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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王宁安突然看了一眼大苏,差点哭出来,这家伙到底受了多少苦,才写出那么好的词啊?
王宁安甩了甩头,“往高了说,我是你们的老师,往低了说,咱们是朋友,扪心自问,我是真不希望你们当中,有人靠着诗词扬名后世,那条路太苦了,太不值得了!”
说完,王宁安举起酒杯,喝干了杯中的酒,他眼中竟有些酸涩的感觉,这不是装出来的。都是年轻人,相处这么久了,哪能没有感情。
事实上,王宁安早就不再是一个穿越者,而是有着后世记忆的大宋人!
这里有他的亲人,朋友,师长,学生,有他的事业,有他的追求,也有他的喜怒哀乐……学生们此时此刻,也都陷入了沉思。
除了王先生,没有人会和他们说这种话。
可是他们都清楚,王先生告诉大家的,绝对是发自肺腑之言。
那些被后人捧上天的诗人才子,哪个不是念念不忘仕途,盼着有人提携,能够出将入相,说是报国救民,其实还是为了自己能得到重用。
哪怕孔孟二圣,不也是周游列国,兜售治国理念吗!
只是很可惜,他们活着的时候,没人愿意用他们的那一套,一把年纪的老先生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多惨啊!
如果成圣就要受苦遭罪,大多数的人,就连那些圣贤自己,只怕也是不愿意的……
大家伙全都感到了一股浓浓的幸福感,先生是发自真心,关怀大家伙,为了大家的好,有些敏感的学生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师恩如山重,真不知如何报答!
韩宗武更是激动不已,扎在心里这么长时间的刺儿,终于消失了,先生智慧源深,见识高妙,更为重要,对学生的提携爱护,无人能及。
能拜在先生门下,何其幸运!
“弟子拜谢先生教诲!”
韩宗武带头,深深一躬,其他学生也都是如此,齐刷刷一大片。
这里面有未来的宰相,光耀千古的文豪,有鸿儒,有名臣……身为师父,能有这么多好学生,王宁安只觉得浑身血液加速奔涌,满心的豪情翻腾。
“好好的一顿饭,让我给扫了兴。”王宁安自嘲道:“写诗填词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是小道儿,你们不要沉浸其中,耽误了自己就好。”
王宁安说完,看了看一张张仰慕的面孔,大方道:“这样吧,就算我赔罪,来一首词好了。”
大家伙还以为王宁安对诗词不感兴趣,就不会写了呢!真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大家都瞪圆了眼睛,兴奋地盯着他。
王宁安心中还是有点发虚,毕竟当着人家的面,窃取人家的东西,总有些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只怕经过自己的影响,也未必写出那种词了,总不能让文学史空白吧!
自我安慰一番,王宁安又理直气壮起来。
“这是我当初写《三国演义》的时候,曾经填的一首,不能亲临赤壁,只怕味道差了一些。”
王宁安咳嗽两声,朗声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说起来,这诗词果然不是随便抄的,你写赤壁怀古,人家问你,去过赤壁吗?没看过你哪来的感想?摆明了是抄的吗!
也幸好王宁安之前写过三国,现在拿出来,也勉强说得过去。
作为大苏的代表作之一,能不好吗?
他念完之后,顿时引来了一阵惊讶的目光!
韩宗武更是喜不自禁,比自己写出来还高兴呢,“先生气度恢宏,丝毫不差李太白啊!”
哪知道在一旁的苏轼摇着头道:“你忘了先生刚刚说的话吗?李白也仅仅是诗歌出众而已,咱们先生那可是文韬武略,能亲自征杀疆场,谈笑间,辽寇灰飞烟灭啊!”
“是啊,是啊,先生可比李白厉害多了!”
……
被一帮学生赞美的老脸通红,王宁安索性不要脸了,反正抄一个是抄,抄两个也是抄,不如就抄个痛快。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澶渊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酒到酣处,名篇佳句,不断从王宁安的嘴里冒出来,在场的所有学生从兴奋,到惊骇,再到麻木……都说李白一斗诗百篇,大家没有见过,可王先生确实做到了,每一个学生的眼中,都是小星星,充满了崇拜之情,更有人急忙忙找来了笔墨纸砚,飞快记录下先生的词作,生怕错过一个字。
不过一两个时辰,他们已经记下了厚厚的一本,差不多有二三十首的模样,而且词风变幻不定,不论豪放,婉约,全都信手拈来,没有丝毫迟疑,让人目瞪口呆。
韩宗武惊骇道:“够出一本词集了!”
第191章 护犊子的老夫子
酒喝得很开心,但事后很糟心。
王宁安只记得自己念了一大堆的词,差不多把肚子里的货儿都掏空了。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做梦,只是做梦……王宁安安慰着自己,他翻身坐起来,想找点茶喝,却发现桌上摆着一本小册子,娘的,我怎么还做梦啊?
