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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纯正听得痴醉,笛声忽停。只见苏探晴蓦然纵身而起,跃上高高树干,一声轻喝,如一只飞翔的大鸟般往数丈外的一棵大树扑去。随着他身形一动,从那大树叶缝间亦跃出了一道黑影。
林纯吃了一惊,万万料不到竟有人会不知不觉中潜近,看那棵大树长得十分茂盛,枝叶招摇,密不透风,正是最利于隐藏形迹的处所,若非苏探晴出手引出那黑影,实是难以发现。此人能不知不觉掩近他二人身旁,武功绝对不低。
月光掩映下只隐约见到那黑影身材高大,体态魁梧,面蒙黑纱,眼见苏探晴疾扑而至却并不惊慌,扬手对苏探晴打出一物,一个鹞子翻身,迅速朝后退去。
眼见苏探晴力道将尽,袭来的暗器就要击中他。林纯一声惊呼还不及出口,却见苏探晴早有防备般在空中深吸一口气,跃至半空的身体再一个转折,变个方向往黑影身上撞去。那记发出的暗器击空,落在地上。
原来苏探晴身为杀手之王的亲传弟子,对周围环境向来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虽然沉迷于笛声之中,依然保持着一份警觉。刚才笛音一响,他立时从夜鸟惊飞的响动中听出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他口中吹笛不休,暗中却运起内力,瞅准时机方蓦然发难,所以尽管那黑影及时逃逸,仍被他截住去路。
那道黑影亦未料到苏探晴早就判定了他的退路,眼见两人将要撞在一起,急中生智下脚下猛然用力一蹬,借着树枝一弹之力,身形在空中一滞后再度变向,竟与苏探晴错身而过,反朝林纯的方向冲来。
苏探晴回过头望见林纯已将巧情针执在手中,飘身拦在那黑影面前,心头略定。虽然这黑影武功不俗,但以林纯的武功至不济也可缠他几招,待自己从后夹攻,应可以擒下他再细细拷问。
不料林纯拦住那黑影后,蓦然发出一声惊叫,竟似呆住一般忘了发招,任由那黑影从她身边掠过。
苏探晴大急,只恐林纯被那黑影所伤,顾不得追赶,来到林纯身边急急问道:“他伤到你了么?”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林纯仍是呆呆怔于原地,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
苏探晴一时情急,一把抓住林纯的手。林纯从迷惘中乍然惊醒,甩开苏探晴的手:“你做什么?”
苏探晴面色微红,讷讷道:“我只道你中了什么邪术,想替你察察脉象……”
林纯摇头失笑:“你放心吧,我没事。”眼中却犹有一分半信半疑的惊悸。
苏探晴转过身来,见那黑影几个纵跃后早已消失在林间深处,知道追赶不及。心中暗咐:此人竟然能掩近自己身畔数丈内仍对他毫无感应!幸好他刚才踩断树枝被自己发现,若是等到自己与林纯睡熟后,只怕已被他得手。此人武功也就罢了,竟然还身怀这般隐踪匿迹的功夫,不知是什么来路?看到林纯胸口不断起伏,显是情绪仍是十分激动,回想到刚才的情形,更是心生疑窦,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放走他?”
林纯吸一口气,渐渐恢复常态,声音仍是有些颤抖:“或许是我认错了人。”
苏探晴奇道:“你把他认成了何人?”
