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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颢走了。”
说起这话,苏轼有些小落寞,他不是舍不得程颢,而是他想让程颢睁开眼睛看看,他们到底做了多少事情,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别白费心机了,有些人是听不进去话的。”苏辙突然说道:“程颢他觉得设置路灯,是浪费钱财,倒不如拿卖鲸油蜡烛的钱,去救济灾民。”
曾布一听,脸就沉下来了,“他怎么会这么想?有了路灯之后,夜市就兴旺起来,夜市养活了多少穷苦人?怕比直接救济,要多出十倍百倍不止吧?”
“他还说土地不该给商人,要给就应该给老百姓。”
“胡说!”苏轼把脑袋摇晃起来,“给一个农夫十亩田,辛苦一年,未必能养活一家人,可是给商人十亩田,足够建一个顶大的作坊,养活几十人不成问题,亏程颢读了那么多书,连这点道理也想不通?”
吕惠卿呵呵一笑,充满了轻蔑。
“这世上的腐儒太多了,他们的脑袋都被所谓的圣贤之道给塞满了,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吕惠卿十分感叹,“幸亏我们遇上了王先生,他指点大家,给我们最宝贵的实践机会,若是没有先生的栽培,说不定我们也会如程颢一般,成为一个无用的腐儒酸儒!”
曾布也插嘴道:“吕师兄说的太对了,这些日子虽然不长,却远胜十年寒窗,所得之丰,受用终身啊!”
其他人也频频点头,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苏轼突然提议道:“王先生已经做了知县,以后的公务繁忙,就没法到六艺教导大家了,这两年时间,我们跟着先生学到了太多的东西,不如今天就设摆酒宴,一来庆贺实践结束,二来也是表达我们对恩师的敬仰之情。”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热情响应,既然要宴请老师,就不能差了,一定要去最好的饭馆,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请最好的姑……还是算了吧!
大家伙踊跃掏钱,你一贯,我两贯,苏轼把帮人填词赚的450文都掏了出来,刚把钱拿出来,苏轼就猛然想起一件事。
“我说,咱们帮着先生招兵啊,设立邸店啊,弄钱庄啊,维持秩序啊,是不是也算是衙门的公人?”
曾布点头,“应该是吧,反正咱们干的都是官吏差役的活儿。”
“那,那咱们的俸禄呢?为什么不给咱们发俸禄?”苏轼突然大声嚷嚷起来,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貌似真的白干了……
韩宗武突然给了苏轼一巴掌,“想什么呢,先生给咱们实践的机会,那可是万金难求,学来的本事更是受用一辈子。大苏,你要是觉得没挣到俸禄,心里亏得慌,就把名额让出来,信不信有多少人倒贴钱也要参加呢!”
苏轼挠了挠头,干笑道:“哪能啊?韩师兄说得对,本事无价,无价的吗!”
很快,所有人又恢复了说说笑笑,把俸禄的事情全然都忘了……某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差点就被小王八蛋们识破了。
“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榨取学生价值的无良老师!”
王宁安摇头晃脑感慨道,还真有那么一丝的愧疚,不过下一秒,他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学生们的请帖终于到了。
……
海丰酒楼,平县分号。
这是个分号比总号更大更奢华的奇葩酒楼,向好亲自在这边盯着,来到平县的豪商越来越多,他要让每个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当接到苏轼等人包场的请求之后,向好愣了。
“你们要请王大人,我这儿免费啊,要什么有什么!”
“可别!”
苏轼连忙摆手,“以往先生只是我们的老师,现在先生又是平县的父母官,我们要是不出钱,岂不是借着官威,跑这里吃霸王餐了!你放心吧,我们一定给钱!”
苏轼抓起一个袋子,扔到了向好面前。
“行了,就这些了,你也不用找了。”说完,大苏一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向好接过来袋子,看了看眼睛都掉下来。
真不愧是王二郎调教出来的人,连无耻的德行都那么像!
还别找了,你们知道不,海丰酒楼是高消费的地方!
就你们这几个铜板,连一桌像样的菜都摆不满!
向好一肚子火,吐槽了好半天,还是老老实实,准备了三十桌上等的鱼翅宴,鱼翅,鲍鱼,海参,螃蟹……都是好东西,这样一桌,对外要120贯钱,还要提前三天预约,难怪说苏轼他们凑的钱不够呢!
不过嘛,厨师的人工费不算什么,关键就是食材的价格太贵了,向好抱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提起笔,给码头的吴世诚送了一份单子。
没别的,王大人和学生们同乐,你们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到了第二天,天还不亮,王良瑾亲自驾到,他一口气给海丰酒楼送来了三十个大木桶,里面全都是活的海鲜,还有十大箱鱼翅。
临走王三伯还嘱咐呢,“不够还有!”
面对着这些食材,向好乐得直拍巴掌,这回好了,不但不赔钱,还能赚不少呢!
他的步子一下子都轻快了许多,哼着小曲,让师傅们赶快准备……弄了一大圈,还是吃到了自家人的头上,我身边都是一堆什么人啊?王宁安在疯狂咆哮着!
