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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苏探晴却是一脸戒备之色,凝神细听船外的动静,似乎根本未将赌桌上的变故放在眼里。
船底下忽发出格格的响动,浑如有什么猛兽欲从水底钻出一般。罗天湖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才想到刚才船身倾斜实是大不合情理。似这等豪华大船行于几无风浪的湖面上,本应该是稳如平地,岂会忽然倾斜?诸人刚才心念赌局的胜负,无暇顾及,此刻都觉得蹊跷。
苏探晴突然大喝一声:“诸位小心。”话音未落,变故忽生,船底一声大响,蓦然裂开一条大缝,湖水汩汩涌入,阔达十余丈的大般竟然一分为二。鲁飞、那白衣人与几名老者在半边船上,苏探晴、罗天湖父子却留在了另半边船上。
白衣人静立不动,座船的晃动对他似乎并无影响,炯炯目光锁在两船间越来越大的裂缝。蓦然起身跃入苏探晴这一侧,口中宛若平常笑道:“小弟刚才与苏兄并肩参赌,此刻自应与苏兄共御强敌。”
舱中深陷,水流产生了极大的吸力,令船只往舱中倾侧,人人站立不稳滚做一团。一名舞姬一声惊叫,往那裂缝中掉下去。她身边正站着罗宜刚,百忙中一把拉住罗宜刚的小腿,罗宜刚本就被白衣人踩伤脚趾下盘不稳,被那舞姬一带,亦扎手扎脚地朝裂缝滚落下去。而更令人吃惊的是,一把黑如漆墨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水底探出,直斫罗宜刚的大腿。
苏探晴身形疾出,先俯身一把抓住那舞姬的背心,硬生生地将她提起,右手食指弹出一记指风将刀震歪,同时横身将罗宜刚撞往罗天湖,口中犹道:“殃及罗庄主坐船,晚辈日后必将补报。”
血光迸现,那名姓魏的老者未能及时闪避开水下的伏击,被一刀砍在前胸,重伤倒下。
罗天湖乍遇变故,早惊得六神无主,手忙脚乱接住摔过来的罗宜刚:“到底是何人施暗算我天湖山庄?”
白衣人头也不回,冷冷道:“罗庄主莫高看了自己,对方并非针对你而来。”又瞅一眼如临大敌的苏探晴,淡然道:“若非为了引出强敌,浪子杀手又何需挑战罗庄主?”
苏探晴微微一震,想不到这白衣人果然知道自己的意图。他这一路上之所以四处树敌,连续挑战江南高手,确是为了引出严寒。他虽有意在回洛阳之前将擎风侯手下最可怕的严寒杀死,但自从在金陵府于梅红袖的帮助下逃出严寒伏杀后,严寒亦消失了踪影。两人虽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方甘心,但一个是名噪关中的浪子杀手,一个是擎风侯暗藏多年的秘密武器、摇陵堂的头号杀手,皆是江湖上难得遇见的超一流杀手,对隐伏、跟踪之术都是极精通。苏探晴无法找到严寒,只好主动现出行迹,引严寒来找自己,这一路上故布疑阵,便是用自身为诱饵,不怕严寒不出现。
不过严寒虽是恨透了苏探晴,亦是极谨慎的高手,见苏探晴如此大显形迹,自然也猜到了他的用意,前几次苏探晴挑战江南高手时虽已暗地跟踪,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此次在洪泽湖上方才下手。而且一出手便先毁去船只,断去苏探晴的退路。
苏探晴知道以严寒一人之力断无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凿沉大船,他那些黑衣手下必潜伏在水下,自己寡难敌众,只能以智谋取胜。他深知严寒嗜血好杀性格,只求能除掉自己,这满船无辜性命皆不会放在他眼里,一旦有人落水便立下杀手。自己若是出手救人只恐被严寒伺机所趁,当下之计惟有先设法离开断船,亦算救了这一船人的性命。