林纯摇摇头,却不说话。
苏探晴看林纯神情古怪,心想那黑影面蒙黑纱,根本看不清楚容貌,林纯为何会说认错人?要么是她信口胡说,要么就是她对此人极为熟悉,所以才会从此人的身法上看出破绽,这其中只怕有些蹊跷。只是林纯不说他亦不方便问,只好释然一笑。
林纯走前几步,从地上捡起那人掷往苏探晴的暗器,却是一小块柔软的树皮。
苏探晴略一沉思:“我刚才假意吹笛装做不知此人靠近,突起发难想要一举生擒,一般人在这等变起不测的情况下必是全力出手,但只看他刚才掷暗器时并未附上真力,可知其意在阻我而非伤人,更何况他从你身边掠过亦不下杀手,显然是手下容情,只怕你并未认错人。”
林纯晃晃头,似是要将一些念头从脑海中甩掉,决然道:“我们此去金陵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半点闪失,无论此人是友是敌,下次再遇上我都绝不会放过他。”她躲开苏探晴探询的目光,走到篝火边坐下,垂头玩弄衣角,忽叹了一声,轻轻道:“你不用怀疑什么。我所认识的那个人现在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刚才我只是一时恍惚罢了。”
看到林纯此刻小女儿情态尽露无遗,苏探晴只觉心中颇不是滋味,再回想到林纯与擎风侯、敛眉夫人间纠缠不清的关系,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依我看,在林庄主的心中,倒未必会觉得此去金陵事关重大吧。”他本不善作伪,回想林纯言行疑云大生,此刻也顾不得称呼林纯“木儿”了。
林纯听苏探晴说话语气不似玩笑,更是称其“林庄主”,显是充满了讽刺之意,缓缓抬起头来漠然道:“你为何如此说?”
苏探晴嘲然一笑:“我可没有你们想像得那么笨,林庄主表面上是与我同去金陵杀郭宜秋,暗中不过行监视之责罢了……”
林纯截断苏探晴的话:“若是监视,何必我亲自出马?”
苏探晴想到敛眉夫人的话,冷冷一笑:“说得也是。以林庄主的聪明机智,想离开洛阳有许多方法,又何必非要陪我去金陵?”
林纯听苏探晴话中有因,眼中怒意一闪:“你说话讲清楚,不要夹缠不清信口雌黄!你以为我愿意受这奔波之苦么?”
苏探晴索性把话说明白:“那不过是因为敛眉夫人逼你不得不离开洛阳。”
林纯双目圆睁:“夫人虽名义上是我义母,却与我情同姐妹,向来要好。你如此离间我们的关系,究竟是何居心?”
苏探晴看林纯表情困惑不似假装,却认定她演技高明,心中更是怒气勃发,冷笑道:“好一个情同姐妹!敛眉夫人亦是个精于算计的女人,又岂会不明白你与擎风侯之间……”一语未毕,脸上一热,已被林纯重重刮了一掌。
林纯气得发抖,对苏探晴戟指大喝:“姓苏的,你给我听好:我与义父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共鉴。谁再要让我听到那些江湖上不三不四的传言,我定会拔下他的舌头。”
苏探晴一言出口立知不妙,却仍未料到会给林纯结结实实地打了一记耳光,呆了半晌后本欲发作,但瞅见林纯反应如此激烈,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而破,不但生不起一丝怒气,反是涌上一份暗喜。望着她那张生寒俏面,心头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垂下头喃喃道:“只因此次金陵之行事关好兄弟顾凌云的生死,苏某不得不谨慎从事,一时口不择言,还望林姑娘见谅。”他一向心高气傲,难得如此服软,这番话与其说是给林纯道歉,倒不若说是自嘲。
林纯稍稍息怒,哼了一声,再狠狠瞪了苏探晴一眼,背过身去。
苏探晴又轻声道:“我们既是一路同行,便须得同舟共济,互相信任。不然只怕谁也不能由金陵全身而退。”
林纯幽幽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又要平地生波惹我不快?到底如何你才能信任我?”
