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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昌朝见王宁安还不放手,老脸不好看,嘴角微微抽搐。
他无奈一笑,“王大人,你一心维护醉翁,我们都明白,可是身在仕途,哪个不是天天挨骂,又有谁什么没有一些罪过?就拿我们几个老家伙来说,挨得骂比吃的米还多!王大人,谣言止于智者,只要严办了钱家,自然可以挽回醉翁的名誉,纵然还有人乱嚼舌头,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不用在乎的,你以为呢?”
王宁安呵呵一笑,“贾相公,我想请教,你以为这首词是谁所作?”
“这个……难道不是醉翁吗?”贾昌朝有些尴尬,惊问道:“难道是有人冒充醉翁写的?那可就更阴险毒辣了!这个钱暧和钱明逸,简直可杀不可留!”
王宁安摇头,“贾相公,根据钱明逸所说,在他大肆散播,污蔑醉翁之前,这首词就流传于世,而我又仔细请教过醉翁,他从来没写过这首词,你以为这是什么缘故!”
几位相公瞬间吸口冷气,包拯迟疑道:“王大人,莫非说背后还有人,要暗害醉翁?钱家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刀?”
韩琦突然骂道:“球!依我看根本是钱暧叔侄所写,他们为了减轻罪过,就推诿卸责,只要对他们严刑拷打,我就不信,他们不说实话!”
见几位相公的言谈,王宁安心中暗笑。
很显然,他们拼命把罪名推到钱家的身上,甚至不惜喊打喊杀,让钱家担负所有罪名。
可越是如此,就越值得怀疑!
以钱暧和钱明逸的智商,能想到如此狠辣的毒计吗?
通过接触,王宁安并不相信。
而且短时间之内,满城风雨,尽人皆知,是一个钱家,一个刘三水就能做到的吗?
现在处置了钱暧和钱明逸,却没有查清楚词的作者,没有调查清楚张家的事情,就草草结案。
不啻于在大街上骂人,在小巷道歉,根本不足以平息百姓的疑惑。
一旦这么结案,肯定还有人说三道四,欧阳修的后半辈子就会被绯闻羁绊,永远说不清楚。
……
王宁安扫过几位相公,心中冷笑,他突然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文彦博,突然问道:“文相公,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文彦博打了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他神色肃穆,冲着赵祯,还有所有人施礼。
“陛下,诸公,此事万万不能轻轻放过。试想,欧阳永叔,何等名望,何等功勋?前不久陛下有意让他担任会试主考,主持朝廷论才大典。结果就因为这个案子,愣是给打断了,可以说,把整个朝廷的政务都打乱了,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岂是一个钱家能交代过去的,如果没有明察,没有公道,何以面对天下人?既然有疑问,那就一查到底,查一个水落石出。”
文彦博猛地躬身,对赵祯说道:“老臣愿意请旨,担任此案的主审,势必查清案情,还天下一个公道!”
赵祯当然是怒火中烧,也想严惩钱家,可王宁安的发问,让赵祯猛然觉察到,这案子没那么简单,不是处置了钱家,就能了结的。
如今文彦博跳出来,愿意承接,那最好不过了。
“文相公,朕就任命你为主审,王卿和唐相公,作为陪审,你们领衔有司衙门,务必追究真相,将背后捣鬼的小人查出来!公诸于世!”
赵祯站起身,看了看所有的重臣。
“诸位爱卿,这个案子,绝非等闲,更不可轻轻放过,或是匆匆结案。不只是诬陷欧阳爱卿,还有当年的庆历新政,还有数年前,鼓动朕立宗室子弟为嗣,朝廷大事,居然也有江湖混混参与。散播童谣,扰乱民心。往日总是和朕说什么士林清议,说什么民间声音,这些民意,就是这么来的吗?花个几千贯,上万贯,就敢欺君,欺天吗?朕身为天子,断然不准此等行径存在下去。”
“文相公,你要查清楚两件案子,第一,是诬陷欧阳爱卿,第二,是散播流言,干扰朝政,不管涉及到谁,涉及了多少人,朕都绝不姑息!”
赵祯言词激烈,一点余地都没有。
诸位相公只能点头,等大家重新起身,赵祯已经拂袖而去。
贾昌朝正想找文彦博说话,一抬头,却发现文彦博已经快步离开,那速度,简直比小跑还快!
“好你个文宽夫,你个老不要脸的!”
贾昌朝是气坏了,他一扭头,看到了王宁安,见他也往外面走,贾昌朝连忙追上来,小心解释道:“二郎,你可不要上了奸人的当,老夫只是为了朝局,为了醉翁的名誉,这种事情往往查不清楚,如果持续闹下去,难保不会损害醉翁的清名。而且正逢朝廷论才大典,实在是不宜节外生枝,老夫忝为首相,不得不考虑大局,还请二郎一定理解老夫的难处。”
王宁安看了看贾昌朝,微微一笑。
“贾相公,你有难处,我也有难处,咱们就勉为其难吧!”
说完,王宁安头也不回,直接扬长而去。
……
从金殿下来,王宁安连家都没有回,他直奔大牢。
刚刚诸位相公求见,钱家叔侄就被关了进来,王宁安可不想给他们喘息的时间,直接杀到之后,将一份廷议的记录,塞给了这对叔侄。
“你们看看吧!”
