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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阼霖,你过来,”先生的开口,缓和了末末的紧张,“让大家认识一下。这是张阼霖,你们的新同窗,希望以后大家友好相处,不要欺负他。明白吗?”
“大家好好读书,过几天会有朝廷大员前来旅顺口巡视,顺便检查你们的学业,你们要表现得好一些,才能得到朝廷的奖赏,明白吗?”
这些话是后来老师转向那些同学说的,却不曾想到,在张阼霖的心里,感到无比的安全感,无比的幸福,以至于在多少年后张阼霖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军事将领,仍然牢牢的记得这一幕。
而此时的张阼霖还不会想到,在不久之后,他便会遇到改变他一生命运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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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城郊。
黄昏时分,青沙江上‘波’光粼粼。
狭长的‘阴’影横跨江面,是四方桥的影子。这座古桥有数百年的历史了,麻石铺设的桥面上坑坑洼洼。全是蹄铁与车轮留下的痕迹。此刻它沐浴在金黄的夕照中。像个老人静静的晒着额头的皱纹。
石栏前忽然伸出一个脑袋。冲着桥墩下喊:“韩老大,韩老大!”是个年青的守桥士卒。
喊过几声,尖尖的小舟才从桥墩下探出头来。船上架着只火炉,狗‘肉’在滚滚的浓汤中翻腾。穿着青‘色’军服的中年男人抹了一把汗,自顾伸筷子到锅里翻拣。
“是京师来的商队,有百十辆大车,刚验过关牒。”青年士卒晃着脸讲。
“知道了。”等到士卒离开,韩老大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验过关牒是套话。意思讲已收了商队的好处。四方桥乃“天下第一关”山海关的‘门’户,有乾军常驻城中。守桥属人人争抢的美差。除去不必每日‘操’练,更可以从往来商队身上小敲一笔。早先为争这守桥的差使,军中闹出不少龌龊,后来才改为轮守。好不容易轮到韩老大的步军左营当值,却遇上和俄国人关系紧张,往来商道尽数警戒,商队减少了许多,美梦顿时成了泡影。
已是秋后的天气,家里婆娘还没有置办秋衣。每晚都在枕边嚼舌头,韩老大好不烦躁。如今这笔‘抽’成恰好解了燃眉之急。他一高兴从身边取来钓竿,将鱼线远远甩了出去。
“怕是钓不到大鱼咯……”掌舵的亲兵在一边撇嘴道。
韩老大正在兴头上,听他这一说,眼皮朝上一翻,就要骂娘。桥头却传来鼎沸的人声,原来是苦候的车队终于动了起来。上千的人畜一起动作,哪里还有鱼能上钩。
车队动起来时,担任护卫的几十骑镖手已先过了大桥,停在江边歇马。
一个小个子的镖手解开皮扣,刷的扯开了‘胸’甲:“个狗日的罗刹‘毛’子,早不来,晚不来,老子才上路他们就把军舰给开来了。害得路上全是戒严,老子这一路倒腾,‘裤’裆里都要沤出病来。”
几个相熟的汉子不由哈哈大笑。抬眼望去,西边满是一片一片‘抽’穗了的稻田。金黄的稻‘浪’在秋风中翻滚,绵延出去看不到尽头。几里外,山海城头在望,再不会有凶险,人人松了口气。
“不怕不怕,你沤出病来,我妙‘春’堂的丸‘药’包治。”已经有商人过了四方桥,对着小个子笑喊道。