苏探晴灵机一动,足尖一伸将那张赌桌高高挑起。赌桌撞破舱壁而出,苏探晴同时腾身而起,人在半空中踩在赌桌上,使出一股巧劲,在空中翻滚不休的赌桌微微一滞,不偏不倚地平面朝上稳稳落在湖心。苏探晴以桌为舟,足下催力,连人带桌往湖岸移去。
水下刀光一闪,剖桌而上直刺苏探晴。木屑纷飞中,赌桌已被劈为两半。苏探晴早已飞身跃起,头下脚上,玉笛疾出击在钢刀上,借着一弹之力在空中一个倒翻,稳稳落在半张赌桌上,左手再出濯泉指刺落从水下射来的一枚暗器,哈哈大笑:“小弟正嫌此桌笨重,多谢严兄帮忙。”那赌桌用上等红木所制,大半都沉在水下,桌面上正好可立足一人。
水下刀光连闪,苏探晴身体在湖面上腾跃不定,足下控制着半张赌桌,丝毫不见慌乱。那刀光虽急,却再不能劈中赌桌。水下的严寒固是出招凶狠,每一刀都激起大片水花,声势惊人;但苏探晴身法潇洒从容,神情淡定自若,招式迅如闪电,指法灵动犀利,口中仍不忘调笑对手。经过几年的江湖历练,再加上这段时期赴金陵险死还生、危机四伏的磨砺,他的武功已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这一番交手兔起鹘落,看得人眼花缭乱。罗天湖等人稳住船只后在远处观望,方知浪子杀手果是名不虚传,心头又是惊惧又是佩服。
眼见苏探晴还差数丈的距离即将上岸,蓦然水底下张开一张大网,往苏探晴兜去,网上还挂着数柄尖刀利刃,一旦苏探晴被网住必无幸理。苏探晴心中一惊,那网覆盖面积极大,罩住三丈方圆,平日这渔网当然难伤及他分毫,但现在水下尚有一个不断出招的严寒,稍有分心便会中他毒手。当前最好的策略是弃桌避网,但那样一来势必再无借力落入水中,看严寒在水下行动自如,可见其水性精熟,在水下自己却未必是他对手。
白影一闪,一直立在船中观战的那名神秘的白衣人忽然一掠数丈,脚尖点在水中起伏的另半张赌桌上,微一借力冲天而起,如一只大鸟般俯冲而下,右手弹出一把寒光四射的软剑,那软剑长不过三尺,剑身柔软,在空中弹缩不定,他却以此软剑像大开大阖的长刀般使出一招“泰山压顶”,正劈在渔网上。只听一阵切金断玉般的急响,渔网被短剑剖开,渔网上所挂的数柄利刃亦被短剑斩断,落入湖中。看来那软剑竟是无坚不摧、削铁如泥的宝物。
白衣人借宝剑与渔网相交之力跃上湖岸,回首扬声大笑道:“好不容易见到这一场龙争虎斗,岂能令小人偷袭得手。”
苏探晴见到白衣人那柄宝剑,忽有所动,心神略分下行动稍缓,足下半张赌桌已被水下严寒一刀劈中。水花四溅中,两条人影在湖心旋转而上,在空中连续交手十余招后,方才斜斜分开。两人都是擅长近身博击的小巧功夫,这下贴身相斗已各自挂彩,苏探晴白衣见红,肩膀上被严寒斩中一刀,而严寒落入湖中后亦是泛起一股红潮,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
苏探晴身体朝湖岸方向飞去,眼见还有几步就到湖岸,却已力竭落下。水面哗啦一响,数名黑衣人已从水下露出头来,他们身穿紧身水靠,各执兵刃,像黑色的潮水般往苏探晴落足地方游去。
苏探晴伤势虽较严寒为轻,但若被这群黑衣人围攻,不给他包扎伤口回气的机会,待严寒再度杀来,情势必危。眼见苏探晴将落入水中,白衣人右手轻扬,劈下一截柳枝朝苏探晴掷去:“苏兄小心。”
苏探晴在空中道一声:“多谢兄台援手。”运起碧海青天的身法,脚尖轻点柳枝,身子平平飞出,一掠上岸,与白衣人并肩而立。
黑衣人纷纷从水中上岸,呈一个扇形朝两人包围过来。走在最后的一人身材壮硕,面色阴沉,赤裸的身上纹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显得极为凶恶,正是擎风侯的心腹、摇陵堂的头号杀手严寒。他右手执短刀护在胸前,垂下的左手还在不停地滴血,那是刚才与苏探晴在空中交手时,被玉笛刺穿。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白衣人好整以暇计算着黑衣人的数目:“对方共有二十三人之多,苏兄可有信心么?”
