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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曌声音转柔,轻轻道:“种魔大法,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对道家练气的法窍,已是精彩绝伦。”
龙鹰知她正阅读新鲜出炉的大法,道:“小民大概每天可录写一章,十一天完工。我还以为圣上午后才回来。”
武曌淡淡道:“刚才白马寺住持薛怀义闯宫来向朕要人,朕让他带走了小佛爷一众人等。”
龙鹰错愕以对,心忖薛怀义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逼武曌交人。
武曌轻叹道:“此人曾为朕立下大功,恃宠生娇下益发骄横难制,愈来愈不成样子。半个月前他到上阳宫与朕议事,见到贴身伺候朕的小人雅,竟恬不知耻地向朕要人,说此女天生媚骨,乃女中极品,大利他的采补之术,给朕一口拒绝,含恨而去,今次蓄谋对付先生,是针对朕而来的报复,其心可诛。先生真教人惊异,笔法仍是气定神闲,丝毫不乱。”
事实上龙鹰心中正翻起滔天巨浪,明白到她安排人雅伺候自己,内情大不简单,直到此刻,他与武曌这场不动兵刃的“决战”,他仍是处处被动,落在下风。
武曌站着向他打报告似的,感觉说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又想到武曌爱杀谁便杀谁,怎理得对方有功无功,显然与薛怀义的关系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想到这里,心中有点明白。
武曌话题一转道:“听闻先生很喜欢读书,涉猎极广,御书房内藏书尽为经典传世之作,其中不少更是孤本,先生可随意翻阅。”
龙鹰摇头道:“我对孔孟之道没有兴趣。”
武曌微笑道:“这是你们魔门中人的通病,以为儒家之言,只属无病呻吟。不知从治国来说,儒家的礼乐正是最高明的君王权术,其核心就是辨明尊卑等列。严持名分,使高下、贵贱、尊卑不相逾越。礼乐通过法律的形式,使国家的等级制度不仅在政治上,还在文化道德上固定下来,威慑人心,达到巩固国家和皇权的根本目的。”
龙鹰一震道:“圣上说得对!为何我从未曾考虑过这方面?”
武曌见他虚心受教,欣然道:“因为你们不屑一看。”
龙鹰心忖,正因武曌识见超越魔门,故能把国家管治得井井有条,由此可见她的师尊,当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道:“圣上的心情似是好多。”
武曌柔声道:“见到先生,什么气都消了。何况薛怀义死期已至,朕何须为一个时日无多的人生气。”
龙鹰愕然道:“圣上准备杀他吗?”
武曌若无其事道:“不是我杀他,而是你杀他。”
龙鹰大吃一惊下终于搁笔,难以相信地道:“我去杀他?”
武曌现出一丝带点苦涩的神情,道:“若可把他随便斩首,朕早就这般做。朕绝不可以杀他,或让人晓得我杀他。”
龙鹰道:“他的武功如何?”
武曌道:“薛怀义与狄仁杰一向势成水火,国老多次发动高手伏击薛怀义,都是损兵折将而回。此人仇家遍地,死有余辜,却没有人能奈何他,可知他的邪功异术,已臻化境。不过今天他的克星终于出现。”
龙鹰心中叫好,催魔之最,莫过于此,何况薛怀义对他的俏人雅心存不轨,除去他可一了百了,但心中也疑惑大增,问道:“圣上不怕他干掉我,没人为你录写大法吗?”
武曌好整以暇地道:“在魔门史上,你是第二个练成种魔大法的人。先生的前辈当时所向无敌,像薛怀义这种脚色恐怕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先生纵然不能和那人相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朕要先生斩下他的首级,以肯定他死通死透。完成后,人雅就是先生的,君无戏言。我还有要事处理,恐怕今天没法再见先生。当这里是先生的家般好哩,不用拘礼客气。”
言罢转身便去。
龙鹰嚷道:“我到哪里找那家伙?”