哀叹一声,王宁安躺在了床上,又过了一会儿,他眼睛发直,像是僵尸一样,从床上起开,颤颤哆嗦,拿过来小本子。
从头往后翻,越看王宁安脑门上的汗珠就越多,一直翻到最后,他长出了口气,还算好,没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甚至连“靖康耻”都给改成了“澶渊耻”,事实证明自己当时脑子还是清醒的,是很正常的。
可为嘛正常的脑子不能多想想,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年纪轻轻,装什么深沉,写什么可怜白发生。开什么玩笑,拿过铜镜,在里面找了一刻钟,愣是找不到一根白头发,连少白头都没有。
谁会相信是自己写的,这不是开玩笑吗?
王宁安觉得应该找点理由,哪怕是牵强附会的也行,至少能自圆其说,要不然满天下的吐沫星子都会把他淹死……而且从此之后,一定要牢记,第一不能喝酒,第二不能得意忘形!
自己就是从办成了榷场,涮了辽国,又无声无息扩大了王家的势力,顺便还收了那么多好徒弟……顺风顺水的事情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非让你栽哥大跟头儿,这就是报应啊!
王宁安叨叨念念,翻到了小册子的后半段,突然眼前一亮,竟然不怕了……
“来人,快来人。”
王宁安扯着嗓子大喊,王宁泽抱着一个茶壶跑进来。
“哥,你是不是渴了?”小家伙说着,往茶杯里倒水,王宁安哪顾得上喝水啊,急忙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是范老师?”
“饭?那个饭?”
“范纯仁呗!”王宁泽道:“他早上送来的,说是他爹看了大半夜,本想亲手送给你,见你睡得太死了,就把小册子放在桌上了。”
“是老范!”
王宁安大吃一惊,他真冲到范仲淹家里,好好感谢老先生的冲动……原来昨天王宁安大展才华,头几首还算矜持,后来就颠了,范纯仁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说的都记下来,拿回去,给范仲淹看。
“爹,你说王二郎厉害不厉害?平时他是深藏不露,这回让大家伙逼急了,还真问出了好东西!你老看看,哪首词不是精品中的精品,还有好些词牌是闻所未闻,回头要好好请教二郎,看看要怎么唱才好……”
范纯仁满心的钦佩,说的口干舌燥,却发现老范的脸色越发难看。
“爹,你这是……”
突然范仲淹劈手抓住了范纯仁的腕子,厉声道:“我问你,这个是你亲眼看到的?都是王宁安写的?”
“当然,我们都能作证!”
范仲淹缓缓松开了手,他抓起手抄,看了看,又沉吟一会儿。
“你出去吧!”
打发走了儿子,老范突然起身,在书房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嘴里不停骂着!
“欧阳永叔,你个没脑子的,胡子一大把了,怎么还干这种事情,你不怕揠苗助长,害死后生啊!”
当老范看到什么华发啊,白了少年头啊,就认定了这玩意不是王宁安写的。那谁有这个才华,又舍得给王宁安当枪手呢?
不用问了,肯定是那位醉翁欧阳修!
有人要问了,老范这么想,有没有道理?
还真别说,欧阳修是欣赏王宁安的,别看两个人经常抬杠,互相斗嘴,有时候醉翁被气得差点昏过去,他们是不是师徒胜似师徒,不是朋友,超过朋友。
王宁安在六艺学堂有多重要的地位,那是不言而喻。尤其是他靠着自己的智慧,废掉了岁币,更是让人叹为观止,竖起两个大拇指……
偏偏这样一个天才少年,出身在将门之家,身边都是一帮武夫,暂时还没有什么,可长久下去,王宁安肯定没法被士林接纳……当然,对士林的损失大,还是对王宁安的损失大,真不好说。
总之,欧阳修是不希望看着王宁安分道扬镳的。
所以他就弄出了这么一手。
把自己写的词交给王宁安,让他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一举名扬天下,得到士林的认可。正好欧阳修以文见长,诗词并不是强项,别人不会怀疑……可是你个猪脑子,也不想想,这么成熟的词作,能是一个小小少年写出来的吗?
哪怕他再妖孽,那些悲苦经历,满腹惆怅,是做不出假的。
揠苗助长,害人不浅!
这是老范要送给欧阳修的八个字。
假如事前告诉他一声,老范绝对不会让王宁安满嘴胡说的,可是问题已经出了,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尽量补救了。
范仲淹想了想,王宁安写过几本小说,其中人物各异,有些能往词作上面靠,索性范仲淹就帮忙批注起来。
他还写了一篇序,大意是说王宁安曾经向自己请教填词,数月光景,进步斐然,又说王宁安心思机敏,善于写小说,能设身处地,体察不同人的心绪,比如《满江红》一首词,就是让王宁安替自己写的,老范入仕三十年,辗转各地,正应了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他又满心想要平灭西夏,收服燕云,所以才有后面的几句话,要踏破贺兰山缺……
范仲淹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把所有词作的漏洞给填不上来了,老相公立刻让儿子再抄录两份,一个送给王宁安,一个快马加鞭,送给欧阳修。
范仲淹什么都没说,那意思就是你自己反省吧!以后做事多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