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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舞黯然魂销的垂下头去,轻轻道:“师父在三年前过世,享年一百零八岁。那是我最伤痛的一段日子,亦由那时开始,脱离舞者生涯。只是舍妹不得不继承她衣钵,继续表演。”
接着猛地抬头,双目神光电闪,沉声道:“就在此时,突厥大汗默啜派来特使见我王,指名须舍妹为他办事,语带威胁。我曾和舍妹大吵一场。唉!最后还是拗不过她。”
龙鹰道:“所以你随她到中土来,暗中保护她。对吗?”
荒原舞颓然道:“有甚么好保护的,我又可以怎样保护她呢?实情是我负有任务,奉王命到中土来找寻失去的镇国之宝。但这方面请恕我难作透露,因要奉命守密。不过直到今天,仍没有头绪,舍妹正因见我这个样子,遂着我全力协助你们,看可否有一番作为。我现在最痛恨的,正是突厥人。”
龙鹰想找出他破绽的最后一丝希望终告幻灭,尽努力道:“你一直追随令妹左右,如何可以找到失物?”
荒原舞道:“失物最有可能在的地方,正是洛阳,我比舍妹早到了三个多月,直至她到来后才联系上。”
龙鹰很想多问几句,不过时间无多,必须返宫见上官婉儿,让她为自己打扮装身,只好将这个奇特的人,交给万仞雨和风过庭。道:“请随我来!”
领他去了。
龙鹰赶到贞观殿,本以为是到上官婉儿的三层楼去,岂知被荣公公请入内堂。出乎料外胖公公竟然在场,站在伏案工作的女帝身旁,俯下胖头和她喁喁细语。还是首次见他们在一起,态度之密切,龙鹰从未见过出现在武曌与其他人身上。
上官婉儿坐在一旁,见他到来,狠狠瞪他一眼,又送他一个甜甜的笑容。他用足耳力,仍听不到胖公公说甚么,可知他们在束音说密话。
武曌抬起龙头,凤目射来,现出笑意,显然心情很好,缓缓起立,胖公公离开少许,横举左肘,让武曌龙手搭着,两人步履一致的离桌朝龙鹰走过来。
龙鹰百思不得其解,两人不是吵过一场吗?可是看他们现在的关系,远胜以前互不瞅睬、敬而远之的情况。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婉儿吓得站起,跪伏地上。
武曌只含笑看他,像不晓得上官婉儿的存在,在胖公公的“搀扶”下,来到龙鹰身前,嘘寒问暖的道:“龙先生睡得好吗?”
普通的一句问好,却使龙鹰头晕身热,皆因昨夜自己对上官婉儿的推托之词,正是奉眼前大周女皇帝之旨去“探听敌情”,现在派他去进行秘密任务的女皇帝,竟来问自己昨夜睡得好不好,岂非荒天下之大谬?只好含糊其词,道:“圣上明察,小民弄到很夜才可以休息。”
胖公公向上官婉儿道:“婉儿平身。”
上官婉儿像听到从武曌口中说出来的命令般,起立垂首,又忍不住偷偷瞟龙鹰一眼,充满怀疑的神色,如果武曌不在场,肯定立即大兴问罪之师。
胖公公道:“为他宽衣。”
龙鹰失声道:“甚么?”
武曌放开搭着胖公公的手,在离他四步许处负手傲立,蛮有兴致的看他,以带点捉弄的神情道:“看不到你扮丑神医的模样,朕怎放得下心?”
胖公公走往一旁去,边走边道:“圣上不像你,从未尝过策画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当然要亲自督师。嘻嘻!”
