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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李瑶的窘境
公元前269年,四月三十日,曲沃。
函谷关的秦军,在得知桓齮大军后路被断的第一时间,即发兵两万攻打曲沃,主将李瑶亲自领军。
也许是怕重蹈覆辙,秦军这次很是谨慎,足足留下了一万大军留守。秦国这些年在韩国身上吃得亏太多了,尤其这次领军的是对方的太尉暴鸢,由不得秦国不谨慎。如果大军主力尽出,一直在宜阳方向做出前出姿势的韩军说不定会强攻函谷关。李瑶可不想自己没救下桓齮大军,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暴鸢这次没有玩什么阴谋诡计。反正陕县、焦县城池极小,在破坏了两县的城墙之后,暴鸢干脆将手下两万六千大军全都摆在曲沃一线。至于损失的那四千大军换来了近七千秦军的战死,值了。
两军列于阵前,李瑶原本是很佩服韩军的勇气的,但看到韩军的拒马阵后,包括李瑶在内的两万秦军全都怒了。
在曲沃时,韩军俘虏了一千多名秦军,在此之前,所有的韩军校尉对此争执不休。有人建议直接杀了,震慑秦国;有人建议充作奴隶,苦役,韩国现在正在热火朝天地搞建设,正需要青壮男子。暴鸢对此都是笑而不语。野王之战时,秦国驱赶百姓攻城,这样的惨剧可是历历在目。大战在即,自己不好好利用就是对不起那些死去的韩国百姓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己不过是现学现用罢了!
暴鸢下令将这些秦军俘虏分为十组。每次拉出去一组,绑在拒马阵的最前面,充当肉盾。你们秦军不是斗志昂扬吗,你们的秦军不是靠箭阵名扬天下吗?那我倒要看看,面对自己的袍泽,你们下不下得了手!只要你们敢下手,第一个死的肯定就是你们的袍泽!
这样的主意是恶毒了些,既能杀了俘虏,还不担负杀俘的恶名,就是残忍了一些。不过。慈不掌兵!为了胜利。暴鸢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况且,韩王然也说了,史书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靠和对方相差无几的兵力死拼,韩国还没有这样的觉悟。更何况是为了魏国!
韩军校尉高高高兴兴地按照暴鸢的要求。拉出去了百余名秦军。像是挂腊肠一样,将他们挂在了拒马上面。甚至很是细心地用破布堵住了百余名秦军的觜,就怕他们的哀嚎声动摇后面秦军俘虏的军心、士气。
虽然眼前的肉盾不多。但这百余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是自己的袍泽。排在最前面的弓箭手犹豫了,弓箭营的都尉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李瑶。李瑶听后脸色铁青,站上指挥车,发现确实如此。
但李瑶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冷血地说道:“不管他们!放箭!”
弓箭营的都尉哪里会想到李瑶会这样答复,当即愣住了。自己跟着李瑶许多年,李瑶一向爱惜手下的士卒!诧异之后,都尉就是争辩,完全不顾秦军的尊卑观念,抗议道:“将军!那里是我们的兄弟啊!一百多人!”
李瑶虎目一瞪,怒喝道:“一百多人?!!你哪次打仗手下没死过一百多人!啊!死在你手上的又有多少人?”
都尉还是不服气,争辩道:“将军!那不一样!”都尉觉得,如果是陷入绝境,寡不敌众,只要是堂堂一战,死在敌人手里,那毫不可惜。但死在自己人手里,那该多么憋屈!他们都是大秦的铁血男儿,要堂堂正正地死,而不是被捆成一个肉粽一样,被自己人的箭万箭穿心!
李瑶脸色沉了下来,冷冷说道:“他们本就是该死之人!莫非为了他们,这仗就不打了!下去!命令你的手下放箭!不然,死得就是你!”
