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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非静静地立在一旁,眼中似乎也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符,感觉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是这些死者怨气依然残留人间不能安息吗?
墨非不信神,却相信人有魂,一个人生前若带着难以消除的执念,死后执念便会转变成一种特殊的力量,一直游离在人间。活人或许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特别是当她接触考古之后,更笃信这种认知。
记得在数年前,有两个考古队分别在两个不同的陵墓中挖掘到了一男一女两尊陶瓷人偶,出土时品相完好,颜色如新。经过断代以及制作工艺、上色方式、大小等各个方面的比较,众专家都认为这两尊陶瓷人偶应该是一对,于是最后决定将它们放入同一家藏馆。然而,就在将其摆放到一起的瞬间,原本完好的陶瓷人偶突然化为了灰烬,与此同时,空中仿佛还响起了两声轻吟,就好像分离千年的恋人终于重逢,那种喜悦,深深地刻入她的心中,令她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她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人有没有感受到,但她却是实实在在地受到了冲击。也正是这次之后,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导师每次在考察古墓时,都会念诵几遍经文,那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和安慰。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墨非两掌相合,再次念诵起心经。
火焰依旧在燃烧,寂寥的埋骨之地,多了一个平和的诵詠声。
巫越缓步走了过来,停在离墨非不过五米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他”。
无悲无喜,如山如渊,明明就在眼前,却又仿佛相隔天涯。
墨非一直诵詠了七遍才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心头感觉舒畅了很多。
愿,死者安息。
微微回身,余光刚好看到静立在不远处的巫越。她行礼道:“主公。”
巫越点头:“就快开饭了。”
墨非愣了一下,道:“是,这就去。”
巫越跨步走在前面,墨非缓缓跟随。
“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巫越突然开口问。
墨非回答:“是让死者安息的经文。”
巫越沉默了一会,又问:“是否怪本王强行将你带出来?”
“为何要怪主公?”
“因为让你遇到了这些。”
“主公,”墨非淡淡道,“既然身在这个乱世,那么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这些,浮图……明白。况且,主公执意将浮图带出来,不就是为了让浮图尽快熟悉这些吗?没有经历祸乱,就不知人间疾苦,浮图不想做个身无尘垢的无知之辈。”
她一直清楚,自己与这个时代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太过干净,无论是经历还是气质,少了战火苦难的洗礼,终究只能游离于世人之外。或许这对他人来说是种特别,但对她来说却不是件好事。
巫越停下脚步,倏地转身看向墨非,目光深邃难明。
他将“他”带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经历这些,他只是希望“他”待在自己身边,被他保护,被他珍惜,如此足矣。可是浮图不明白?“他”竟然不明白?甚至以为他是有意为了让“他”亲历这些杀戮?
巫越胸闷不已,原本还只是怀疑,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了,原来浮图真的不清楚那壶酒的含义,“他”对自己完全只有主仆之义,是他想当然地将其视为了所有物。难怪“他”一直谨守本分,未曾表示过丝毫亲昵,甚至有时还会刻意疏离。
双手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巫越心中莫名出现一阵焦躁。他从来不是好男色之人,但是浮图的出现却让他第一次有了想亲近一名男子的冲动,在“他”喝下他的酒时,他真的感觉满心欢喜,自以为此事必将水到渠成,至于世俗陈规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然而,“他”原来并没有那个意思。
浮图,是一名贤士,是一名洁身自好的贤士。如果“他”不愿意,即便他是王,也不能轻率地折辱“他”。
这家伙真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连朔尤那个莽夫都看出来的事,他竟然懵懂不知,或是……装作不知?
“主公?”墨非奇怪地看向巫越,感觉他投注到她身上的目光分外慑人,仿佛带着怒意,又仿佛隐含失落。
巫越深深地看“他”半晌,最终只是说了句“走吧”便阔步而去。
墨非皱了皱眉,心下略有所动,却不及深思,只是提步跟上。
饭后,墨非回到小兵为她扎好的帐篷里休息,而巫越等人还在火堆便与其他将士议事。
出门在外,什么事都不方便,连梳洗也只能草草了事,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十几天不洗澡的准备,毕竟她的性别不能暴露,所以只能忍着一身脏了。
躺在草席上,疲累的墨非很快入睡。
【……帮帮我,请帮帮我……】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来自天边的求助声,时断时续,字字哀凄。
“谁?”睡梦中的墨非皱起眉头,无意识地回应着。
【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在哪里?”
【就在村中第七座屋院的地窖中,请快些将他救出来……】
“第七座屋院……”
【请不要忘记了……我的孩子……我要走了……】
“等等,你是谁?”