上官婉儿鼓胀着香腮,来到龙鹰旁,吓得龙鹰道:“我自己会脱。”
胖公公捧着一迭衣衫回来,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给女人脱衣服,有甚么好害羞的?反是婉儿大有可能是首次为男人宽衣。”
武曌“咭咭”笑起来,开怀道:“有公公给朕解闷,时间过得特别快。”
上官婉儿给胖公公调笑得脸红红的,娇羞的为龙鹰解开武士服的襟扣。
龙鹰看看武曌,又看看胖公公,生出明悟。他们是因圣门的事而决裂,直至胖公公从南方带龙鹰回来,两人仍是关系紧张,互相计算。不过因事态迅速发展,夹在他们中间的龙鹰生出妙用,大大缓和了他们间的摩擦。现在两人都是刀子向外,有共同目标,就是透过龙鹰讨伐外族,再没有以前水火不容的分歧,大吵一场后,大家都消了气,遂出现眼前的微妙情景。可以由此想象他们以前在皇宫内,相依为命的情况。
到龙鹰只剩下短襩,露出精赤的上身,武曌赞叹道:“每一寸肌肉都蕴含内劲,难怪可产生如爆炸般的惊人力量。”
龙鹰还是初次如此半裸地给女人评头品足,老脸一红,岔开道:“禀上圣上,昨夜小民奉旨夜探八方楼,再得不到新的情报,只见到梁王和魏王先后到访,都是逗留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又向武曌眨眨左眼。
武曌微一错愕,不知是不惯被人打眼色,还是对龙鹰硬说奉她旨意的事摸不着头脑。
胖公公果然眉精眼企,故意递衣服分散上官婉儿,不让她看到武曌的神情。同时道:“难怪公公在甘汤院等到三更才见你回来,问你又不肯说到哪里去胡混。”
武曌明白过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上官婉儿立即变得含情脉脉,顾盼生妍。回复生气,悉心伺候的为他换上介乎民服和官服间的古怪衣服。
武曌看得笑起来。
胖公公安慰道:“确是怪模怪样点。这是太医的服饰,若依足规矩,你还要在腰间系一个装药的玉葫芦。但请放心,这套衣服只穿一次,以后你爱穿甚么便穿甚么,只要不是军服便成。哈哈!”
上官婉儿又戴了顶蓝色圆帽在他头上,遮着他的英雄髻。
武曌苦忍着笑。道:“龙先生转两匝来给朕看。”
龙鹰将早拿在手里的丑面具以迅疾的手法戴好,再次面向三人时,变成另一个人,神态活灵活现,双目神光深邃,拥有令人见之心服的强大信心,再转身踱步走开去。以突厥话说了一番话,又再踱步来到三人身前,昂然道:“本甚么神医。嘿!哪有自称神医的?”
三人被他逗得笑不拢嘴,气氛是未之有过的轻松融洽。
上官婉儿终敢说话了,道:“你叫王庭经。不要看婉儿,是胖公公给你改的。说出自《黄庭经》,较似大夫的名字。”
胖公公道:“对奚人来说,你叫甚么都没分别。”
武曌道:“朕会向奚王送出国书,详述你的出身来历、经验资格,并说你定能治好他儿子的怪病。”
上官婉儿道:“婉儿会给龙先生一个抄本。你须谨记内容。”
武曌道:“对今次之行,龙先生有多少把握?”
龙鹰丑脸现出坚决的神色。冷然道:“不论情况朝哪一个方向发展,一年之内,本太医定可提李尽忠和孙万荣的头回来见圣上,以祭祀峡石谷的亡魂。”
武曌不为所动的道:“你清楚他们是甚么人吗?”
龙鹰道:“他们都是战场上难得的对手,智勇兼备。”
武曌不解道:“既然如此,卿家凭甚么有必胜的信心?”
龙鹰扮足太医的身分,平静的道:“因为孙万荣那一套,在微臣身上全派不上用场。这叫我知敌而敌不知我。若以实力论,契丹加上奚国仍远逊我们,唯一优势是占尽地利人和,但微臣会令他们晓得这一切再不足恃。”
武曌道:“我们以前犯下甚么错误呢?因何屡战屡败,甚至敌人南下攻来,再无可恃的地势环境,我们仍是屈处下风?”
龙鹰淡淡道:“圣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武曌目光扫过上官婉儿,然后移往胖公公,尚未说话,胖公公道:“婉儿,随公公来。”
正要举步,武曌道:“婉儿暂避一会,公公请留下来。”
上官婉儿下跪叩首,退出内堂。
武曌望向龙鹰,道:“放胆说出来!”