面对李瑶威胁的话语,秦军都尉双目顿时红了,眼看无法劝阻,都尉憋着一肚子火气回到了弓箭营!将主将李瑶的命令传递给手下的军官。
“都尉!不能放箭啊!那里面都是陕、焦、曲沃的袍泽,许多都是兄弟们的乡亲甚至亲人!这样会激起兵变的!”几个五百主、二五百主神色紧张地急急说道。
都尉怒睁着血红的眼睛,泪水有些泛滥,吼道:“这是将军的命令!是军令!军令你们懂不懂!抗命者杀无赦!不是他们死就是你们死!滚!都给我滚回你们的地方去!不然就给我军法从事!”
李瑶派来的数十名执法军纪的秦军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到了剑柄上,大有对方一旦抗命就就地格杀的架势!几个五百主,二五百主不再说话,含着热泪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放箭!”弓箭营的都尉用变了腔调的声音怒吼道。
自己这一生下了无数这样的命令,但没有一条像今天这般憋屈、委屈。他甚至希望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对面百余名袍泽活命的可能,但可惜,没有。
一道密集的箭雨从秦军方阵这边升起,几息之间就抵达对面的韩军拒马阵。百余名毫无阻挡的秦军眨眼就被射成了刺猬,他们在箭雨中不甘地挣扎着、闷哼着,但这丝毫挽救不了他们既定的命运。
为了压制韩军同样闻名天下的弩箭营的反击,李瑶派出了六千弓箭手,分为三个梯队层层射击!一波又一波的箭雨飞向韩军,有的射在拒马上面,有些通过缝隙射到了韩军的方阵里。“嗡嗡”的箭声不绝如缕,躲在拒马阵后的韩军弩箭营丝毫不落在下风,双方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一边硬抗着对方的箭雨,一边向对方射出要命的箭雨。
趁着这个空隙,秦军的步卒结成方阵,在身后弓箭手的掩护下,坚定而迅速地杀向了韩军。他们嘶吼着,死死盯住拒马阵后的韩军。将俘虏当作肉盾的做法已经彻底激怒了秦军。秦军现在只想着把对面的韩军撕成肉片以消心头之恨。
韩军毕竟占据数量上的优势。趁着冲锋的秦军挡住身后弓箭营的视线,一直潜藏在大盾后面的弩箭手开始发威了。他们刁钻而精准的射术帮助他们如同一台机器一般,一一射杀冲到近前的秦军。而且,这支韩王然寄予厚望的军中精英,专门射杀那些价值大的人物——比如,伍长、什长。这是一个军队最基层的指挥,少了他们,再厉害的名将也无法将自己的战略意图施展下去。
冲到近前的秦军分成两拨,一拨负责抵挡韩军的反扑,一波负责砍断拒马的绳索。只要搬开拒马。秦军有百分百的信心战胜对面的韩军。
暴鸢望着将手上一半军力压上的秦军,自信满满地说道:“弓箭手退下!步卒上,弩箭手配合,把秦军给我挤出去!”
令旗挥舞之下。只有六千步卒、两千弩箭手进入拒马阵。仔细看时。他们的身材比其余的韩军都娇小一些,如果再听听他们的言语,甚至有人会立即判断出这些肯定是南阳的军队。八千大军对付九千多秦军。韩军的信心,暴鸢的信心可不是一般地多。
两军很快短兵相接,你砍我杀,互不相让。每个人一边递出自己手中的武器,一边用手中的圆盾挡住对方可能的反击。但拒马阵里实在太狭小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里考校的不是绝对的武技,而是胆量和狠劲。看着袍泽一个个被砍成了肉酱,倒在血泊里,即使再文雅的士卒也激起了火气,厮杀,厮杀,要么杀死对方,要么被对方杀死!
小巧的弩箭成了最有力的杀气。两军的距离之近,韩军手中的弩箭往往透体而过,如同一个个杀人机器,只要被瞄准的秦军,无不是命丧当场!尤其是韩军弩箭手有意识地猎杀秦军的伍长、什长,这给秦军造成了更大的困扰。
但秦军毫不退却,反而发起一波比一波凶猛的攻势。南北长两里,东西宽二十步的拒马阵里全都是人,一个倒下,迅速有另一个补上来。为了争抢一两步的阵地,秦韩两军往往用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人命来填!
