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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皇太后。皇上。此外,臣还查得,左季皋西征期间,全部借款都存在胡雨霖的阜康钱庄,胡雨霖不但不付利息,还在短期内随意‘抽’取挪用,弁取暴利。是以胡雨霖不过数年便坐拥近三千万两白银的家业,胡氏修建宅第园囿。所置松石‘花’木,备极奇珍。姬妾成群,筑十三楼以贮之。其大起园林,纵情声‘色’,骄奢‘淫’逸,比之王侯,有过之而无不及。”林义哲接着说道。
“噢,是啊!到底是这银子来得容易,才敢这么个‘花’法儿啊。”仁曦太后在李锦泰的搀扶下轻轻的踱着步,虽然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话里透着的‘阴’冷劲儿,却让所有的朝臣听着心惊‘肉’跳。
“臣还查得。胡雨霖在杭州建有豪宅,文石为墙,滇铜为砌,有的墙壁是将景德镇所产上等细瓷碗打碎,捣成细瓷砂涂抹,据称可千年不朽。园林巧夺天工,楼阁玲珑,云屏绘锦,绿暗瑶香,耗资巨万,豪奢无匹。凡外国使臣到杭州,皆愿住在胡府,不去迎宾馆舍。”
“胡雨霖贪‘淫’好‘色’,常于街市寻觅美‘色’,见到有姿‘色’者,便请人说和,身价再高也不计较,而且还会给‘女’方的家人安排好差事。他仗着有财有势,把不从他‘淫’威的‘女’子娶回后再休弃,肆意侮辱良家‘女’子。他强买民‘女’,通常只过三五天或一两月,新鲜劲儿一过,就给银数百两,令其改嫁,凡买而旋遣者,殆数百人。禽兽之行,令人发指!”
“胡雨霖姬妾成行,有美姬十二人,号称‘十二金钗’,分住院内长‘弄’中各楼,按序各占一室。又效宫制,至夜则由‘侍’‘女’呈进牙牌,召姬妾‘侍’寝。至于唱戏祈福,摆酒张筵,无不穷极奢华,挥金如汤沃雪……”
“够了!”仁曦太后再也忍耐不住,挥手一声断喝,打断了林义哲的讲述。
“左相,这就是你所说的好义之诚,用情之挚?此等‘奸’佞荒‘淫’无耻之徒若是成为楷模,我大乾岂不成了男盗‘女’娼之邦?”
仁曦太后以手疾指左季皋,厉声喝问道。看到太后动了真怒,左季皋再也站立不住,立刻跪伏于地,连连叩头。
“老臣昏昧,受那‘奸’商胡雨霖‘蒙’蔽而不自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左季皋连连叩首,哀声说道,“求皇太后皇上治罪!”
“昏昧的又岂止你一个!这样的‘奸’商,竟然成了爱国义士,商民表率,你们这些人,长眼睛是干什么用的?”仁曦太后脱开了李锦泰搀扶她的手,愤然转身,指着朝臣们大声说道,群臣立时呼拉拉全都跪在了地上。
“皇太后息怒,其实,当年并非无人识破胡雨霖真面目,只是皆顾及左季皋情面,不愿明言。”林义哲也跟着跪了下来,可能是他觉得今天的事牵连的人够多了,因而开始试图往回挽上一挽。
“噢?你说说看,都有哪个?”仁曦太后哼了一声,说道。
“胡氏借款一事,现署理两江总督刘昆义刘大人曾言:西征认借洋款,皆为胡道一人‘操’办,然每百万利银至二十四万之多,所耗不赀,想是军需孔急,左相万不得已而偶一为之……”
听到林义哲竟然把刘昆义也给顺手牵了进来,李绍泉强忍住了脸上的肌‘肉’,没有笑出来。
“哼哼!好一个‘万不得已而偶一为之’,”仁曦太后听了更怒,“他刘昆义还当真是替左相着想啊!一次万不得已偶一为之,难道这六次当真都是万不得已,偶一为之吗?”
听到仁曦太后这么说,林义哲象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下了头,再不言语了。
“臣阎丹楚请将胡雨霖即刻拿‘交’刑部治罪,以正国法,将其家属押追着落,扫数完缴!”户部尚书阎丹楚朗声说道。
“臣附议!”
“臣附议!”
“此等国之蛀虫,理当千刀万剐!”突然间,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朝臣的一片附议声中显得分外的响亮。
仁曦太后缓缓回身,当她看到年幼的光旭皇帝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一脸愤‘激’之‘色’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之‘色’。微微点了点头。
“拟旨!朕要亲自用玺!”光旭皇帝大声说道。
听到光旭皇帝的话。朝臣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敬亲王和几位军机大臣都将目光转向了仁曦太后。
“就照皇帝的意思办吧!”仁曦太后平静地说道。
敬亲王看到仁曦竟然点头应允了,不由得有些意外。因为现在,皇帝还没有到“亲政”的时候,这回皇帝亲自用玺,可以说是提前亲政一回了。
“臣遵旨!”敬亲王赶紧大声的应道。
“还有,明发上谕,把刘昆义重旨申斥!”仁曦太后回到了珠帘后的宝座上坐下。沉声说道。
不多时,敬亲王便当堂拟旨完毕,光旭皇帝亲自在圣旨上加盖了宝玺,由李锦泰当堂宣读起来:
“朕自冲龄践阼,寅绍丕基,荷‘蒙’皇太后帱育仁慈,恩勤教诲,垂帘听政,宵旰忧劳。嗣奉懿旨,命朕亲裁大体。钦承列圣家法,一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为本。十数年中,仰禀慈训,日理万机,勤求上理,念时势之艰难,折衷中外之治法。辑如民教,广设学堂,整顿军政,振兴工商,期与薄海臣庶,共享升平。不意有‘奸’商胡雨霖,竟借回疆叛‘乱’,朝廷用兵西北,军需浩繁之际,以助军用之名,行贪墨之实。据都察院奏,查‘奸’商胡雨霖竟勾结前甘陕总督左季皋,假借回疆叛‘乱’,朝廷用兵西北,军需浩繁之际,以助军用之名,行贪墨之实。实乃心无君父、巧取豪夺、丧心病狂、人神共愤。如今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不容抵赖。此等误国‘奸’佞,非死不以谢天下。着处胡雨霖凌迟立决,胡氏九族成年男子一律处斩,妻‘女’及子‘女’未成年者刺配新疆,永世不得回籍,钦此。”
“谕东阁大学士、两江总督,封二等恪靖侯左季皋,近来办事都未允洽,往昔轻侮僚属,现又诟詈先贤,以致众情不服。又年老昏愦,办事任意可否,喜怒无常,辞‘色’显‘露’,实属狂妄任‘性’,断难胜封疆之任。又屡经有人参奏,其西征之时,受‘奸’商胡雨霖‘蒙’蔽,亏空军费乃至千万而不觉。本应查明究办,予以重惩,估念其西征多年劳苦,不加严谴,左季皋著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特谕。”
听到旨意里对自己的处份是开缺回籍,左季皋心里一松,再也支持不住,瘫坐在原地。
“樊增祥,我如此‘交’待,汝可信服?”