“可算是到了。”人群中沉淀了多日的郁气一扫而空,大伙的话也多起来。
“到是到了。货可以脱手,人回不回得去却是个问题啊。”有些心思重的人讲。
“哟,还想回去呢!”小个子憋屈多日,拿话吓唬商人们:“这辈子怕是回不去咯。要生儿子的,在山海另找个老婆吧。”
不能全怪小个子话糙。按商人们与镖手定的书约,这支商队五月里启程,出了京城,过了山海关,满打满算,来回一个月足够了。可就在启程前几日,听闻俄**舰在附近一带海面出没,朝廷下令山海关戒严,这商路便不好走了。
眼瞧着入秋,离冬季不远了。京城钦天监的官员们在夏天就昭告天下,今冬将是百年不遇的凛冬。南方缺皮‘毛’,缺火碳,山海关无法通行,便都成了暴利。虽然海防形势紧张,守军对来往的商队盘查甚严,但并不禁止。商人们多送些钱财,一路上都走得通。商人都是逐利之辈,几人扛得住这等‘诱’‘惑’。
可没有镖手是走不通的。这一路上崇山峻岭,自古是匪患聚集之处。山贼,海盗,逃兵,囚犯,负罪在身之人无不将这里当做最好的藏身处,朝廷几次出动大军征剿都无功而返。听到商人们敢绕着大山运货,到了晚上不知多少双红眼睛在窥视,是以必须有武装的镖手沿途保护。
这批商队的商人们原本就签有书约,只是局势最紧时谁也不敢再提出镖。如今见有人发了大财,怎么还忍得住?于是联名要求镖手践约。镖手这个行当,最要紧是声名,白纸黑字的条款签得清楚,实在没有办法,于是将去山海关的商人们集中起来,统派人众沿途护送过来。
走到是走到了,路上的仗着实没少打。以京师镖局的声名,还是有人不买帐。几次冲突下来镖手死了不少人。路上走得加倍小心。有个风声鹤唳。无不把心提到嗓子眼上,冷汗一身一身的往外冒,几件褂子都换洗不过来,难怪小个子要说沤出病的气话。镖手也是人,能不死谁想把命搭上?
“掌柜的,山海关眼瞧着就到了。您出来看看?”商队中,一个低眉顺眼的伙计回头对着车帘讲。
一只带白‘玉’扳指的大手微微掀开了帘子,掌柜是个中年人。瘦长脸,干练的神情,整齐梳起来的头发中间杂着不少银白。他远远眺望一眼矗立在夕阳下雄伟壮美的城关:“哦,是到了。快十年不来了吧,倒真有些想念。”
“若真要打起来,倒可惜了这样好的风光。”伙计望着城外起伏的稻‘浪’,眼角微扬了一扬。
“是啊……”商人正要说话,刚喊了伙计的名字,陡然江边一片拔刀声。他循声望去,仔细看了看。将帘子放下,整个人退回到马车中。
歇马的镖手全动了。几十匹训练有素的战马风一样绕过商队,一字排开在朝西的方向。小个子镖手抿嘴吹响口哨,桥上顿时一阵慌‘乱’,嘈杂的人流中又冲出几十骑,向桥下死命的赶。
西边地平线以下扬起了尘头,有甲片与刀枪的闪光耀成一片。就是桥上镖手冲下来的短短一刻,整齐的骑兵队出现在天地尽头。乌甲红樱,纵马奔行的姿势完全是冲锋,丝毫不吝惜马力。
山海关的守军除去极少数的斥候队,全都是步军,不可能蓄有这种数百骑的马队。若说是山贼做‘乱’,胆子能大到‘逼’近山海关城数里之遥,那怕得有攻城的实力。若真是赶巧,遇上趁这里守军的主力调防来洗劫山海关的骑匪,镖手还有信心打一仗。毕竟是倾巢而出,所有的底子都在这里,沿途虽然死了不少人,杀人的胆子倒是练出来了,到真要打时,还说不准谁怕谁。可老江湖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看那队骑兵放马奔驰的时候,队型还保持得整齐有序,显然久经训练,那就不是骑匪这么简单了。
听说关外的八部之一“玄豹”部骑兵就是乌甲,难道是他们来了?