苏探晴叹一口气:“我并非不信任林姑娘,只是心头有许多疑问,想听你解释一二。”
林纯转过身来:“好,你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出来吧,莫要吞吞吐吐,倒似我欠了你什么一般。”她余怒未消,轻咬嘴唇冷笑:“本以为苏公子乃是一个为友仗义不惜两肋插刀的好汉子,谁知你竟会相信那些江湖上的无稽之谈,真是让我失望。”
苏探晴被林纯说得面上挂不住,连咳几声,讪讪道:“那些江湖传言我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我初到洛阳城那夜因追赶一位蒙面人无意间闯至敛眉居,当时敛眉夫人便请我带一个人同去金陵,后来才知道她所说的人竟然是你。而你隔天便来找我算账,可见并不想离开洛阳城,所以我才做如此推想……”
林纯奇道:“可我却听段虚寸说让我同去金陵是你的主意啊。”随即恍然大悟:“哼,段虚寸这个狗头军师从来对我不怀好意,我在京师学艺时,他便常常借着义父的名头去找我,尽说些风言风语,烦也烦死了。”
苏探晴想到段虚寸得知要派林纯去金陵时,果然是反应激烈,大违他平日看似冲和的性子,原来其中竟有这等缘故。心想这确也怪不得段虚寸,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连自己不也在林纯的冰姿雪艳下心神紊乱、意动情迷,只得暗暗苦笑,又趁机问道:“听那汉水渡口边的铁衣人说你的武功传自公孙一脉的织女针法,你又曾在京师学艺,莫非真是公孙映雪的弟子?”
林纯知道瞒不过苏探晴,点头承认:“不错,公孙映雪对我虽无师徒名份,却有师徒之实。当年义父于乱军中收养我后便将我送去京师,习得了公孙氏的不传之绝学,直到两年前我艺成后,方来到洛阳相帮义父。这可是我师门的秘密,你莫要对人说。”
那公孙映雪乃是初唐公孙大娘的后人,公孙大娘据说身怀绝世剑法,连诗圣杜甫亦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名句,但经过千年后,昔日的公孙剑法大多都已失传,再无当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之效,反被江湖中讥笑为花拳绣腿。公孙映雪虽身为女流,却是性格刚烈果敢,绝不输于须眉,更是凭着她绝世天资,依照女子劲力不足、变化灵巧的特点,将公孙剑法藏芜存精,化繁为简,演变出一套织女针法,一时名震江湖,成为一代宗师。不过据闻公孙映雪容貌丑陋,性如男儿,是以虽在江湖上名声不弱,却始终难觅到如意郎君,后来公孙映雪耐不住江湖上的流言蜚语,三十年前索性退隐武林投入王室,在皇宫中专事教诲宫女礼仪,而她的织女针法亦是仅存其名,再也不现江湖,除了一些武林前辈外,再也无人见过这一套暗合天机的织女针法。
苏探晴了然:怪不得林纯自一年前出道以来名头虽响遍武林,却是人人只知其巧情针法绵密灵动、轻巧跳脱,既有行云流水的挥洒,亦含繁复落英缤纷的繁复,却是谁也不知其师从何门,原来竟是得于公孙映雪的亲授。而林纯将此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当是十分信任自己,心中涌上一种分享她秘密的快乐,不禁惭愧于对她的怀疑:“林姑娘敬请放心,我绝不会对人说起。”
林纯见苏探晴一付惶惑的样子,板着的脸上犹若雨后初晴般嫣然乍放:“嘻嘻,量你也不敢乱嚼舌头。”两人相视一笑,略释前嫌。
苏探晴回想当时与敛眉夫人的对话,沉声道:“对了,起初我并不想答应敛眉夫人,便推说自己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愿与人同行。但她却说你只是想趁此机会离开洛阳城,绝不会坏我大事。”
林纯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我确是曾无意间对夫人说起过想离开洛阳的念头,没想到她果然放在心上。唉,来到洛阳城中这两年,义父总是诸事缠身,也只有夫人对我最好。”
苏探晴大感惊讶,听林纯语出自然,毫无假装,这才确信自己对她与擎风侯夫妇间的猜想全然错误,暗骂自己一句,又问道:“既然敛眉夫人所说是实,你好端端地为何想要离开洛阳?”
林纯哼道:“这是个秘密。”
苏探晴心中思索,随口道:“愿闻其详?”
林纯白他一眼:“既然是秘密,你还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