太阳刚刚偏西,学生们就都凑到了海丰酒楼的三楼,三三两两,高谈阔论,又过了一会儿,王宁安才姗姗来迟。
看着满桌的海鲜,王宁安脸色凝重,“大家都是学生,不可太过浪费,随便吃点就行了。”
苏轼连忙说道:“先生教训的是,以后我们请先生,只要不在海丰酒楼,保证尽量节俭。”言下之意,到了你家的地盘,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王宁安气得牙根痒痒儿,对这帮小王八蛋,就是不能客气。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楼梯响动,原来范纯仁和范纯礼陪着老爹和晏相公来了。
范仲淹见到大家伙,笑呵呵道:“老夫不请自来,当了一回儿恶客,大家不会不欢迎吧?”也不等大家说什么,老范笑呵呵走到了中间,拿起了一杯酒。
“老夫不耽搁大家伙的时间,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志在科举,也有人资质稍微差一些,日后或者为商,或者为匠,或者算账,或者行医……不管你们干什么,都是六艺学堂的人,都是老夫的门生弟子。当然,也是王先生的弟子。”范仲淹笑着干了一杯酒,“大家要务必牢记校训,不要辜负了大好年华,似老夫一般,年老体衰,一无所成……”范仲淹感叹说完,转身告辞。
好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有人浑身战栗了。我的天啊,范仲淹居然亲口承认,大家都是他的门生,学生和门生,一字之差,意义可完全不同啊!
老范成功点燃了大家的喜悦之情,能成为范相公的门生,到什么时候,都值得骄傲自豪。
很快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就开心地喝起来。
瑶池琼浆,配上满桌子的精致菜肴,每个人都吃得酣畅淋漓,苏轼那家伙更是个吃货,转眼的功夫,两个大螃蟹已经进肚了。
说来说去,大家伙都算是文人,很快,对对子啊,联句啊,酒令啊,各种花样,全都来了,有人专心吃着,有人专心玩着,像苏轼,他是一边吃一边玩,两不耽误。
突然,韩宗武涨红了脸,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了王宁安的面前,先奉上一杯酒。
“先生,不知道今日能否赋诗填词,以助酒兴?”说这话的时候,韩宗武神情格外凝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190章 王大词人的传说
在许久之前,韩宗武就曾经疑惑王宁安不懂诗词,几次挑衅,弄得灰头土脸,可是到头来,也没有见王宁安写过一首诗,填过一曲词。
时至今日,韩宗武早就不怀疑先生的才华,相反,他更希望先生是个完美的人,不论文韬武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应该是人尖子,出类拔萃,无与伦比……韩宗武曾经几次鼓足勇气,想要请王宁安指点诗词,又怕得罪先生,一直拖到了今天,再不打开这个心结,就没有机会了。
不管先生会不会,都丝毫改变不了敬仰之情,只是他很想得到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韩宗武这么一说,也引起了大家伙的兴趣,苏轼几个更是凑过来,大声鼓噪,他们的心思没有韩宗武那么多,只是觉得先生那么大的本事,怎么可能连诗词都不懂呢!
正好赶上酒宴,来几首助助酒兴,一大群的吃瓜群众盯上了王宁安,那个炽热的劲头儿,简直要把他融化了。
看起来是躲不过了!
王宁安心中苦笑,真是想不到,还是逃不过抄袭的命运啊!
他正了正色,“既然聊到了诗词,我就先说两句。”
韩宗武连忙躬身,“弟子聆听先生教诲。”
王宁安促狭笑道:“不用那么战战兢兢的,其实我比你们之中好些人的年纪还小了几岁,读书的时间并不长,幼年的时候,祖父和家母都教过我背诗,可是我渐渐发现,诗歌当中,尽是些怀才不遇,抑郁愤懑之语,李白说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话说的通俗了,不就是我一定能当官,还要当大官,要出人头地,要走上人生巅峰吗!只可惜诗仙一生飘零,过得很苦的。”
王宁安拿起一杯酒,又说道:“去年咱们实践的时候,大家一起带领着百姓建造房屋,一个冬天,鲜有百姓冻死。我不禁又想到了杜甫的那几句诗,你们可知道哪几句?”
苏轼一拍胸脯道:“当然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是啊,老杜的情怀固然令人敬仰,可是他让一个百姓免于饥寒吗?非但顾不上别人,就连自己一家子都顾不上,如此诗才,又有什么用处呢?只怕连你们都比不上。”
“自古以来,才子不少,司马相如,贾谊,曹植,王勃,骆宾王,孟浩然,高适,岑参,贾岛,孟郊,白居易,李贺,杜牧……这些人无不领一时风骚,可推究他们的生活经历,多数人仕途不顺,怀才不遇,就算能做官,也不过是区区小吏,即便能步入高层,也是碌碌无为,于国于民,并没有多少建树。你们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王宁安又发问了,大家伙低着头,仔细思量着,韩宗武低声道:“莫非说是朝廷昏暗,有眼无珠,不识人才……可是说不通啊,为何自古以来,几乎没有哪个诗人在仕途上有所作为?莫非说诗人不适合为官?”
王宁安呵呵一笑,“我倒觉得是做官的写不好诗!太史公有言啊,盖文王拘而演周易,孔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自古以来,唯有苦难才能打动人心,流传万古。假使两个人才华相当,其一仕途顺畅,入朝柄政,上佐天子,下安黎民,功盖寰宇,为治世之能臣,干臣,难得之臣!这样的人,还有多少精力去作诗填词?至于第二位,颠沛流离,一生困苦艰难,饱经风霜,饥寒交迫,把满腔的才华,都化作一首首隽永的诗词,一篇篇饱含辛酸的文章,如此佳作,必定传流后世。”
说到这里,王宁安突然看了一眼大苏,差点哭出来,这家伙到底受了多少苦,才写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