武曌的声音传回来道:“你不用去找他,他会来找你。”
龙鹰头皮发麻,如此形势,正是武曌一手营造出来的借刀杀人之计,她太厉害了。
唉!她竟晓得向雨田练成种魔大法,想到这里,心中一震。
第十一章 前因后果
首篇完成大半后,龙鹰心中纳闷为何不见人雅回来,还以为她留在中院,岂知往中院用膳,四个伺候他的宫女中并没有人雅,问起,知她随武曌走了,心知一天未干掉薛怀义,休想见她,还有什么好说,这叫形势比人强。
宫娥们年轻貌美,比得上他的丽绮八美,且对他竞相献媚,但他心系人雅,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她们。这人间世真不公平,像人雅般傲视群芳的美人儿可集诸般宠爱于一身,不过回心一想,美丽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所谓红颜薄命,不公平里似又隐见公平,不由为人雅的命运心生寒意,怕自己无力维护她。
叫秀清的宫娥为他添茶后,笑脸如花地凑在他耳边道:“荣公公吩咐下来,鹰爷午睡醒来,须为鹰爷沐浴更衣,让鹰爷精神奕奕地继续办事。”
另一边的秀蕊半边娇躯挨到他身上,呵气如兰地道:“鹰爷要奴婢伺候枕席吗?我们四姊妹必定尽心尽力讨鹰爷欢心。”
其他两女在背后吃吃娇笑,春意盎然。
龙鹰心叫救命,他之所以对青楼感兴趣,固因食色性人之常情,更大的原因是自种魔之后,常有情欲上的冲动,似被激起体内原始野性的某部分,须赖道心压抑。他是个对己对人均负责任的人,想到只有青楼的明买明卖,不用负责任,因而被来俊臣那家伙认定好色。
忙压下大动的绮念,道:“诸位姐姐有所不知,今早我在董家酒楼和人大打出手,内伤颇重,不宜作动,姐姐们的美意,龙鹰心领。”
秀清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无奈道:“鹰爷养好身体后,勿忘记奴婢呵!”
※※※
捱毕四女宽衣解带侍浴的难关,返回书斋途上,给荣公公截着,原来胖公公来了,正在偏厅候他。
龙鹰大喜,忙到偏厅见他,隔几坐好,胖公公笑道:“不用到青楼去哩!”
龙鹰只好苦笑以应,岔开去,将武曌刚才那番话详细道出,顺便告诉他初遇武曌的情况。
胖公公叹道:“昨天武曌嘱人将你送上她的闺床,我已知不妙。仙居院是她的禁地,即使张易之张昌宗那对狼兄狗弟,亦在被禁之列,她的起居室,则是禁地里的禁地,至于龙床,我不知该算什么好。现在终于明白,她是要迫嫉妒如狂的张氏兄弟出动他们师父薛怀义来对付你。”
龙鹰愕然道:“薛怀义竟是他们的师父。”
胖公公道:“知他们关系的,除我之外怕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前因后果错综复杂,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大概。但你须先告诉我,昨天昏迷后发生什么事?为何端木菱看一眼竟能催发你的魔种?”
龙鹰回忆道:“那是仙胎对魔种的触发,荒诞离奇,眉心后的泥丸宫爆炸开来,无有穷尽的火热气流千川百河地从上而下窜经大小脉络,窍穴则膨胀跳跃,吃不消下昏了过去。”
胖公公啧啧称奇,却没法解释,沉吟片刻,道:“一切从姹女大法说起,这是采阳补阴的功法,功效神奇,可使武曌青春常驻,问题是采药需炉鼎,而薛怀义天生异禀,又精通房中秘术,采补之法,正是最佳的炉鼎,所以和武曌一拍即合,成为武曌首个面首男宠,这样的关系维持多年,薛怀义得尽恩宠,因开罪他而死在他手上的重臣大将不计其数。但由于此僚与僧王法明利用佛门力量,于武曌登基上出过大力,加上恋奸情热,故武曌对其恶行视若无睹。”
龙鹰吁出一口气,道:“竟然如此!”
