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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愕然道:“怎会是对汤公公说呢?”
胖公公哂道:“不向他说向谁说。张柬之午后时分到东宫,李显怕他来逼其起兵叛变,拒不接见,汤公公三番五次的为张柬之传话,申明全无此意,李显怎都不肯见他,和张柬之一起去的还有姚崇,两人跪在李显躲起来的宫外,李显就是不肯见他们,两人撑不下去,离开时向汤公公说出刚才的一番话。”
龙鹰听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任自己的手段如何周到稳妥,遇上胆小如鼠的李显,一筹莫展。
可想象张柬之和姚崇的沮丧和失落。
符太透过李重俊和武延秀的关系,对东宫的情况知得比龙鹰多,忍不住插口问道:“太子不听,太子妃会听的。”
胖公公冷哼道:“韦妃心中有鬼,怕张柬之和姚崇怪她。”
龙鹰一怔道:“她干了什么事?”
胖公公哂道:“李显胆子太小,韦妃则胆子过大,假传李显之令,着宇文朔组织在京的关中世家和关中剑派的高手入东宫保护李显,犯了圣上的大忌,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她比李显更不敢面对张柬之和姚崇,怕被指责,更怕两人劝她撤去防御。”
龙鹰头昏脑胀地问道:“武三思又如何?他比韦妃清楚圣上,理该劝她勿走这对抗圣上的一步。”
胖公公道:“这家伙自有他的盘算,晓得二张最想杀的人是他,早朝后一直躲在东宫内,龟缩不出。多些拼命的人总比少些好。不过他担心的非是全无根据,二张确有趁乱杀他之心,反不敢碰李显半根毫毛。”
胖公公不愧胖公公,对整个情况掌握至巨细无遗。
又叹道:“二张是惟恐宫廷不乱,最好是逼得李显作反,将近年来收买、良莠不齐的手下从宫外调入宫内,并摆出随时强攻东宫的格局,蓄意令形势进一步吃紧。圣上想诈作不知仍办不到,不得不到贞观殿去主持大局,找来李多祚、武攸宜和武懿宗,严令他们谨守岗位,只许做份内的事,其他事一概由飞骑御卫负责。又命李多祚分别警告二张和李显,明早两处的所有闲杂人等,必须离开,否则视之为叛变。以圣上的作风,是破例的宽容,因晓得有台勒虚云在背后操纵。”
龙鹰松一口气道:“你们猜到了!”
胖公公叹道:“猜到有屁用,如果台勒虚云筹划经年的阴谋,技止于此,我们以后不用放他在心上。”
符太恍然道:“公公忧的是台勒虚云。”
胖公公一怔道:“未发生的事,有何好苦恼的。哼!这么多年了,公公什么未经历过,成功时不忘失败,失败时谨记成功,是公公做人的宗旨。世上没有不败的人事,盛极必衰,何况圣上和公公均到了功成身退之时,老天待我们非常不薄,有何事是承担不起的?”
符太呆瞪着他道:“然则……然则……”
胖公公沉吟片刻,叹道:“公公是为另一件事伤感,圣上的心情也因而变得很坏,这时候有人不识相触怒她,立即大祸临身。”
龙鹰的心直沉下去。
胖公公又岔开道:“我召小汤来说话,不过瞧他的反应,似乎不太相信我。很难怪他,圣上表面确对二张宠纵过度,只有我们才知圣上是心无政事。公公再三向小汤申明,废太子绝无其事,他们不相信公公也没有办法,唯一可做的,是若不依圣旨,包保守卫东宫者没人能活着离开。”
符太道:“会否正中台勒虚云下怀?”
胖公公淡淡道:“杨清仁、妲玛和洞玄子,刻下全在东宫内。”
目光移往龙鹰,道:“邪帝猜到了。”
龙鹰血色褪尽,咬着唇皮,颤声道:“国老……国老……”
胖公公沉着地道:“勿要辜负国老的期望,在他心中,你是坚毅卓绝,可抵受任何打击的人。”
龙鹰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人谁无死?这一天总会来临,不过今次来得突然,更不是时候。”
胖公公道:“邪帝错了,公公认为国老的离开,是冥冥中的巧安排。”
接着话锋一转,问符太道:“台勒虚云凭什么说动韦妃?”