“臣谢圣母皇太后,臣心服口服,臣定当为国效力,不死不休。”
“你且退下吧。”
“臣告退。”樊增祥再次磕头谢恩后,躬身退出大殿。
“此次林义哲查得铁证,揭破‘奸’商胡雨霖贪墨‘奸’谋,功劳非小,其勤于院事,严谨缜密,堪为御史楷模。著即升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不过林义哲当廷指斥朝廷重臣,以下犯上,目无尊长,有失臣仪,著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而就在这时,左季皋忽然发现,朝臣当中虽然大多数都低着头,但却有好多人,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那目光,看起来说不出的‘阴’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左季皋感到无数这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似乎还带有阵阵夜枭似的笑声!
笑声渐渐的汇成一股洪流,包围了他,那种无比的沉重和压抑的感觉,让他艰于呼吸,不能自己!
左季皋猛地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周围仍是一片黑暗,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
刚才的景象,不过是南柯一梦。
左季皋直起身子,坐了起来。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额头,感觉到了密布在那里的细密汗珠。
由于他刚才的叫声并不大,是以睡在隔壁的仆人们并没有听到,也就没有人过来打扰他。左季皋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心中竟然感到一阵惊悸。
虽然那是梦境,可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真实呢?
左季皋知道,刚才梦境中的一切应该都是虚幻的,比如林义哲历任船政大臣,福建巡抚,会办苔湾事务大臣。海军衙‘门’成立后进入中枢任筹海大臣。总理衙‘门’行走。却从未进过都察院,担任左右佥都御史,自己也未入值军机处,林义哲在世时,和自己从未见过面,自然不会发生梦境中的事。
除此之外,梦中的“沈文忠公”沈佑郸,现在。虽然病重,却并未身故,依然健在!
对于自己曾“三顾茅庐”请出山却最终和自己的大敌李绍泉走到了一起的沈佑郸,他一直恨其不早死,这一次在梦中梦到沈佑郸亡故,虽然不是真的,但也让左季皋感到痛快不已。
但是一想起梦境中所提的樊燮案和大克鼎,左季皋的心情又转为低落。
还有那西征借款……
想到胡雨霖和汇丰银行办的那几笔借款可能出现问题,而胡雨霖已然下狱,左季皋的心里不由得又焦躁起来。
这件事他做得极其隐秘。根本不会有外人知道,但如果真的泄漏了消息出去。那他左季皋不但一生英名尽毁,恐怕还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想到最近发生的另外一件事,左季皋更是心中不安。
虽然征战半生的他,对杀伤人命一事已然看的淡了,但这一次,毕竟是两千多淮军的命啊……
今晚为什么会做这样可怕而真实的梦?难道是梦在向他示警?
梦到林义哲难道是因为这几日朝野上下讨论的都是林义哲的那位双胞弟弟要回归母国的事吗?
想到林逸青,左季皋禁不住又冷笑起来。
“林家竖子竟然在海外有个双生兄弟,倒真是令老夫意想不到啊!”
“此人来历不明,身份可疑,可林家和沈佑郸竟然还偏偏认了他,真是未闻之奇!”
“你在日本闹腾得再欢,怎比得老夫平定西域的大功!竟有无识之辈,拿老夫和你相比,真是可笑!”
“黄树兰称那林家竖子为张元、吴昊,一点不错!此人行事,当真同那林家竖子一般!从这块儿说来,是兄弟倒也不差!此辈能‘乱’日本,必能‘乱’我大乾!老夫当真是留你不得!”
“你要回大乾安生,先过了老夫这一关再说!”
“林家竖子,在‘阴’间等着与你兄弟相会吧!”
自言自语了这些壮胆之言半天之后,左季皋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哼了一声之后,重新躺倒在‘床’上。
此时离天明尚早,但因为那个梦的关系,左季皋已然全无睡意。
刚才梦中自己在军机处值房高谈阔论的快意情景,仍时不时的浮现在眼前。
此次西征收复新疆虽然算不上功德圆满,但在他的倾情演出之下,也可以说是煌煌伟业了,朝廷论功行赏的话,自己入军机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看样子这个梦还是有不少吉兆的。
再过几天,便是朝会的日子了,左季皋当然知道,这次朝会,要讨论的题目是什么。
林逸青和他麾下的10万萨摩军民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