几百骑兵冲锋的阵势,大地都可以抖动,夕阳还是静静的洒在青沙江上,这静谧中却能听到扑扑的心跳。玄豹骑兵自成军时起,就是一支凶悍无比的劲旅,渤人入关南下,横扫中原,玄豹骑兵立功甚多,多少次生死的搏杀,能活下来的人都成了中原大地上的野狼。后来国家承平日久,关内的八部子弟已然失去了当年的锐气,但关外的八部却还保留着祖先当年的风范。长‘毛’之‘乱’起,关内八部糜烂不可用,关外八部和‘蒙’古八部入卫京师,助各地练军平‘乱’,曾将数万北上的长‘毛’‘乱’军击灭,京城酒馆里现在关于当年玄豹骑兵的传说仍多如牛‘毛’,把他们形容成生吃活人的有,形容成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有,这群人如同活在野火中的影子。
桥上‘乱’成了一锅粥,原先过桥的车马想退回桥上去,镖手的骑士要冲到桥下来,两边一挤,路上积蓄下来的怨气都爆发了。镖手中有人扬起极长的鞭子,鞭梢在空气里撮出一串爆响。
“吵吵什么,还有规矩没有?”沙哑的声音,原本在桥下钓鱼的韩老大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他的腮帮子动个不停,在嚼一块‘肉’筋,跨着的军刀松松垮垮的吊在腰带上。
原本看热闹的守军官兵忽的刀枪齐出,震天一声吼,将人声压制下去。
镖手的首领趁这个机会打马过了桥,驰到韩老大对面几步,也不下马,就鞍上拱了拱手,抬眼打量远方的尘头。他看不几眼,手一按鞍桥,人已到了马下:“刚才谁吹的哨?”
镖手盯着马队的眼神有些发飘,偷偷的拿眼光在人群中逡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讲话。小个子倒是爽快,滚鞍落马,走到首领面前道:“是我。”
他话没讲完,已被一脚踢翻在地。首领略带欠意的对着韩老大拱手:“让军爷看笑话了。”
韩老大深深看了首领一眼,点了点头。
几句话的功夫,骑兵的先锋已到了近前。领头的汉子身躯壮得像座小山。跨坐在黑马背上。黑‘色’的棉甲。黑‘色’的佩刀,横在商队前面,像一堵黑‘色’的巨墙。
壮汉打量着长长的车队,问道:“打哪里来?”
“京城阳泰镖局的镖手,打京城来。”首领不卑不亢的讲。
“什么羊胎局!”汉子打雷一样怒吼:“烤全羊老子吃过,羊胎是什么东西?箱子,都打开看看。”
首领忽的冷哼一声:“在京城的时候听旁人讲,叶志超叶大人的马队是一流的强兵。今日见到才知是想错了。我们的行牒,官军的军爷们也验看过,要再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一扬手,被汉子猛的打断了。
“老韩,都验看过了?”壮汉的话头终于降下来。
韩老大点点头,仍是有滋有味的嚼着‘肉’筋。
汉子拿马鞭指着首领:“你知道我?”
“怎么不知道?”首领有些惊讶的讲:“杀了长‘毛’贼首来文光,剿灭绺匪无数的叶志超叶大人,我连这都不知道,也不必再‘混’下去了。”
叶志超字冠群,号曙青。安徽‘肥’西县‘花’岗镇圣村人。自幼父母双亡,由舅父收养。少年帮舅父放牛。做杂活。青年参加解先亮团练,担任伙夫。其身材魁梧,猛力过人。一次,解先亮率团练攻打王圩圣平军,他要求参战被准允。‘激’战中,一土铳枪弹击中他的腰部,将其打倒在地,人们皆以为他被打死了,可他却从地上站起来,继续参加战斗。原来土铳枪弹击中的是腰刀,没有伤到他的身体。解先亮以为,叶志超不是凡人,大难不死,必有洪福。以后每次战斗都让叶志超上阵,而叶志超在战场上总是一马当先,冲锋陷阵,屡建战功。
彤郅初年,叶志超认为在地方干团练,不足以成功名,遂往江苏投淮军张树声帐下。张树声军副将孙益寿系其妻弟,因委其为前营帮带。淮军收复常州、太仓及援浙诸战斗中,叶志超无役不从,战功卓著。彤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