台勒虚云是隐在背后的人,当然不出面亲自游说韦妃,亦无此可能。两人均明白不论由妲玛出口,或由洞玄子策动武三思向韦妃说话,用的都是台勒虚云拟定的说辞,是为胖公公言下之意。
胖公公以他独特的方式,解开龙鹰骤闻狄仁杰辞世而起的深切悲痛,用具体的事实,证明天地仍如常运作,人事不住随光阴的流转迁变,故他必须以大局为重,节哀顺变。
轮到符太抓头,叹道:“这般不智之举,惟有蠢人方被说服。”
胖公公道:“你猜不到,公公不怪你,因为你不清楚形势,不明白李显最大的价值在哪里。公公可以简单地用‘众望所归’四字来总结李显能起的作用。”
际此非常时刻,胖公公的分析引人入胜之极,特别提出此为台勒虚云构思出来的毒计,龙鹰本一片空白的脑袋,因闻“台勒虚云”四字而告活跃了一点,思索胖公公的说话。
胖公公好整以暇提起烟管,由符太恭敬的为他燃着,“呼噜呼噜”深吸两口,徐徐吐出,道:“首先,台勒虚云利用韦妃的恐惧,令她有保护自己的必要。圣上曾将李显从帝座赶下来,放逐房州,现在李显是太子,比之以前的地位差上一大级,圣上废他更容易。谁都清楚今次如将李显从太子之位拉下来,圣上绝不饶他,韦妃害怕是应该的。圣上或留儿子一命,然不会错过杀她的机会。台勒虚云正是利用她这个弱点,煽动她行险一博,那还有一线生机,怎也胜过坐以待毙。”
符太不解道:“怎可能有侥幸?”
胖公公悠然道:“想想以上的情况,如果连续三天三夜,飞骑御卫仍未能攻克东宫,会出现怎么样的后果?”
符太动容道:“明白了,就在‘众望所归’四字。二张不得人心,即使飞骑御卫,亦有不知效忠圣上还是太子的矛盾,其他的羽林军更不用说,消息传到宫外去,可能惹起民变。”
胖公公向仍呆若木鸡、神情麻木的龙鹰道:“邪帝!”
龙鹰叹道:“我明白形势的险恶了,现时死结难解,圣上表面占尽上风,事实上进退两难,公公有何妙法?”
胖公公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深信台勒虚云有后着可解开困局,此正为其阴谋的精粹。邪帝呵!你必须振作,你的对手非同小可。现今的中土,再不属于我们那辈的人。国老的离开,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圣上和公公的愿望,须赖你完成,那也是国老最大的心愿。”
龙鹰无意识地挥挥手,急喘两口气,又深呼吸,脸上终回复点血色,道:“我想弄清楚万仞雨为何到今天仍未回来。”
符太点头道:“鹰爷清醒了。”
胖公公道:“仞雨抵达时,国老抱恙在床,仍可以坐起来吃药。仞雨报上情况,国老的精神转佳,不厌其详地问及你在塞外的战果,然后向仞雨表示,他很想见到藕仙和外孙。仞雨晓得不妙,立即飞马奔赴高原,马跑不动便用脚,花了二十二天终赶抵高原。”
符太倒抽一口凉气道:“不睡觉仍没可能那么快。”
胖公公道:“他办到了。”
龙鹰心中感激,为了他,万仞雨两肋插刀、义无反顾。
在胖公公报噩耗的独特手法下,他的悲痛之情,稍有纾缓,神智逐分逐分的回复过来。
想到娇妻爱儿们,他比任何一刻更须坚强起来。
第九章 成败之间
胖公公进一步分析,道:“你们必须明白‘阴谋’的本质,任何经过长期思虑、筹划经年的诡计,必然考虑到各方面的可能性,如果纯粹是个成败难定的冒险,配不上‘阴谋’的称谓。在现时的情况下。最大的不确定性系于李显本人,如他能出来振臂一呼,势是千响万应,动摇飞骑御卫和羽林卫的军心,公公所说的最坏情况方会出现。大家现在有目共睹,李显何 来如此胆识勇气?”