龙鹰道:“峡石谷之败,败在主帅失策,被敌人以少胜多。首仗西峡石谷之战,输在主将中了敌人诈计,大意轻敌,致全军覆没。次仗东峡石谷之战,大将王孝杰重蹈覆辙,最后坠崖阵亡,主因却是后军总管宏晖临阵退缩,令王孝杰孤立无援,非战之罪也。”
武曌大讶道:“原来卿家比朕更清楚当时的情况。”
胖公公沉声道:“因为没有人敢对圣上说真话。”
武曌叹道:“这是两次的峡石谷惨败,还有呢?”
龙鹰道:“战争看的是最后胜利谁属,西东峡石谷之战,两次均被敌全歼我军,但若能汲取教训,采稳打稳扎的方式,逐一占据战略据点,契丹人最后仍是斗不过我们。可是当时建安王已抵渔阳,听到王孝杰全军覆灭的消息,立被吓得不敢再作寸进,令孙万荣得以从容重整阵脚,率军南下攻掠幽州,以攻代守,我们在气势上完全被他压着,痛失当时平反败局的唯一机会。”
建安王就是武家子弟的武攸宜,被武曌封为右武威卫大将军,行军大总管,为当时征讨契丹的最高统帅。
武曌龙颜苍白起来,不知是因自己须负起终极责任,还是受不了他的真话。
龙鹰和胖公公均清楚她最大的问题,是硬要安插武氏子弟到军中去,且是总揽全局的要职,目的是希望他们立军功,掌兵权,坏处就是武氏子弟没有一个是像点样子的,在战场上岂有侥幸可言?
胖公公道:“圣上还记得吗?继武攸宜之后,又任命右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率军二十万再征契丹,哪想得到武懿宗率部抵达赵州,获悉契丹数千骑来犯,竟不战而避往相州,还遗弃大批军资器物,令契丹轻取赵州。所以梁王虽力主将鹰爷一军拨归他指挥下,圣上必须拒绝,否则我们会再次错失良机。”
龙鹰心中大骂武三思,此子不但不对自己推荐他感恩图报,还怕自己抢了他的军功,胖公公故意抖出来,是要武曌当机立断。否则以龙鹰国宾的身分,说不干便不干,武曌也拿他没法。
武曌道:“在此事上,哪轮得到他说话!”
又道:“龙鹰!”
龙鹰道:“小民在!”
武曌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今次你是代朕出征,有如朕亲临战场,我会为此正式颁下密诏。如有任何人敢不听你调度,包括梁王在内,可给朕斩了他。”
胖公公鼓掌道:“精彩!精彩!敌人将会败得不明不白,亦永远不明白面对着的是甚么。”
门官报上道:“奚国女侍卫长泰娅到!”
龙鹰这才晓得泰娅到这里来见他。
皇城轩。
听罢龙鹰描述与武曌直言无忌的情况后,狄仁杰捻须长笑道:“痛快!痛快!”
厢房内只有狄仁杰、万仞雨、风过庭和龙鹰四人,张柬之因事忙而不能来。龙鹰问道:“武攸宜和武懿宗是否仍在北方主事?”
狄仁杰叹道:“正是如此。武攸宜还好一点,虽然全凭圣上的关系,领军出征,本身对军事一窍不通,为求立功,轻率躁进,致使先锋军于峡石谷伤亡殆尽,后又胆怯畏战,但仍及不上武懿宗的凶残恶毒,推卸责任,诬陷好人。此人身材矮小,相貌丑恶,无德无能,只因圣上是她姑母,故步步高升。”
万仞雨狠狠道:“武曌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致其武氏子弟祸国殃民,此情况何时方休?”
风过庭淡淡道:“就由我们的鹰爷开始。”
龙鹰道:“武懿宗有甚么恶行?”
狄仁杰道:“他的恶行不胜枚举,若你真的把他斩了,会大快人心,不过定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