……
墨非猛地睁开眼,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她之外再无他人。帐外透进几丝光亮,原来已经天光了。
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自己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不太记得了,只是似乎很重要……
墨非整理好衣物走出帐篷,营地的其余人基本已经起来,她四周看了看,然后随同其余人一起去溪河边清洗了一下。
军队里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整装完毕之后,就准备拔营。
墨非行礼少,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她趁着其余人还在打点时,又独自走进了村子。
原本火化死者的地方已经被掩埋填平,昨天还如地狱般的村落,此时只余下了萧索。
“浮图。”巫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墨非回身行礼道:“主公。”
“别看了,准备启程吧。”
“诺。”墨非最后又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便跟随巫越一起朝村外走去。
第七座屋院……
就在即将到达村口时,脑中突然浮现这么一个信息。
第七座屋院?
墨非停下脚步,目光一一扫过一边的房子,下意识地数过来。
是这里。她忍不住移步到这个屋院的外面,神色有些恍惚。
“浮图?”巫越见身后的人突然不见了,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竟然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座村屋边。
巫越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里面……有人。”
巫越皱了皱眉,示意身边的亲卫进去查看。昨天收敛尸体时,士兵在村子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漏。浮图为何会认为这里面还有人?“他”甚至都没进过屋子。
不多时,亲卫走出来禀告:“屋内空无一人,没有特别发现。”
巫越于又看向墨非。
墨非目光逐渐清明,她淡淡道:“地窖是否查看了?”
亲卫一愣,在巫越的默许下,又去翻找地窖,不过一会那边就传来亲卫的叫声:“主子,这里有个孩子。”
巫越墨非两人刚走进几步,就见亲卫抱着一个7、8岁的孩子跑了出来。
这个孩子浑身污渍,嘴唇干裂,呼吸时有时无,显然已经虚弱到极点。
亲卫道:“恐怕是流寇来袭时藏起来的,大概两天没吃没喝了。”
这时,孩子似乎清醒了,他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周围几人,然后眼中露出惊恐,一边无力地挣扎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叫喊着。那名抱着他的亲卫怎么安抚都不能让他安静下来。
墨非正待上前,巫越已经先一步抬手朝孩子的后脑拍去,顿时就将其拍晕过去。
墨非呆了一下,也顾不上腹诽他的野蛮,先过去查看孩子的状况。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墨非让亲卫将孩子抱到营地,然后小心地喂他喝了小半碗水,再从一个小兵那拿了些干粮,化到水中,一点点地喂他吃下。
巫越一直在旁边看着,待墨非喂完食物,他才问:“你是如何知道那地窖中有人?”
墨非顿了一下,回道:“浮图听到了一些动静。”
巫越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以他的耳力都未曾听到丝毫声响,完全不会武艺的浮图竟然能听到?就像昨天,也是“他”先闻到血腥味,那时与村子相隔近一里,普通人哪里可能闻到什么?再想起“他”念诵经文的庄严,总觉得“他”并非一般人。
浮图,他的上卿,到底是什么人?
心里存着疑问,巫越却没有再问,他知道继续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要“他”一直待在他身边,任何秘密总会有知晓的一天,他不急。
此时,墨非表面上虽然依然平静,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昨晚的那场对话原来不是梦,是这个孩子已死的母亲在向她求救。她竟然能与死者沟通?这是通灵吗?虽然她相信人死后会因执念而化为魂灵,但是真正直面接触,这感觉还真是复杂。
忍不住又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符,墨非觉得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跟这枚玉符有关。
它到底是什么?
第一卷:声名鹊起 宫中
朔尤领着百名黑铁骑追踪流寇而去,而巫越等人则继续启程赶往堑奚,在距离堑奚不过四十多里时,他收到了来自眀翰的信。
“……王都风云变幻,二王子已攻入王城,占据优势,太子被俘,其亲信亦被清理一空,众臣面似臣服,实则心怀怨怼。二王子进驻王宫,禁军哗变,不服统领,撤往王城西门扼守……主公,此时正是收网之大好时机,西门禁军将为主公开道,只待主公到达,眀翰的暗棋将正式启动……”
巫越嘴角勾了勾,将此信收入怀中,手一挥,命令军队加快速度前行。
行进中,他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墨非,此时“他”正与一个小男孩同乘一骑,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应该是墨非在说,而那个孩子在听。从两天前再次醒来后,这个孩子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也不知是因为受了刺激而不愿意说,还是因为天生就是哑巴。
原本巫越要派人把这个孩子送去书院右部,但他紧拽着墨非的衣服死不放开,那可怜害怕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再强迫他,况且他目前身体虚弱,不适合奔波劳累,跟着队伍缓行军反而能受到照顾。于是,他就这样被留在了墨非的身边。
墨非并不会哄小孩,再加上面瘫,从小就没有孩子缘。但这个孩子却意外地喜欢粘她,尽管不会说话,不过墨非帮他取名为“墨伤”时,他也只是乖巧地认可,毫无抵触。
巫越的人马正在行军中暂且不提,此时,在炤国王宫中,二王子厉骁一脸志得意满地看着被捆束的太子厉宸,他调笑道:“王兄,你这太子之位不好坐吧?”
厉宸面带疲倦,完全没了昔日的光鲜,他狠狠地瞪着厉骁,冷道:“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厉骁绕着厉宸走了几步,凑近他