他故意岔到眼前一触即发的紧张形势去,暂时不答龙鹰的问题,如似从火堆里抽走柴炭,令正在龙鹰胸臆间高燃着的伤痛,焰势减退,用心良苦。
“邪帝!”
胖公公的呼唤如雷贯耳,龙鹰一震后沉吟道:“公公说得对!目前仍以圣上的赢面大得多,打出非是针对太子的牌便成,将之定调为叛党挟持太子,将士又见李显没有现身,必尽全力强攻东宫,区区一个重光门,可守多久?何况事起仓卒,东宫又缺守城工具,箭矢用罄之时,是门破一刻。宇文朔等捱上两个时辰,已非常了不起。”
胖公公逼他思考,有助他从悲苦的泥淖脱身。狄仁杰不但是他最尊敬的人,半个父亲,还是忘年的知己。
符太苦恼道:“台勒虚云有何回天之术?”
胖公公沉声道:“所以我说他非同小可。直至此刻,我们仍没法测破他的手段,在公公数十年的宫廷恶斗里,尚是首次遇上眼前情况。阴谋必然与洞玄子的邪术有关,可是旁门异术,在现时的形势下,可以起什么作用?宫廷不是江湖,规缚重重,岂到洞玄子为所欲为?”
龙鹰心中一动,道:“我的娘!我们可能算漏一点。”
符太欣然道:“鹰爷复常哩!”
龙鹰道:“悲伤是人之常情,却于事无补,道理我是明白的,然而明白归明白,能否做到属另一回事。我好多了,确非伤心的时候。”
胖公公道:“若你晓得国老如何走毕人生最后的一程,将化悲为喜。”
龙鹰一怔道:“公公还要卖关子?”
胖公公道:“仞雨须亲身赶往高原,因鹰爷情况异常,稍有不慎,泄露你身不在高原之事,后果严重。所以仞雨须借横空牧野之助,找人乔扮你,否则只得藕仙携儿探父,于理不合。回程用了二十五天,仍可以这么快,是藉大河顺水行舟的方便。藕仙返家时,国老竟霍然而愈,拒绝吃药,终日抱孙为乐,爱女伴在身旁,谈笑如常,然一字不提返神都的事。”
龙鹰和符太呆子般听者,几不信任耳朵。
胖公公撒手道:“国老就在当晚睡觉时含笑荣登仙籍,如此福气,几生方可修得?”
龙鹰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我舒服多哩!”
符太问道:“你刚才想漏的是哪一方面?”
龙鹰的心神移到往昔某忘怀了的一天,宽玉揭开盖着花简宁儿的殓布,她没有丝毫生气、中毒后泛青蓝色的遗容,重现眼前,心像利针戳着的痛,道:“花简宁儿遇害时,洞玄子远在岳阳,两地相隔数百里,一南一北,隔着整个洞庭湖,故此我们没法指控洞玄子。我们当时相信洞玄子分身有术,例如找人乔扮他,只是苦无证据,没作深思。”
胖公公的表情没大的变化,似是想及此点,符太现出恍然之色。
龙鹰道:“在飞马牧场,多出点空闲,又被我和万仞雨视之为妖女,现在成为黄河帮少夫人柳宛真的引发,想到洞玄子该是塞外圣门一个派系之主,柳宛真和池上楼均为其门人,才重新评估洞玄子在大江联内的位置,想到洞玄子与武三思的关系,非是建立于一朝一夕间,乃长期经营的成果。若然如此,东宫内另有洞玄子一系的妖人妖女潜伏,可能性极大。施术用法,自少不了洞玄子,可是于适当时刻启动之际,就像花简宁儿的情况,洞玄子可置身事外,使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