鏖战了小半个时辰,原本人数占优的秦军反而渐渐落在了下风。拒马阵的高度让身材高达的秦军很是难受,对面娇小的韩军游刃有余地在拒马阵里穿行,而己方却会时不时碰到拒马。这还是其次,韩军明显在拒马阵里专门演练过,配合娴熟,而原本配合默契,应该占据上风的秦军反而受限于地势,武艺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
后面的秦军源源不断地而来,但每次进入拒马阵后前进的速度就大大减缓了。韩军的反击顽强而有利,即使秦军拼着巨大的代价拿下几块阵地,但往往因为后援不及时,前后衔接不上,很快被韩军挤了出来!
李瑶望着局势,心里面很是不甘。韩军的拒马高度太高了,完全可以挡住己方车兵的突袭,骑兵如果不计伤亡的话,倒是可以冲冲,但手下不过三百骑兵而已!对方的拒马阵太厚,怕是牺牲了所有的骑兵也只能冲下一半!
“退兵!”李瑶下达了最后的命令。自己必须考虑伤亡,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还是不要正面强攻吧!
呜呜的号角吹响,原本和韩军混战在一起的秦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边极力摆脱和韩军的纠缠,一边互相掩护着后撤。暴鸢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当即派弓箭手上前,用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欢送”秦军!
不到一个时辰的鏖战,秦军就伤亡了超过五千人,战死者超过三千,与之相比,韩军伤亡不过两千上下,可谓少之又少。
喧嚣的战场终于平静下来,两军鏖战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的土地,想必来年的庄稼一定会疯长!趁着这个间隙,暴鸢和李瑶也知道了自己的伤亡情况,大概知道了对方的伤亡情况。
韩军雀跃欢呼,不可一世的秦军又一次战败在韩军的脚下,秦军现在也就一万五千名可战之兵罢了,己方却是有两万多呢!如果不是想保存实力。同时锤炼队伍里不少的新兵,暴鸢早就领兵压上去了!
李瑶面色极其不好地召集了军中都尉以上的的军官。这样的战果让李瑶很不满意,鏖战不到一个时辰,己方的两万大军就损失了四千多的可战之兵,更重要的是一点进展也没有——拒马阵还是在韩军的手中,己方仍然不能逼迫对方退兵。
“将军!对方本来就占据数量上的优势,我们不能再力拼了!这样的情况再持续几次,我们就要打没了!即使大败了对方,我们也剩不下多少人!”一名都尉苦苦劝道。
李瑶心里面苦涩一笑,如果暴鸢轻敌。和自己堂堂一战的话。而不是采取现在的守势,那自己可以很有信心。但现在嘛,唉!桓齮的大军一定是要救的,自己不能力拼又能如何!
另一名都尉也是附合道:“将军!韩军明显是想保存实力!依照韩军锱铢必较的个性。这次援救魏国。一定是打着什么主意!我们是要救桓将军他们。但不能把我们自己搭进去啊!”
“是啊!将军!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几名都尉纷纷劝道。
李瑶深深地叹了口气,怅然说道:“我对不住桓齮,对不住各位啊!暴鸢这个人我低估了。能不计较自己的声誉,阻挡住我大秦军队前进不得!暴鸢还是有些本事的!”
众人心里默默赞同,暴鸢当初领兵五万救援魏国大梁,被两万秦军大败之,这才过了五年,对方就可以领兵不到三万,和两万秦军周旋,还大占上风!
“将军!他们不过是占据了地利而已!如果堂堂野战的话,他们一定不是我们老秦人的对手!”有秦军都尉安慰道。
“是啊!将军!只要破开他们的拒马阵,战车一上去碾压,韩军肯定会溃不成军!末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