杀驴了么?他当然不愿意了!——你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假如和吐蕃这仗没打起来你一直留在长安,你顶多不过是个吃闲饭的驸马,便如同可有可无的清平一犬,活得能有几分滋味?男人一辈子,图的无非就是那点酒色财气和狂妄野心。如此说来,你与他是不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你们都必须要通过战争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听完这些话,秦慕白不禁笑了,“侯君集,想不到你一个铁锤也砸不出几个屁来的闷坛罐子,长篇大论起来也有点意思。”
“你若不信,可以当我什么也没说。”侯君集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说道,“现在我只知道,主动权全然在噶尔钦陵那边,我们的处境一点也不妙。”
秦慕白轻皱眉头点了下头,说道:“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说说,有什么办法没有?”
侯君集沉默了片刻,说道:“办法是有,你未必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