王宁安说完,就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茶。
钱家叔侄借助昏昏的光线,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看着,越看他们身体就越颤抖,额头上的汗水就越多,手也抖了,脚也抖了,连嘴唇都颤抖起来,上下牙齿不停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跟掉进了冰窖里似的。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王宁安笑呵呵道:“没想到吧,那些答应保护你们的人,居然会恨不得你们立刻死了。而你们眼中的仇人,却拼命保护你们,给你们伸冤的机会,很颠覆对吧!”
钱暧猛地把记录一扔,怒吼道:“王宁安,你少来装好人!你不过是想赶尽杀绝而已!别当我们是傻子!”
“哈哈哈,你们现在也不聪明啊,是不是承认我说的是对的?是贾昌朝授意的,还是韩琦授意的?”王宁安没等他们回答,自己先摇头了,“以你们的智商,用不到他们出手,而且那俩老货也不会真正露面。说吧,给你们出主意,用卑劣手段,诬陷醉翁的人是谁?”
钱家叔侄满脸的惊恐,钱明逸咬着牙,死硬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告诉我,一切都会按照《宋刑统》办事,或许你们能保住狗命!如果不说,不用我动手,就会有人让你们永远闭嘴!”
第507章 小人蒋之奇
“宽夫兄!官家刚赐下了小龙团,不到我那里喝一杯?”贾昌朝提出了邀请。
文彦博闷头收拾案卷,歉疚一笑,“对不住了,子明兄我刚刚接了这么大的案子,必须马上处理,朝廷的言官太无法无天了!”
贾昌朝气得直咬牙!
装,你就装蒜吧!
“文彦博,不妨把话挑明了说,你真的要插手这个案子?”
文彦博总算是抬起头,仿佛没听明白一样。
“子明兄,官家的旨意就是让我主审,还有什么错?”
“哼!”
贾昌朝冷笑了一声,“宽夫兄,钱家在东南上百年,根基雄厚,朝廷言官,向来一个鼻孔出气,又涉及到了欧阳永叔,一个处置不好,你可要身败名裂!”
文彦博迟愣一下,随后放声一笑。
“义之所在!老夫虽百死而不悔!”
“呸!”
贾昌朝觉得自己够不要脸了,可是相比起文彦博,他差得太远。
这个老货简直就是恬不知耻,寡廉鲜耻,或许他从来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文宽夫,欧阳修在干什么,你知道,我知道,如果真的让他做下去,千年的儒家道统,就彻底毁了,事情有轻重,你难道不知道吗?”
文彦博把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一样。
“子明兄,你这话说的殊无道理,我秉公执法,严查案情,还天下一个公道,醉翁有罪,自然要处置,别人诬陷,也不能放过。如此而已,怎么就涉及到儒家道统了,你这是小题大做!如果真的这么严重,你只管上奏,请求陛下降旨,如果不能上奏,也请你不要拦着,本官要去办案了!”
“你……”贾昌朝气得一甩袖子,从文彦博的值房出来,整个人就跟暴怒的大火球似的,望着贾昌朝远去的背影,文彦博暗暗一笑。
这老货当然看得明白!
只不过他没有出手而已。
前面因为龙昌期的事情,他已经和王宁安有了矛盾,如果继续闹下去,再多了一条诬陷欧阳修的罪名,到时候唯有殊死一搏。
文彦博还清楚记得,上次被赶出京城的惨状,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身为文官领袖,孔孟门徒,捍卫道统,固然重要。
可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影响他的地位和利益。
水泥生意摆在那里,文彦博可不想挑战王宁安的底限。
更何况西京是他的大本营,贾昌朝从开封搬过来,一跃爬到了他的头上,成为首相,他这个次相做的相当难受。
既然你们出了纰漏,恶了王宁安。
老夫为什么就不能抢下主审的位置!
文彦博算得准准的,他当上了主审,一面可以给王宁安卖好,一面可以干掉贾昌朝等人,到时候首相的位置,非他莫属!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道统,他更在乎到手的利益!
王宁安也看出了文彦博的心思,才主动和他拉手。
虽然老货的人品让人难以恭维,但是关键时刻,就算为了首相的宝座,文彦博的威力也是惊人的。
“二郎,你来的够早的!”文彦博笑着走进了天牢,王宁安刚刚审讯了钱家叔侄,从里面出来,“文相公,你倒是来晚了。”
“没办法,贾子明找我喝小龙团,耽搁了功夫!”
王宁安呵呵一笑,随口道:“你就这么把他给卖了,也不想卖个好价钱?”
文彦博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和二郎从来不玩套路,我相信二郎也会投桃报李的。”
“你可真行!”王宁安低声道:“西京银行的事情,我会再给你们半成的股份。”
“成交!”
可别小看半成,对于银行那种庞然大物来说,多半成股份,不止代表几百万贯,上千万贯的财富,还代表着支配权力。
王宁安向来不会吝啬,这种时候,尤其是不能恶了文彦博,必须让老家伙卖命才行!
……
从天牢出来,这两位一改生意人的嘴脸,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先到了文彦博的值房,把情况汇报了一遍。
“文相公,除了外界流传的《望江南》之外,还有两首词,钱家还没来得及散播出去。”
“哦,让我看看!”
王宁安立刻交给了文彦博,这两首词,一首是《减字木兰花》。
留春不住,燕老莺慵无觅处。说似残春,一老应无却少人。风和月好。办得黄金须买笑。爱惜芳时。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二首是《临江仙》。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文彦博不解,王宁安解释道:“醉翁的外甥女张氏,名唤春燕,第一首里面暗含春燕二字,第二首直呼其名,叫做燕子!”
文彦博一听,真是荒唐透顶。
忍不住笑骂道:“春来燕子,本就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