胖公公笑道:“不过武曌的姹女大法太厉害哩!薛怀义撑不住,给他心生一计,于众弟子中挑选了长得俊秀又资质不凡的两个弟子,就是张氏兄弟,传以采补之术,好让他们从其他女性取得补充,再以两人代他一人,形成今天的局面。”
龙鹰叹道:“明白哩!今天的薛怀义对武曌再没有利用价值,此人又不懂收敛,骄横如故,令武曌心生杀机,但又不愿张氏兄弟晓得她想杀他们的师父,故激薛怀义来找我晦气,若薛怀义死掉,只好怪他学艺不精,不自量力,怎都扯不上武曌。”
胖公公道:“你看漏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端木菱来访。薛怀义是由武曌一手捧起来的白马寺住持,该寺为佛门圣地,佛门怎容这个假和尚弄得圣寺乌烟瘴气,但碍于薛怀义有僧王法明在背后撑腰,而僧王法明隐为静斋以外的佛门第一高手,谁有本领捋他虎须?今趟端木菱来见,向她大兴问罪之师,为的是两件事。一是薛怀义霸占白马寺。在如今皇嗣未定的形势下,与端木菱对撼是下下之策,虽然慈航静斋正是魔门后武曌的另一主要目标。故此杀薛怀义是武曌对静斋的缓兵之计,把白马寺交回端木菱又如何?佛门早被武曌弄得分崩离析,自有法明出手对付端木菱这漂亮妮子,说不定可收为内宠,不用她亲自出手。若说厉害,恐怕十个薛怀义都不是法明对手。”
龙鹰咋舌道:“法明竟如此高明?”
胖公公道:“我不宜逗留太久,法明方面的事有机会再说。刚才武曌颁下严令,不准薛怀义和张氏兄弟踏足上阳宫半步,以添他们对你的恨意。不用知道过去未来也清楚,你何时离开上阳宫,薛怀义何时来杀你,时间绝不够你吃一顿饭。”
又道:“告诉我!你善用什么兵器?薛怀义用的是一根齐眉铁棍,未曾尝过败绩,如你能斩下他的臭头,保证你立即名扬天下,至少在我心中大振圣门之威。”
龙鹰道:“有或没有都可以,似乎什么东西都可变成我的拿手兵器,包括整个环境在内。”
胖公公大喜道:“这就成了!”
凑到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
龙鹰回到御书房开工,想起当日所谓“拖延之策”,现在看来只是笑话。又想起武曌指他是第二个练成种魔大法的人那句话。第一个指的当然是向雨田,胖公公亦不知此事,其中关键处,该与武曌不惜一切想得到种魔大法的原因有关连,想到这里,记起向雨田曾提及一个叫燕飞的人。
思索间,俏人雅回来,依然从后门蹑手蹑脚进来,该是想吓他一跳,以报复早前被他吓至魂不附体的一箭之仇,一脸纯真可爱。龙鹰诈作埋头疾书,好让她奸计得逞。
“鹰爷午安!”
纵使她大声疾呼,仍是那般柔柔韧韧的沥沥莺音,没丝毫吓人的威力。
龙鹰诈作被吓至魂魄出窍般浑体一震,没拿笔的手在空中挥了两圈,最可恨是另一手仍写个不停。
两人四目交投。
人雅不依道:“鹰爷是骗人的。”
龙鹰哈哈大笑,搁下毛笔,到别处搬张椅子来,放置几子另一边,硬迫人雅坐下,道:“我爱看人雅在我面前磨墨的俏样儿。”
人雅骇然道:“怎么成,给人看到不得了。”
龙鹰按着她香肩不让她离座,道:“若有人看见,人雅可把责任推在我身上,说是被我用剑架着脖子强迫坐在这里磨墨。”
人雅“噗哧”一笑,有如鲜花盛放,抿嘴忍笑地道:“鹰爷何来剑呢?”
龙鹰坐回原处,提笔续写,道:“武林高手,左手是刀右手如剑。明白吗?”
人雅听话地取来墨砚墨条,捋高衣袖,磨起墨来。又忍不住地轻轻道:“可是鹰爷不是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