苏探晴亦是暗暗心惊。他本以为在金陵府时与梅红袖联手杀死几名黑衣人后,算来严寒最多还有五六名手下,想不到如今竟还有这么多人,猜想应该是摇陵堂在江南暗布下的人马。
白衣人显然已看出严寒是其中领头者,泰然道:“苏兄只管对付敌方首领,其余小喽啰由小弟打发如何?”
苏探晴扯下一幅衣衫包扎伤口,沉声道:“敌众我寡,既然打不过,当然是走为上策。”
白衣人奇道:“难道浪子杀手诱来强敌,竟是打算不战而逃么?”
苏探晴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兄台请随我来。”当先往右方奔去。
白衣人略略一怔,只好跟上苏探晴。严寒与众手下合在一处,亦朝两人追来。
湖右边是一座丘陵,丛林密布,怪石横生,一条小径直通山顶。苏探晴却不走小径,而是钻向密林深处。苏探晴身法略缓,等白衣人疾行两步赶上自己,低声道:“小弟在这里布下了不少机关,兄台务必紧跟着我。”原来苏探晴自知一人之力难以尽歼严寒与其手下,所以每到一处挑战江南高手前都预先在附近设下了埋伏。
白衣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苏探晴为何不战而退,竟是早就计划好在这片山林中伏击敌人:“浪子杀手果是名不虚传,幸好小弟并非苏兄的敌人。不过苏兄为何会如此信任小弟呢?”
苏探晴笑道:“不知为何,我一见兄台便感投缘,直觉你我是友非敌。而且兄台刚才仗义援手,岂能再有所隐瞒。”
“得苏兄此言,小弟大感欣慰。”白衣人眼中杀手一闪:“你我今日联手,管教摇陵堂第一杀手有去无回。”
苏探晴道:“兄台竟能瞧出摇陵堂杀手的身份,小弟亦可隐隐猜到了兄台的来历了。”
白衣人豪然一笑:“我早说过,小弟并不会对苏兄隐瞒名字……”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惨呼,想必是严寒的手下踩上了苏探晴设下的埋伏。
两人口中说话如常,脚下却是不停一路狂奔,转眼已到半山腰。一方大石横拦在山道上,两边皆是万丈高崖。苏探晴蓦然停步,细细察看那方大石,眼睛一亮,冷然道:“我们在此伏击!”
白衣人击掌赞道:“好,用兵之道,正应该虚实相间。敌人绝不会料到我们会掉转头来反戈一击,定教其元气大伤。”远处又是一声惨呼遥遥传来。
当下两人商议一阵,又在周围布置一番,然后各自藏匿身形,静待敌人近前。
不多时,严寒带着剩余的十几名黑衣人来到此处。
一人黑衣人爬上树顶眺望一番,跃下禀报道:“前方看不到那两人的影子。”
严寒目露凶光,仔细看看周围,蓦然抬手止住手下的行动:“且住,这里恐怕有埋伏,三人一组搜索周围。”他毕竟是超一流的杀手,对环境极为敏感,一见到那方大石,亦想到苏探晴与那白衣人可能在此设伏。
那群黑衣人训练有素,小心翼翼地搜索四周。他们一路上山连遇埋伏,先是一名黑衣人掉入满是倒刺的陷阱中,两名黑衣人被竹箭射毙,又有两人踩到绊索引动大石被活生生砸死,早已是草木皆兵。
严寒带着几名黑衣人来到那大石前,已感应到有人藏在石后,微一摆头令两名黑衣人分从左右绕到石后察看,他则是短刃在手严阵以待。
“啪”得一声大响,一个黑衣人不小心踢中一根野藤,那野藤绷着的一棵大树蓦然弹回,如张弓拾箭般射来一根巨木,另一名黑衣人急忙往后闪躲,不料又被一根野藤一绊,一脚踏空,惨叫着由悬崖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